陰差陽錯(2)
儘管凌寒的聲音沙啞,顫抖,有些變音,但是邵陽還是一下子就聽出是凌寒。
「小寒哥……」
邵陽驚呼著,推開挾制凌寒的警衛。
「小寒哥,真的是你,怎麼回事兒這是?」邵陽半跪在地上,伸手扶凌寒,大驚失色。
幾位警衛人員都驚呆了,其中一個膽大的支支吾吾的說著:
「我們日常的警衛,搜到他帶槍,不知道是誰這才……」
「混賬東西!」邵陽氣的大罵。
「行了……」凌寒抓住邵陽的手臂。
邵陽這才發現凌寒的力氣很弱,他手臂支撐著身體,蜷縮的坐在了地上,臉色蒼白,睫毛上沾惹淚花,似乎是還有些微微顫抖,知道凌寒肯定是傷的極重,不然絕對不會這樣的脆弱這般神色。
「小寒哥,你是不是有傷?我,扶你起來……」
邵陽更是心痛自責,他察言觀色的說道。
凌寒點點頭,任由邵陽扶起自己。剛剛被猛地一摔,凌寒只覺得腿膝蓋都碎了一樣,站在地上,都是用不上力氣。
「小寒哥,我背你?」
邵陽的聲音都直了,看出來凌寒是走不了路,邵陽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實在是被嚇到了。
「沒事兒,你扶我……」凌寒咬著嘴唇,強自邁著步子。
邵陽扶住了凌寒,讓凌寒借著自己身體的力氣往前走。然而,凌寒實在是痛得厲害,包紮好的傷口已經全部的裂開,痛楚喧囂著,走了幾步,他便疼的發顫。雲清是住在三樓的,凌寒看著樓梯,知道自己是上不去的。
「小寒哥,我背你……」邵陽道,看著凌寒這般的模樣,實在太過心痛。這是他曾經的長官,是一個鋼鐵般意志的男人。
「叫雲清下來吧,我住一樓……」凌寒道。膝蓋和小腿上有傷,就算是邵陽去背他,也是受不住的。
「好。」邵陽點頭,吩咐警衛人員去叫雲清。
「去叫副司令下來,就說凌寒在一樓,請他下來。」
警衛人員似乎都是新人,並不知道凌寒。嘀嘀咕咕著,有點不太想動。
「讓副司令屈尊這個好么?」
「混蛋,叫你去就去……」邵陽發怒。
凌寒苦笑:
「雲清這官兒越來越大,你們身邊人的譜兒也越來越大了。」
「小寒哥,你還取笑我,他們這些有眼無珠的東西,回頭等我好好教訓他們,給你一個交代。」邵陽道。
「不用。」凌寒道,撐著一步步的向房間挪去。凌寒知道,雖然這只是意外,但是,一步步的落拓至此,也並非無因。沒有杜總理執政事情,皖系一體的榮耀與權力,江文凱為人多疑刻薄寡恩,所以大哥處處為難,所以偵查社敢動凌豪,終於到了如此的境地。未來,揚城的路會更艱難的。
時移世易,凌寒也不是那個心思簡單一心技術的飛行隊的隊長,南京並不是秦皇島的碧海藍天。
「小寒哥,你這是怎麼回事兒?這是跟誰動手了?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要不然,我們先去醫院?」邵陽問著。
凌寒站在酒店的大廳里,臉色白得如紙一樣,雖然他長身而立,可是,卻彷彿隨時會倒下。
「不用。」凌寒道。
「凌寒……」正說著,樓上一陣急急的腳步聲,人未到,聲音傳來。
雲清一把握住了凌寒的手:「你還好吧。」
與江文凱的晚宴,喝了不少酒,雲清身上有些酒氣。因為發熱,襯衣解開了兩粒扣子,略是隨意。聽到警衛說凌寒在,他便是想也沒想便匆匆下來。雲清的臉色微紅,目光中是歡愉與欣喜,只是見到凌寒消瘦虛弱的樣子,慘白的臉,有些詫異。
「怎麼了這是?」
凌寒報之一笑:「雲清哥,見到你真好。」
