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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腳不停地奔波12個小時,趕到塞法杜已經是下午的時候,喝了兩口冷水,我便興沖沖地朝鎮上唯一的醫院趕過去。自從上次送薇薇安來這裡后,我與醫院的西法寧院長又打了幾次交道,還幫他們做過兩台手術,因此臉皮不免厚起來,逮住西法寧院長要求低價購買藥品。


  到了醫院門前,但眼前的情形讓我大吃一驚,醫院外側土黃色的牆壁被子彈打出數百個像蜂窩的洞,還有一面牆體已經完全傾倒,可以看得見醫院內部的情景。我快步沖了進去,沿著百多米長的走道跑了一圈,裡面沒有一個人,甚至連診室的辦公桌和椅子,病房裡的病床和柜子都不翼而飛。


  整個醫院已經空了。


  難道是醫院已經搬遷,我決定向周圍的居民打聽情況,來塞法杜一趟不容易,可不能空手而歸,必須要找到西法寧院長。出得門來瞧見有一個人影在晃動,那身影有些眼熟,我仔細一想是醫院裡的婦產科女醫生蘇珊娜。


  「蘇珊娜。」我大聲喊她的名字。


  那身影似乎在空氣中滯了一兩秒,忽地向我飛奔過來,她嘴裡也喊著我的名字。我也飛奔向她,待得近了果然是蘇珊娜。「西法寧院長呢?醫院怎麼沒有人?大家都去哪裡了。」我連珠炮般發問。


  提到西法寧院長蘇珊娜的面色沉重起來,眼中隱隱繚繞著一些悲傷,我心裡一咯愣,手一緊抓住她的胳膊。「是出了什麼事嗎?蘇珊娜,西法寧院長他到底怎麼了。」


  蘇珊娜凝視著我,緩緩地道:「諾,西法寧院長他已經去世了。」


  我大驚失色,追問道:「這怎麼可能?西法寧院長的身體很好啊,上個月我還見過他。」我不敢相信,上個月來醫院的時候,我還和西法寧院長同台做手術,他風趣的談吐逗得所有人樂開懷。


  「嗯。」蘇珊娜沉重地點著頭,低聲道:「就是你走後沒幾天,聯陣士兵闖進醫院企圖搶走所有的藥品,西法寧院長為保護這些藥品被聯陣殺害了。西法寧院長死後,醫院再也維持不下去,所有人都離開了。」


  心口一陣陣地疼,想不到上月居然是和西法寧院長緣慳最後一面。


  「諾,西法寧院長臨終前留下東西給你,所以我每天都會在醫院附近等待,我知道總有一天你會來的。」


  「什麼東西?」


  「你跟我來。」


  跟在蘇珊娜的後面拐進一條小路,走了大約半個鐘頭看見一間土磚砌成的民居,蘇珊娜站在門口笑道:「這是我家,進來吧。」


  我走了進去,屋裡鋪設得很簡陋,在牆壁上掛著一張彩色照片,照片中蘇珊娜和一個黑人男子甜蜜地依偎在一起,兩人的手按在一個小女孩肩上,小女孩笑得十分羞澀。


  這分明是一個三口之家的照片。


  「這是我丈夫和女兒。」


  我哦了一聲,在屋裡又看了一圈,沒有看見蘇珊娜的丈夫和女兒。蘇珊娜大約知道我在想什麼,道:「他們也去世了,前兩年的時候,被聯陣殺死在叢林里。」


  「節哀。」我伸出手撫在她的肩膀。


  蘇珊娜略略地一笑,從裡面的卧室里搬出一個封起來的大紙箱,我上前去幫她拆紙箱,她笑著推開我,小心翼翼從紙箱內捧出一個灰白色的布包裹來,然後慎重地將它舉到我的面前。


  「諾,西法寧院長臨終前要我將這個交給你。」


  我伸出雙手接了過來,解開包裹上的布條子攤開,裡面是一套擦洗得鋥亮的手術器械,我不禁深深動容,趕緊合攏起來。


  蘇珊娜烏黑的眼珠定定地瞅著我,道:「西法寧院長希望你能好好利用這個手術包治病救人,解除病人的疾厄。」


  「我會的,我一定會保管好這個手術包。」我幾乎要哭起來,天知道我是多想擁有一套手術器械,對一名外科醫生來講,一柄小小的手術刀就是用來作戰的武器。如果有一套手術器械,許多藥物不能治癒的疾病便能找到攻克的良方。「蘇珊娜,帶我到西法寧院長的墓前看看吧。」


