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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燕分飛(2)

  曼卿與凌寒如常生活,凌晨,凌言等人也未多問起。倒是凌華問起凌寒,凌寒也只是含糊其辭。


  「便是這樣吧,該怎麼樣會怎麼樣的……」


  凌寒的回答,說和沒說沒什麼區別。凌華氣急捶他的肩膀:


  「凌寒你怎麼越來越不像話。」


  凌寒苦笑:「大姐,這不是一兩個字說得清楚的事兒。大姐也給我和曼卿一些時間吧。」


  這話,凌寒說的與凌華聽到的不是一個意思,但是,凌華彷彿是得到了自己的答案,也沒有多說。


  休息了幾日,凌寒的身體也好多了。


  葡萄架下,凌寒夫妻與凌豪夫妻閑坐喝下午茶。凌豪約略是知道凌寒為了救他費盡辛苦,及至也看得出來凌寒傷著也是因自己而起。凌豪幾次表示對凌寒的歉意,凌寒皆是不在意的一笑而過。凌寒只是覺得,凌豪並不能完全了解事情的情況,都說給他,不過是多加重他的心理負擔與愧疚,也並無意義。


  凌豪本是赤誠之心,然而眼見事態如此複雜,心中也是猜測焦慮不少,凌晨等人的言語中,他也約略的感覺到事情遠出乎自己所料,更是多了些內疚。然而,他問不到內情,也不確定都發生了什麼,更是心中焦慮。


  前些日子凌晨的陰沉,這幾日凌寒的受傷,都讓凌豪覺得有壓力。他知道哥哥們不會告訴他,他也怕是很難知道。及至想到自己能做的,怕只是安靜些,不要惹來麻煩。是以,當凌寒問起他工作的打算時候,凌豪只是一愣。


  「我也沒有想好,三哥覺得我做什麼好?」


  凌寒不由得愣住了:


  「怎麼是我說你做什麼好?你想做什麼,才是什麼好啊。」


  「我想的事情比較少,總是做不好給大家惹麻煩。我也覺得還是妥當一些比較好……我怕自己是想歪了……」


  凌豪的目光就落在自己桌子不遠處的咖啡杯上,他手輕輕的漫無目的攪著咖啡。


  凌寒搖搖頭:

  「凌豪,你別那麼說,沒有人怪你什麼。你本來也只是赤誠之心,錯不是你,是他們。是我最近心情也不好,沒有跟你多說……其實,也並沒什麼。這事兒不被江文凱所允許,就難免是他借著你的緣由為難大哥,因為關乎揚城,所以大哥不方便出面,就是我出面去救你的。你真的沒有錯,如果我是你,我也會那麼做的。」


  凌豪將信將疑,凌寒點點頭鼓勵著。


  「三哥,謝謝你寬慰我。可是,你做的事兒,你會能夠辦妥當,我給你找麻煩的,害你受傷了……」凌寒苦笑著。


  不遠處,書琛在逗弄著搖籃里的書琪,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小書琛在那邊嘎嘎的笑著很歡快。


  「胡說八道,跟我那麼客氣做什麼。別想那麼多了,傷好了,就去工作。我知道嚇到你了。復興社就是一群混蛋,江文凱的名聲也得毀在他們身上。從杜祥和許遠征,道江文凱和戴秋鳳,呵呵……也沒見著他們就高明了一兩分。就這麼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還能過上太平日子。」


  凌寒肆無忌憚的評價著。


  凌豪的心中,多了一些安慰。


  凌寒是很了解他的人,在復興社的牢房裡,被刑訊,被威脅,凌豪陷入了長久的恐懼。及至回到家中很久,他也常常在噩夢裡驚醒。只是醒來看著一旁被他吵醒,關切的看著他的妻子,還有不遠處搖籃的幼子,凌豪只覺得慶幸,也逐漸的放下心結。


  在家裡,被無微不至的呵護,讓他覺得安全和溫暖。


  只是,忽的聽到凌寒說局勢,很不樂觀的樣子。


  「三哥覺得還不如從前么?」凌豪問道。


  「一時有一時的艱難,現在的情況,肯定是比不得當時跟杜總理的關係。倒是有些微妙。你若是不做政治相關的倒是好。」凌寒道。


  「我明白的。三哥,我聽你的……」凌豪道。


  凌寒笑笑:「也還是看你的想法。」


  「我跟大姐做生意吧,太太幫我。」凌豪笑著說,又對著季雅和一笑,眼中明明還有稚氣。


  「我聽先生的。」季雅和很是會說話,兩個人笑到了一處,凌豪自然而然的握著季雅和的手臂。


  凌寒笑著給曼卿倒水,緩解著尷尬。


  曼卿報之以慘白的一笑。


  送凌華與凌豪夫妻回上海,凌華仍舊一臉不放心的威脅著凌寒。凌寒只是推搡著大姐上車:


