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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河烽火(2)

  凌寒與曼卿下車,雇了車將行李先送到北平的家,兩人都來不及回家,直奔肅王府雲清的官邸。


  肅王府戒備森嚴,門外是熙攘的記者打探著情況。


  凌寒越過人群,跟衛隊人員亮明身份,詢問情況。衛隊的人恰是有認識凌寒的,告訴他,雲清住在協和醫院。


  凌寒與曼卿又匆匆趕去協和醫院。


  凌寒被安置在單獨的一層。門外士兵林立,戒備森嚴。慘白的白牆,來往穿梭的白大褂的醫生護士,戎裝的士兵,一個個都是神色緊張凝重。氣氛格外的嚴肅。


  凌寒在邵陽的伴隨下直奔雲清的病房。


  「小寒哥,司令他病著很厲害,你好好跟他說話。」


  邵陽知道凌寒的性格,完全可以想象出來,凌寒看到新聞那一刻,是怎麼樣的震驚,怎麼樣的怒氣十足。邵陽害怕凌寒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連忙說道。


  凌寒停住腳步:


  「這時候別說是病了,只要是人活著有一口氣,他也得清醒著去做事兒。他這是辦的什麼事兒?」


  凌寒的臉色陰沉,很是不善。


  邵陽被凌寒這麼一罵,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沉默著。


  已經走到雲清的門口,邵陽去敲門的同時,凌寒已經去推門了。


  凌寒真的很生氣,他的怒氣不亞於在火車上怒罵雲清的人。有些事情,不用解釋,也不需要理由。結果如此,他是怎麼樣都交代不了。凌寒能夠想到的只是告訴雲清,這樣不行。


  門被推開,有護士正準備給雲清打針。


  凌寒突然進來,把雲清和護士以及屋裡的葉青嵐和鄭蘊儀都嚇了一跳。


  眼前的雲清,躺在床上,形容枯槁,消瘦的脫形,只剩骨頭一般。


  雲清抬眼睛看了看凌寒,目光黯淡無神。


  雲清的手上扎著液,護士卻依舊準備在打針。凌寒心中有不好的預感。


  「這是什麼?嗎啡?」


  凌寒冷冷的問道。


  沒有人回答。


  「給我。」凌寒向護士伸手。


  護士愣住,並沒有動。雖然雲清落魄,但是,並沒有一個人可以命令他。


  「凌寒,你幹嘛,沒了它,我現在怎麼活……」


  雲清的聲音低低的,是絕望的低訴。


  凌寒毫不客氣的把護士手中的注射器搶過來,一把摔進床邊的垃圾桶。


  「副司令再是做這些決策發布這樣的命令,你要是這麼糊塗,渾渾噩噩下去,活不活又怎麼樣!」


  凌寒狠狠的罵雲清。


  「凌寒。」曼卿輕輕喚了一聲凌寒。


  這話到底是太狠了,並不妥當。


  屋裡人面面相覷,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雲清哀哀嘆了一聲:「你不是我,不知道我的為難……咳咳……」


  雲清連聲咳嗽著,他力氣很弱,咳嗽的聲音很低,卻竟然是止不住一般,連著咳嗽了很久。不多時,更是淚涕縱橫。


  葉青嵐坐在雲清的床頭,撫著雲清的背。


  雲清痛苦的在床上縮著,似乎是難耐痛苦,翻滾。可是他的手上扎著液,葉青嵐又慌忙的按住他的手。然而,雲清的力氣大,還是翻了過去。


  護士眼疾手快,連忙幫雲清拔了液。


  「司令毒癮發作了……」


  「凌寒,我知道你是雲清最信得過的兄弟。你是為他好,可是,不能就看著他現在活不下去對不對?」葉青嵐哀求的聲音。


  凌寒扭過頭不不說話。


  護士迅速的準備著,不多時,幫雲清注射了嗎啡。良久,雲清才平靜下來。


  凌寒看著如此情況的雲清,既是同情憐惜,又是憤恨惱火。


  這是他曾經的長官,至交,可是眼下凌寒卻不願意承認雲清是這樣的人;這是現在權柄熏天的人。東省和華北都在他的掌控之下,數十萬大軍的領袖,可是,顯然,他很不合格。


  凌寒的厭惡,鄙夷,又終於還是難掩同情。


  「雲清哥,你打針了,清醒些了,你知道你幹了些什麼嗎?你告訴我,怎麼回事兒?」


  凌寒居高臨下的看著雲清,逼問。


  雲清苦笑。


  「誰都可以指責我,罵我,詛咒我,可是凌寒,你也這樣嗎?你知道,我比誰都恨日本人,比誰都恨他們。我的父親,孩子都是被他們害死的。可是,我們不能打仗……我們的準備不足,如果對他們的挑釁不剋制,擴大衝突,我們做好戰爭準備了嗎?如果我們不抵抗的話,日本就沒有口實擴大戰爭規模。總是能夠解決的。日本時不時的引發衝突矛盾,這些年在東北,一而再,再而三,還少嗎?不都解決了……」


