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空飛鷹(2)
凌寒在宿舍看書,被士兵通知,谷校長有請。
谷至作為軍事高官,常常需要在南京工作,只能頻繁來往於南京與杭州,饒是如此,他一直在軍校辦公,親近將士官兵,是一位廣受尊重的長官。
谷至是一個多年從戎,威嚴莊重的長官,他對事業有著至誠之心。陸軍出身來管空軍,他虛心向飛行員教官們求教,甚至還能駕駛教練機。谷至尊重教官和飛行員,他對訓練抓的很嚴格,無論是隊伍的士氣精神,還是技術訓練,都要求極高;同時,他也為部下爭取最大的利益,給予自由和信任。
凌寒自來杭州之後,一直對谷至很尊重,谷至也很欣賞器重凌寒,二人的配合合作一直很好。
「校長!」凌寒鄭重敬禮。
「晚上江夫人來軍校看望同學們,我們得負責招待一下。我提前告訴你一聲兒……」
坐在椅子上,兩手放在辦公桌上,谷至手裡拿著鋼筆,來回擺弄著,說家常一般的說道。
航校校長曾經由江文凱兼任,這裡的飛機很多還是當時借江文凱生日,召集國民捐款買的。林倩兮一直很關注航校,曾來慰問。這些凌寒都是有所了解,並不意外。
「需要我去通知學員和官兵嗎?」凌寒問道。
「沒有,我都安排別人去做了。你林熙寧先生讓我轉告你,他也會同來,有些事情跟你講。」谷至道。
凌寒點點頭:「謝謝校長,我知道了。」
谷至比凌寒大十幾歲,多年的政治經歷,他自然早已經是大致了解了凌寒、邵陽與東北軍,與雲清的關係。是以,儘管他說的溫和,其實也是保持著謹慎。
「凌寒,我非常欣賞你在航校的工作,你的表現,非常的優秀,有你的幫助,航校的工作我越發的愉快且更有信心。我非常期待未來我們的合作!我相信你一定能夠駕駛戰機帶領我們空軍的小夥子打走日本人!東北和東北軍的過去,讓人心痛。不過,眼下最緊要的,是我們的小夥子們收復山河……」谷至說的徐徐道來,不緊不慢,卻是格外的誠懇。
凌寒自然是明白谷至的意思。
「校長,您放心,我有分寸的。章雲清被關押在林財長的家裡時候,我曾經去看望他。雲清對我說,一定要帶東北的子弟回到家鄉。此志向,凌寒矢志不渝,別無他念。既然是林先生找我,許是雲清的事情,不過,也對雲清對我皆是深情厚誼,您不必有什麼擔心……凌寒知道分寸。」凌寒解釋道。
林熙寧曾經因為對雲清的處置憤而辭職表示抗議,只是,作為國民政府與延安方面都信任的經濟專家,林熙寧再之後再度出任財政部長。
「抗日同心,不管是黨派,更不管過往……」谷至道。
「是!」凌寒莊重的敬禮。
西北軍、東北軍被整編之後,處境甚艱難,處處被打壓。對於他們的政治審查格外的嚴厲,要求苛責,並且很難被重用。而今,谷至卻是滿滿的信任,表示著格外的欣賞,凌寒甚是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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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倩兮著一身修長暗紅色的旗袍,旗袍上別著空軍的徽章,這樣的做法,自她一出場就獲得歡呼無數。
林倩兮氣質高華,雍容嫻雅,又擅長社交,一直在民眾中有極高的聲譽。她自認是航空委員會的秘書,為空軍發聲,是以,在筧橋尤其被擁護。
在空軍官兵和學員們的簇擁中,林倩兮先是發表了簡單的演說,之後,又與官兵們親切的會談著。官兵學員們都以與跟江夫人說一句話為榮。
「孩子,聽說你變成大男人了,有一個美麗的太太?我應該恭喜你呀!不過,違紀只能一次,不能再有下一次的。為了不給你開先例,我決定不送給你結婚禮物了。但是,香水送給你的太太……祝賀她,交給了一個優秀的男人!」
林倩兮對一位年輕的飛行員劉存剛說道。
劉存剛追求筧橋不遠的一個鄉間小學的美女校長,曾經轟動一時。只是空軍有規定,不滿28歲是不能夠結婚的。雖然有飛行員也有長期戀愛的對象,也有悄無聲息的結婚的,只要不大張聲勢,也無人追究。但是,他不願意委屈太太,還是辦了婚禮。
劉存剛個子瘦高,很是英氣,他哈哈笑著,說著謝謝江夫人,然後被眾多士兵起鬨。