  「你別管了大姐,放心吧,放心吧……」


  「你要是再欺負曼卿,你小心你的皮。」凌華瞪他。


  「以前大姐可是最疼我,怎麼現在是這麼凶。我還有沒有活路?」凌寒故作苦笑道。


  「你就貧嘴……你再胡鬧,我必然是不饒你,哪裡還疼你……」凌華說著擰了一下凌寒的臉,擰的凌寒直皺眉,努力的甩開她。


  這一幕,凌晨與凌言都不由得的看笑了。


  凌寒看到大哥和二哥都在笑自己,也忍不住的苦笑。


  送走了凌華,曼卿也收拾好了東西,日程已定,車票就放在桌上。兩張車票,是曼卿買的,凌寒之前承諾送曼卿回北平,自然履約。


  最近凌寒一直住在客房,臨行前一夜,凌寒卻在卧室外書桌上奮筆疾書。


  凌寒用鋼筆寫字,遠沒有凌晨猶如書法家一般瀟洒的字,凌寒的字只能是周正。一頁紙並無幾個字,凌寒卻寫了很久。寫幾個字,扯了,又換幾個字寫,再是團成團扔掉……凌寒終於把筆仍在了桌子上。


  冷靜了一下,凌寒終於還是拿起了筆,筆走游龍。


  恰這是曼卿推門進來,看到凌寒,略是有些意外。


  「怎麼在這裡,沒去收拾東西?」曼卿問道。


  凌寒嗯了一聲,也沒有說話。


  「曼卿,你決意開始新的生活,我祝福你。我虧欠你太多,無以補償。若是能夠用我此後的運氣還你多一些幸福,我都是願意的,可是天命難測……」


  凌寒站起來,看著曼卿。


  這一周的時間裡,他們如常的生活,說話,彼此照顧,卻也都安靜的等待著離別的日期。


  及至這個時候,曼卿忽的覺得,這些年,似乎都是這麼過來的。她一直生活在不安與驚恐之中,正如凌寒一直生活在動蕩不安之中——彷彿那個她深愛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離開他。


  而今,等著這個日期的到來,彷彿也不太可怕。


  南京的事情只是一個導火索而已。只是讓曼卿更清楚的看到,凌寒不需要誰的照顧,甚至陪伴。他有全部的主見,去作出所有的選擇,付出或者犧牲,百折不回。在凌寒的計劃中,應該是沒有自己這個妻子的、


  曼卿絲毫都握不到自己的幸福。


  這一點,凌寒與曼卿都是心中有數的。


  大約是這樣的感受和認可,讓凌寒連堅持的理由都找不到。


  從前如是,今後亦如是。


  「謝謝。」曼卿道,回答有些冷漠。


  凌寒將手中的紙遞給了凌寒。


  那是一封離婚的協議書。


  「沐凌寒與陸曼卿自願結合層秦晉之好,然,數幾年來,凌寒冷漠乖戾,未盡周全照料之責,致曼卿無所憑依,黯然神傷。故今日協商分離,自此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曼卿看了看,抖了抖,也不知道該是收起來,還是撕掉。


  凌寒伸手握了一下曼卿的手。「曼卿……」凌寒回身拿了一張存單給曼卿:「家裡的事情,你也大抵是知道,自回到揚城,這幾年輾轉,也沒有什麼積蓄。不過之前在東北倒是存了些錢,雖然不多……大抵有七千大洋吧,我存到中行,以你的戶名。」


  「這算什麼?我不用你補償我。你在軍中的俸祿還沒有我在醫院的收入高。大哥不許你做經營,這些東北存到的點錢,大概也就是你全部的積蓄吧。以後都未必還有呢……真是有個事情,你也沒得應對。」曼卿道。


  「放心吧,我總是有路子的……之前沒有照顧你什麼,以後也不能再照顧你。我並沒什麼可以補償你的。」凌寒拍了拍曼卿的肩膀:「以後好好的。如果真的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一定記得找我。」


  曼卿終於是忍不住,倏然淚落。曼卿知道,凌寒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心的,他的愧疚與無奈,他的祝福與遺憾。三年的時間裡,發生了太多的苦難和傷害,可是,她愛的那個人,從沒有變過。


  如果早知道今日,如果早知道會如此,會不會如當年義無反顧的要嫁給他?曼卿心中沒有一刻懷疑。


  可是,如果不分離,如果還繼續走下去,曼卿知道,自己心中激烈的悲傷與愁怨,也終究是因愛生恨。


  如此,了無遺憾。


  曼卿與凌寒緊緊相擁,終於淚如雨下。


  曼卿離開之前,與家人一一道別。那道別的話語,就如回娘家一樣,沒有刻意的提起婚姻的事情,也沒有哀傷,只說著一路順風,安康保重的話。任是誰的眼中,都是滿滿的遺憾與悲傷,可誰卻都沒有說一個字。


  凌寒送曼卿一起離開沐家大院,瑟瑟秋風裡,曼卿不由得回望那幢白色的洋樓。


  凌寒伸手攬過曼卿的肩膀,輕輕拍了拍,聊做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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