  雲清強撐著力氣說道。


  「你若是這樣退讓,躲避,才讓人覺得你軟弱可欺,才越是讓關東軍得寸進尺。你以為你這樣退讓,日本人就不會擴大衝突,升級戰爭?愚不可及!」


  凌寒毫不客氣的斥罵著雲清,恨不得一句兩句話將雲清罵醒。


  雲清皺眉,神色難看。


  「凌寒,你是軍人,你應該知道要是打仗,要做好戰爭的準備的。日本人比我們軍事先進,我們沒有準備。南京那邊,也沒有確信過來,沒有說他們是不是支持打仗,他們會不會派兵過來。這都是未知的。若是我只是前線的士兵,我自披堅執銳,大不過是一死成全大義。可是,我身後有那麼多人,真的是興起一戰,那我更是罪人……咳咳……」


  雲清咳嗽著,有淚水在眼眶。


  「凌寒,你該最是懂我,我非是怕死,非是留戀權力……登高一呼,要大家衛國而死,這不難。甚至就真是以身許國,死則死矣,我也不會害怕。可是這樣做,我對得起東北的兒郎嗎?我得格外的謹慎……我害怕行差走錯,害怕。你說中東鐵路的事兒,我如何不日日的想著。兩個團的士兵,血流成河,我怎麼能夠忘記?我就是因為記得,才不能重走那樣的老路。」


  雲清解釋著。


  被人辱罵,他是意料之中的。可是,連凌寒都不肯理解他,都在詰責他,顯然是出乎了他的意料。雲清彷彿是被囚禁於囚籠中的困獸,被奚落被嘲笑,可是,他格外的需要有人會理解他,安慰他,支持他,會有人伸出手,告訴他,他做的不錯。


  顯然,凌寒不是那個人。


  凌寒一開始就不認可雲清的做法,雲清這樣的解釋在凌寒看來是那麼的蒼白無力。


  「你要保全大家,不是不戰,是該知道要怎麼一戰!」


  凌寒氣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從北大營的士兵不抵抗開始,雲清就錯的太遠了。希望貪婪的魔鬼停下吞噬的腳步,好好的去講道理去談判,用講和的方式對待拳頭槍向自己揮來的敵人,只是自欺欺人的愚蠢。


  「該怎麼一戰?怎麼一戰,才不輸?」雲清問道。


  凌寒目光一寒。兩個人說的完全不是一個層次上的事情。


  在凌寒看來,當時就該是應激狀態的激烈的抗爭。東北軍的兵力從人數上,從地理地形等方方面面,都對關東軍有絕對的優勢。戰爭一旦升級,東北軍只要齊心協力。並不可能有還手之力。


  戰爭無論是誰都很難有百分之百的必勝把握。但是,哀兵作戰,為了身後的親人,彼時東北軍的戰鬥力必然驚人,關內的輿論也會支持東北。那個局勢,遠不是現在這樣的被動。


  如果雲清的估計錯誤,如果戰爭真的升級擴大,那雲清所面對的局面更被動,士氣低落,一潰千里,幾不可收拾。


  凌寒都有些不解,雲清原也是幾度浴血戰場的人,不該是不知道這個道理。然而,事已至此,很難挽回了。


  正在這個時候,士兵有來通報,說南方政府的通報過來了。


  「念……」


  雲清道。


  「國民政府召集緊急會議,就奉天九二一事件,商討對日方略。國民政府主張以日本侵佔東北的事實,先行提出於國際聯盟與簽訂非戰公約諸國,訴諸公理,同時團結國內,共赴國難,忍耐至相當程度,乃出於最後自衛之行動。」


  這些話是雲清曾經與江文凱聯絡時候的話,雲清不意外,似乎也略是安慰。畢竟還是有人,贊同了他的立場。


  然而,這些贊同,在凌寒的眼中,只覺得可悲。


  「政府會議決定:外交方面,加設特種外交委員會,為對日決策研議機關,對日本當局的意圖和形勢作出判斷,對目前國民政府與東北軍對日政策進行決策;軍事方面,抽調部隊北上助防,其他對廣東和赤黨的作戰計劃悉行停緩;政治方面,推派要員赴廣東,呼籲統一團結,抵禦外侮;民眾方面,由國民政府與中央黨部分別發布,要求國人鎮靜忍耐,努力團結,準備自衛,並信賴國聯公理處斷。」


  士兵念完了這紙信函,站立在一旁。


  雲清看了看凌寒,凌寒扭頭,沉默著。


  「局勢如此,既然南京政府也是這樣認為,便是這樣吧。」雲清似乎是對凌寒說,也似乎是對自己說。


  「忍耐至相當程度,是怎麼樣的忍耐?忍耐到什麼程度?雲清哥你想好吧。中東鐵路事件的鮮血教會你的不該是自強自立的發展軍事么?如果那些士兵在天有靈,怕是要懊惱了吧。他們用血寫下不屈服,不是想警醒後來人能夠血戰為國嗎?可是他們的長官因為當時的失利,因為唯恐再度失利,放棄了大好的江山,一心忍耐下去呢……但願,你想到的能夠實現。」


  凌寒冷冷的嘲諷著雲清,閃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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