「孩子們,我要是和你們的校長一樣,向你們絮絮叨叨說著紀律的故事,也許你們會覺得枯燥和厭煩。可是,我還是要和你們尊重的校長一樣,喋喋不休……我們的軍隊,是需要紀律,沒有紀律,我們將一事無成。也許,會教你們覺得被束縛被約束,會教你們覺得不能自由自在的放縱,會有些被管教的不愉快……可是,親愛的孩子們,你們是千里挑一最卓越的戰士們,你們是我的光榮。我們都期待著你們最優秀的表現……我自認為自己還是比較有人情味的人,不是那麼古板,我不要求你們必須刻板的小聖賢的樣子,不要求你們從來都是完美無瑕的。不過我們還是要尊重我們共同的約定……希望如果因為違紀被處罰的孩子,不要耿耿於懷,我們一起都做到更好。我一直關注你們,希望看到更教我驕傲的你們,那是我們共同的光榮……」
一番話,說的格外的誠懇,優美而富有技巧,滿滿是關愛與親切。
劉存剛眼中都是有了熱淚,官兵們也無不動容。
「是!」
響亮的聲音,響徹了禮堂。
饒是凌寒熟悉林倩兮,也不由得深深的佩服。但就是社交為人,林倩兮甚至遠勝於江文凱。
熱熱鬧鬧的禮堂中,林倩兮與將士學員們愉快的交談著,她親切和藹,誠懇溫柔,關切著學員,又承諾著給大家創造好的條件,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
林熙寧漸漸的退了出來,凌寒跟著林熙寧到了院子里。
「林部長,您什麼吩咐?」凌寒快步趕上林熙寧,問道。
林熙寧親切的看著凌寒:
「怎麼見外了,不是叫我哥哥嗎?」
凌寒一笑:
「熙寧兄……我不知道你是公事兒還是私事兒,您是長官,我自該這麼說。」
林熙寧點點頭:
「規矩這麼多,爭不過你。看來,你還不錯,精神抖擻,還是那個鬥志昂揚的年輕軍官,真教人欣慰。從熱河初次見到你,到去年這麼多事兒,我真是怕你撐不過來……」
林熙寧的目光里,有欣賞讚許,也有誠懇的關心。
凌寒慘笑:
「命運不善待我們,我們也得撐住。這麼多的遺憾,不努力怎麼可好?我的朋友,同袍,有很多戰死,我愛的女人,也被日本人折磨戕害而死,我縱使再承受無盡的痛苦苦楚,只要一息尚存,都是要將日本人打出去的。」
凌寒一身戎裝,筆直的站在月光里,清冷而堅定。
林熙寧安慰的點點頭。
「知道你在筧橋,我都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欣喜……沒想到你會接受這個任命,我想雲清也格外的安慰的。你能夠放下介懷,很好……我有事告訴你……」
凌寒望著林熙寧:
「請講……」
「是雲清的太太,葉青嵐患病,原是乳腺生瘡,因為醫治條件所限,愈發的嚴重。後來,在醫院診斷了乳腺癌。國內暫時沒有條件做手術,我想安排章太太去國外手術,不過,她不同意……後來,倩兮寫信去勸她,可是,她沒有回復倩兮的信,也拒絕再見倩兮。我是想你去勸勸她,她還是比較信任你的。」林熙寧道。
凌寒有些詫異,沒有想到林熙寧周到如此。
「鄭小姐找過我,表示她願意跟隨雲清,照顧雲清。只是她還有一個孩子才兩歲,實在不能生活在囚禁的地方。雲清的住處絕對保密,他們是見不到任何外人的。我考慮的方案是送章太太去美國治療,另外派人將鄭小姐的孩子也送到美國……」
林熙寧道。
凌寒點點頭:
「熙寧兄,我明白您的意思。我去勸葉青嵐。我能不能見到雲清?」
因為鄭蘊儀照顧幼子,所以,絕大多數時間都是葉青嵐陪護雲清的。既然安排他去勸說葉青嵐,凌寒不由得問詢。
看著凌寒殷切的眼神,林熙寧雖然很是抱歉,也只是搖了搖頭。
「不能……我只能聯繫戴秋風,讓他的人帶章太太出來。戴秋風的得到監管雲清的命令是不能教雲清接觸任何外人,不管是誰,立即槍斃。偵查社的人一律入罪。」林熙寧嘆息著,搖搖頭。
凌寒點頭,表示理解。
「政治流氓……」林熙寧罵道。
凌寒一驚,也並沒有再問話。這句話,自然是說江文凱的。林熙寧對江文凱的不滿與二人不和,路人皆知。林熙寧是堅定的抗日派,之前對江文凱的剿匪就非常不滿意。兩人爭執最激烈的時候,江文凱曾還打了林熙寧耳光。只是,他們雖然是意見不一,政見不合,卻也只是公事的矛盾,並無私人恩怨,是以,危難之時,二人還是可以捐棄前嫌。
「雲清還好嗎?」凌寒忍不住的問,只是,這個問題就很是苦澀。
「冷清清苦些,也安靜些,雲清被江文凱安置在鄉間……也還……」林熙寧搖搖頭,也說不下去了。
凌寒苦笑與林熙寧相望:「雲清愛熱鬧,熱衷於社交,也熱衷於各種奢華享樂的生活。三十年,他沒吃過什麼苦……他所有的付出,犧牲了一切,都是為了能夠實現抗日。每每念及此,算東北將領,再是經歷磨折,都該是百折不回的。」
林熙寧伸手,與凌寒擊掌。
禮堂內,是熱鬧的歡呼。這歡聲笑語的場景,凌寒在東北也曾無數次見到。
而今,繁華與歡呼都不屬於他,他獨立這清冷月光,寂寂庭院,只有誓死殺敵的心,堅如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