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落花(1)
凌晨到上海,住在凌華的寓所。是以,送行雲清之後,凌寒便跟搭乘大哥的車到大姐家裡。
凌晨一路上詢問了一些凌寒關於熱河戰役的事情,凌寒勉力的打起精神跟大哥說話,可是,滿腦子都是被偵查社帶走的綠蘿。
及至到了凌華家裡,凌華與凌豪熱絡的招待著凌晨凌言等人,凌寒隨便應付了幾句便借口想換衣服,逃回了自己的房間。
他再是難以裝作平靜的樣子了。
自秦皇島別後,凌寒已經一年多沒有見過綠蘿了。最後得到綠蘿的消息,一次是綠蘿通知章府日本人要暗殺章林峰,一次是綠蘿的傭人小婉被日本人逼瘋。
所有的線索,都是指向綠蘿與日本人在一起,並且,一直在發生不好的事情。
為什麼綠蘿會突然出現在上海?為什麼要刺殺雲清?
很顯然,綠蘿在刺殺前發聲,根本就是在提示自己——以綠蘿對自己的了解,自己明明站在雲清的身邊,那麼近的距離,只要她一說話,那麼,她刺殺成功幾無可能。
她這麼做,註定是要被捕的,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如果是想見到自己,她有很多方式的。
她是不是仍舊受迫於什麼人?她到底是在做什麼?
擔心與焦慮滿溢,凌寒心裡都是綠蘿,他在房間里坐立難安。
曼卿此時也從先前住的雲清的寓所趕到凌華家裡,準備著晚餐。她自房間換衣服,注意到凌寒的神色凝重,煩躁不安。她看的出來,一直暗暗握拳的凌寒,是壓抑著緊張的情緒。
「你怎麼了?」
曼卿走到凌寒的身邊,低聲問道。
「曼卿,你的東西從雲清那邊拿過來了嗎?」凌寒問道。
曼卿搖頭:「沒有。我自己過來的,就先沒拿。你的東西不也在那邊,我們改天去拿好了,不急的。」
凌寒抓著曼卿的手:「你去跟大姐說去那邊寓所取東西,我們得出去。」
曼卿一臉的茫然:「發生什麼了?要出去做什麼?不能跟大哥和大姐說?」
「你先去跟大姐說,我們出去說。」
凌寒順手抓起西服,攬著曼卿出門。
「還在做晚飯呢……」曼卿掙扎著。
可是凌寒的臉色很差,是不容置疑的樣子,更是根本聽不進去任何的話。
客廳里,凌華與凌晨等人還在說話。
「大姐,大哥,我的東西丟在之前住的雲清別墅那邊了。我讓凌寒跟我一起去取啊……」曼卿略是抱歉的說道。
「著急用么?這天都晚了,飯馬上就好。要是不急就明天去吧。至少,也先吃了飯去啊……」凌華道。
「有點急用呢,不好意思……那個,大姐別管我們吃飯了。我們晚點在外頭吃。」曼卿賠笑著說道。
凌豪哈哈一笑:「三哥三嫂,那你們一起去吃個大餐,然後看個電影吧……最近上映的電影不錯哦!」
曼卿一下子羞紅了臉,垂頭不說話。
「你哪有這麼貧嘴的……」凌華伸手拍了一下凌豪的頭。
「那你們去吧,也別回來太晚了。凌寒去開我的車吧,路上小心點……」凌華叮囑著。
凌寒連連點頭。
「大姐,大哥,我們先走了。」
強自保持著鎮定平和,凌寒向凌晨微微點頭示意。
凌寒將車開出了凌華的家,然後一路疾馳。
偵查社在上海的分社。凌豪曾經被關在那裡,是一個監獄改造的羈押場所,是人間地獄的樣子。凌寒在心中默念著,車往西郊方向開去。
凌寒冷著臉,極速開車的樣子實在嚇到了曼卿:
「凌寒,你告訴我發生什麼了?你這是要去哪兒?」
車在路上疾馳,路不太平坦,坑坑窪窪,車速很快,很是顛簸。曼卿被顛簸的難受,不由得抓住了凌寒的手臂,驚呼著。
凌寒踩住了煞車,車停在半路。
曼卿平復著呼吸,看著凌寒,驚恐,不解。
「你要幹嘛?怎麼了這是?今天發生什麼了?」
凌寒抓著方向盤,沉沉吸氣。
「今天送雲清上船,有人行刺雲清,未果。那個刺客被我抓到,交給了復興社關押。及至刺客被複興社帶走的時候,我才發現,刺客是綠蘿。」
凌寒一字一句的坦白。
曼卿彷彿是被晴天霹靂擊中。她緩了很久,才理解了全部的信息。
「我們是要去看綠蘿,是嗎?」
「對。」凌寒道。
「嗯……」曼卿沉沉的應著,只覺得心情格外的沉重,一時間有些暈頭轉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對不起……」凌寒道,濃眉緊皺。