一句略是唐突的話,雲清和凌寒都是不由得眼圈一熱。
「走,屋裡說話……」雲清伸手挽著凌寒的肩膀往前走。
凌寒站不穩,猝不及防,差點摔倒,幸虧是被邵陽扶住。
「這?」雲清也嚇了一跳。他遠沒有料到凌寒竟然這樣虛弱。
凌寒慘淡一笑。
雲清心痛不已,攬著凌寒的肩膀。凌寒順勢就靠在雲清的肩膀上,借著雲清的力氣,拖著傷重的腿,踉踉蹌蹌回到房間。
這一幕,落在邵陽的眼中,既是欣慰他們的感情,也是為凌寒格外的心酸。
————
酒店裡,雲清聽凌寒說了事情的經過,更是大驚失色,痛心不已。
「你放心吧,這事兒我會跟江司令說的。你不該再是受這些了……凌寒,你的身體怎麼樣?別的事兒都能緩緩,你傷成這樣怎麼行?」
凌寒搖搖頭:「沒事兒,都是皮外傷,沒有很重重。只不過剛才摔了一下有點疼。我有分寸的。我工作調動的事情,就拜託雲清哥了。江文凱在整我,未必肯輕易罷休。恐怕是日後還要你為難的……」
凌寒有些灰心。
雲清看著眼前的凌寒,是他從沒有見過的凌寒的樣子。之前哪怕是怎麼樣的絕境,凌寒都是驕傲堅定而凌厲的,可是現在,凌寒凄慘蒼涼,弱氣而無奈。念及秦皇島時候,那個青春正盛,壯志飛揚的青年,雲清心中都格外的苦澀。
「只要我能幫你的,你儘管說。我們兄弟,哪裡還有這些……凌寒,你不該是這樣的。」
凌寒笑笑:「我還好。時局變幻,本就是難以預料。雲清哥,雖然現在大權在握,但是,您也小心些江文凱這個人……他絕對不是坦誠相交的人……」
雲清沉吟著,略是思索:
「江先生待我不薄。南方軍沒有趁父親去世時候趁火打劫,之後,屢屢是寬和相待。江先生縝密智慧,胸有城府也是胸懷廣闊的人。我覺得他是能夠成大事的人。這樣的情形,我不該再懷疑他。我知道你跟江先生有私人恩怨,或許彼此都心有芥蒂,會放大那種厭煩,不過,畢竟現在已經統一,是在中央政府旗下,對他,也該是放下成見,有著對元首的尊重。」
江文凱對雲清多方照顧,坦誠親近,贏得了雲清的信賴。雲清本來是心情如水的人,在章林峰去世后的艱難境地,外面有日本關東軍的逼迫,南方政府的壓力,內部有楊樂天等人的掣肘,這個時候,江文凱的示好,得到了他的感恩。凌寒可以理解,只是,卻無法認可。
「雲清哥,我不是因私廢公的人。我也不會小肚雞腸的因為個人的恩怨去誹謗他。你還記得濟南慘案,他是怎麼樣的把濟南民眾棄之不顧的。你更是知道中東鐵路事件吧,死的是東北軍兩個旅的精銳士兵。中央政府做什麼了?關鍵時候,誰給支持了?一個團的士兵血戰而亡,雲清哥還不清醒!」
凌寒凌厲的說道,說完之後,略是有些後悔。
果然,雲清的臉色已經很是難看。
中東鐵路事件,凌寒與雲清從來沒有當面說起過。
彼此凌寒在揚城,雲清與蘇聯對戰前後並沒有跟凌寒提起。中東鐵路是沙俄時期,由沙俄控制修建的,鐵路以哈爾濱為中心,西至滿洲里,東至綏芬河,南至大連。從清朝到民國,雖幾經變化,鐵路的南端也由日本控制,但是,北段仍舊控制在蘇聯手中。
年前,江文凱指使雲清派軍警搜查蘇聯駐哈爾濱使館、逮捕蘇聯駐哈總領事,做出了一系列的過激事件。這一舉動引起蘇聯的極大反應,雙方局勢緊張,蘇聯做出了增兵的舉動,並進行軍事威脅。
當時,雲清曾經到南京與江文凱當面交談,中央政府也表示支持雲清抗衡蘇聯,收回中東鐵路的舉動。隨後,雲清部署兵力,武裝強行接管了中東鐵路,接收了管理權。蘇聯不肯示弱,威脅東北當局和南京政府,中東路如不恢復原狀,將有莫大危險。