「去看她吧……」曼卿低低的說道。
曼卿心裡慢慢的接受著發生的事情——怪不得今天的凌寒反應這麼失常,一向,只要遇到綠蘿的事情,凌寒就會格外的緊張。
而今,的確,綠蘿又發生了很不好的事情。
她既然在凌寒身邊,凌寒也不會避諱她知道,那麼,她能做的,不過是陪著他去看她。
至少,他做的事情,還是肯教我知道。曼卿只能這麼安慰著自己。
可是,自己被凌寒拉出來,不過是做一個擋箭牌吧。如果凌寒自己晚飯前要求出來,恐怕是會被大哥大姐懷疑,也不一定被應允的。
曼卿緊緊抓著車的坐椅,苦笑。
「可是,如果去偵查社,你本就跟他們結怨很深,我們能進去見到綠蘿嗎?」
曼卿追問了一句。
這也是讓凌寒很是發愁的事情。
上一次,為了救凌豪,凌寒曾經在藍玉堂的宴會上挾持了偵查社上海分社的徐海東,後來,凌寒親自去向江文凱認錯,才了去了一場公案。然而,自此之後,凌寒與偵查社的梁子便結下了。
後來,江文凱公開處罰了凌寒,又曾為凌寒與戴秋風設宴,讓他們把酒言歡。然而,凌寒是從心裡看不上戴秋風他們這些生活在陰影里的特務的,那一場宴席之後,凌寒也是躲著他們走的。凌寒對戴秋風和徐海東的憤恨只多不少,根本沒有覺得是一笑泯恩仇,可是,眼下居然又得找他們。
凌寒抓著方向盤,盤算著,心裡憤恨不已。可是,事已至此,他也顧不得許多了。
「林熙寧先生在中央任職很久,素有威望,應該是有幾分薄面的。我聽說他也住西郊,要不要問問他,能不能幫忙?」
曼卿提示著。
凌寒點點頭:「好。」
「那我們先去雲清的寓所吧,給林先生打電話,然後一起去復興社。我們順路把東西取了吧,不然回去怎麼跟大姐交待?」曼卿溫和的說。
凌寒點頭應著,調轉方向盤,去往雲清的寓所。
曼卿一直側臉看著雲清,雲清臉色清冷嚴肅,是他強自鎮定的樣子。曼卿知道他心中必定是分外的著急,擔心,才會大失分寸。
在你慌亂的時候,我幫你,幫你做到你想做到的事兒,見到你的愛人吧。
曼卿看著凌寒的目光,滿滿的是溫柔。愛一個人,是愛他的所有,愛他的所愛,甚至沒有嫉妒,沒有自己……
「熙寧兄,煩請問您與偵查社是否熟識?我今天抓到的刺客被偵查社的人帶走了,我有事情要問她,我得見到她。」凌寒開門見山的問林熙寧。
林熙寧接到凌寒的電話,略是意外。本來,今天他也在送行雲清的人群中,見到了雲清抓到綠蘿的一幕,卻沒有想到雲清又急切的想見刺客。
「我與戴社長是認識的,可以請他溝通聯絡此事。只是,你有什麼事兒要問詢?若是有什麼疑問,我可以一併告知戴社長,讓他們多留意。」
「不必了,我要見到她。」凌寒急切的說道。
「可以……我代為轉告。我想戴社長是不會拒絕的。何況人是你抓到的。這是他們偵查社失職,江先生給他們安排的保護雲清的工作,他們居然大意失職如此,若是沒有你在,今天后果不堪設想!這個刺客也得嚴加詢問!」
林熙寧道。
「熙寧兄,這件事情有個不情之請。」凌寒斟酌著,猶豫了一下,依舊合盤脫出:「熙寧兄,這個刺客,是我曾經的戀人。我希望偵查社能夠給我一些自由轉圜的餘地,我來處理這件事情。我會給江先生一個交代的!我保證!」
電話那端,是久久的沉默。林熙寧也發現事情的複雜。
「這……我可以代為與戴社長溝通。不過,凌寒,你要知道分寸。」
林熙寧語氣很是溫和,他是謙謙君子,並不多問,但是仍舊錶示誠懇的關心。
「您講的,凌寒都知道。熙寧兄,她是對我而言,非常重要的人!請您一定轉告,凌寒感激不盡!」凌寒道。
聽得出凌寒的鄭重其事,林熙寧連聲應下。
林熙寧與戴秋風聯絡,戴秋風自然樂見其成——給林熙寧一個面子,也給凌寒一個面子。戴秋風自上次的事情就看出來江文凱對凌寒的不一般看重,彼時凌寒極是驕傲,對他避之不及,現在凌寒有求於他,他自然樂得幫忙。
凌寒抓到的人,讓他去處理。處理好了,是他懂得分寸,尊重同僚,會做人會辦事兒。無論在江文凱還是在凌寒那裡,他也有些說辭。
若是辦不好,真出了意外,也是凌寒自找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