之後,南京政府宣布對蘇聯宣戰。
南京政府宣戰之後,滿洲里的東北軍就被蘇聯攻擊。蘇聯進攻的是以坦克為主的裝甲部隊,並且轟炸機連番轟炸,然而,東北軍並沒有能夠與之一戰的武器。蘇聯軍隊甚至大規模的轟炸民宅,滿洲里一帶傷亡慘重。即便如此,守軍也血戰抗衡。一個旅,幾乎全員被殲滅。年輕的旅長最後衝上坦克,打開坦克蓋子投炸彈與敵軍同歸於盡。
然而,血戰也沒有挽回敗局。南京政府不肯發一兵一員,東北實力大傷,已經無力未戰。
滿洲里守將在得到蘇聯不會傷害平民的保證,上報雲清獲准后,對蘇聯投降,被押往蘇聯。
這場戰爭最後以南京政府和東北的慘敗收場。之後,雙方簽訂了《停戰議定書》,中東鐵路權重新為蘇聯所有,東北割讓了部分黑島給蘇聯。
因為涉及軍事機密,凌寒得到的消息還是凌晨從政府會議中得知的。但是,東北軍敗局已定,凌晨痛罵江文凱和章雲清誤國,凌寒也是憤恨不已。
凌寒以為雲清從那次事件中已經長足了教訓,沒有想到,他竟然還是會信服江文凱。
凌寒當然知道,這是雲清的痛處。雲清一直沒有跟自己講起,必然也是心中有傷,不願意談。凌寒自然是很自覺的不去揭開雲清的傷疤,然而,終於還是控制不住,對著雲清厲聲呵斥。
雲清被凌寒詰責的瞬間變色,抬眼看他,皺眉,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對不起,雲清哥……」凌寒也知道自己很是不妥當,連忙道歉。
雲清搖搖頭,苦笑著,擺擺手。
「沒事兒,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我心裡有數兒。你好好的休息吧,你的事兒我會放在心上的。邵陽,你今天在這兒照顧凌寒,有什麼事兒都記得安排妥當……」
雲清說著,不由分說轉頭就走。
「雲清哥……」凌寒喚了一聲,雲清卻沒有回頭。
邵陽看著兩個人,更是一言不敢發。
凌寒也不由得氣惱。
之前在秦皇島的時候,凌寒也不少駁雲清的話。雲清雖然有時候不滿意,甚至跟他對著嚷,但是,不會這樣摔門而去。這樣的情景,讓凌寒連和雲清說出來是非對錯的機會都沒了。
其實,從章林峰去世之後,雲清一個人掌控東北開始,凌寒就感覺到雲清的變化了。雲清壓力太大,身邊眾說紛紜,一直是嘈雜的聲音。雲清從不願意被人左右,這讓他更容易固執己見,偏執而執拗。就如之前刺殺楊樂天時候,凌寒一直反對,雲清卻從不肯正面解釋,只是強硬的要求。
凌寒也不知道自己的話,雲清又能夠聽進去多少。
雲清是容易信任別人的,若是他信任的人,總是至誠以對,是以,很多東北軍士兵對他很是忠誠,然而,華衡方之禍也源於此。
顯然,雲清很信任江文凱,可是,江文凱並不是那個可信的人啊。
凌寒只覺得越發的煩躁。
他抓起手邊的枕頭,又摔在床上。
邵陽看著凌寒,不由得被他的舉動逗笑了。
「倒杯水來!」凌寒瞪他。
邵陽無奈笑笑,不跟凌寒爭執,連忙去給他倒水。
夜裡,凌寒又開始發燒,傷痛得厲害,失眠又只能靜靜躺著,分外的難受。眼前事身邊人,煩擾不已。
這一夜,雲清也備受困擾。江文凱的話,凌寒的話在他耳邊環繞。中東鐵路事件,他自然是心痛不已,也曾對江文凱有所抱怨,但是江文凱事後一直在撫慰他,對他不薄。而凌寒,到底是他一直信任的人。
雲清終於睡去,再打了一針嗎啡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