  西法寧院長的墳墓在離醫院不遠的小樹林里,它並不像中國人的墳墓,只是很小的一塊地方,在地面上平放著一塊不平整的石頭,石頭上刻著西法寧院長的名字。


  我跪了下來,鄭重地磕下三個響頭,西法寧是名真正的醫生,他死得其所。


  「人的生命是永無止境的,從生到死,再由死到生,起始往複,只是一種物質向另一種物質轉換。縱然每天有人死亡,可同時也會有新生命出生,我們要懷著美好看待生命的消逝和出生。」


  耳邊又迴響起那日在手術室內西法寧院長說過的一句話,是的,生命是永遠存在的,即使這個地球已經消滅,但人類也會永遠地存在,我們所有的醫生會積極地治癒病人,保證他們的身體健康,讓生命繁衍到地老天荒,永不消逝。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當我步入神聖醫學學府的時刻,謹莊嚴宣誓:

  我志願獻身醫學,熱愛祖國,忠於人民,恪守醫德,尊師守紀,刻苦鑽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發展。


  我決定竭盡全力除人類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維護醫術的聖潔和榮譽。救死扶傷,不辭艱辛,執著追求,為祖國醫藥衛生事業的發展和人類身心健康奮鬥終生!

  第二天中午趕回百列村,在村口遇到等待的喬治和尤麗迪絲,兩人將我迎進村中,立刻被熱情的村民包圍起來。我講述了西法寧院長的故事,大家不免扼腕嘆息,但聽說從此後能開展手術又都興奮起來。眾人散去后,尤麗迪絲悄悄告訴我清晨的時候,費羅帶著一幫人又來村中尋我的麻煩,是馬薩羅斯酋長將他們攔下來,據說談了許久才走,也不知最後談妥沒有。


  我笑了笑,沒有在意,此刻心裡想的都是西法寧院長睿智的眼神,和我曾經許下的豪言壯語。人生里有很多事,但是沒有一樣比盡一個醫生的職責重要。


  稍作休息后我從院子里背起竹簍,拿了小鋤頭去叢林採摘草藥,到傍晚時分才匆匆回來。在清撿藥草時,發現一棵生長得非常鮮綠的植物,嫩枝有縱棱,表面光滑,呈黃綠色。老莖有厚栓皮,表面淡黃,可見放射狀紋理,花冠黃色漏斗狀,藤呈褐紅色。


  我猜測可能是由於採摘別的草藥時誤摘的,遂拿在手中仔細地看竟然不認識,放在鼻端嗅了兩把也無甚氣味。正尋思著塞娜來了,我想她自小在叢林生活應該識得這植物,遂問道:「塞娜,你知道這是什麼植物嗎?我好像從來沒有見過。」


  塞娜瞧了兩眼,也搖頭道:「我也沒見過,不知道是什麼植物,怕是會有毒吧。」


  叢林遍地植物生長,其中有許多不知名的花草。有不少的植物是我從來都沒有見過,更沒有在書上聽書過的,這就需要我細細地鑒別。經驗老到的中醫能夠憑藉藥草在舌尖咀嚼的味道判斷藥性,而我有幸地跟隨父親做過嘗試懂得些知識。


  我想了想,仗著藝高膽大,伸手摘下一小片葉子放進嘴裡嚼了兩下,舌尖一陣麻苦酸澀。正要吐出來,忽然塞娜在身後大叫一聲,拍著我的肩道:「諾,我都忘記來的目的了,尤麗迪絲懷孕了,我們一起去給她道喜。」


  被她這一大叫,又是重重地一拍,再加上得知尤麗迪絲懷孕的失落,我一驚之餘竟將嘴裡含著的葉片不由給吞了下去,瞬時咽喉疼痛,頭暈目眩,心知此株植物必含有劇毒,抓住塞娜的手臂指著牆角放著的甘草,急道:「快把甘草煮了給我喝,快。」


  「你不是把剛才的植物吃了吧?天哪,你是不是中毒了。」塞娜大呼小叫。


  我無暇說話,抓起一把甘草顧不得洗便往鍋里扔,塞娜這才醒悟過來幫我加水點火。我在椅子上坐了幾分鐘,腹中開始疼痛如絞,額頭冷汗淋漓,塞娜瞧著我也不敢說話,只管拿著一把破蒲扇煽著灶火。


  「塞娜。」我說得十分吃力,道:「你快去殺一隻鵝,先拔一根鵝毛給我,然後倒一碗鵝血喂我服下。」


  她答應著急匆匆趕出去,沒幾分鐘求利拿來一根潔白的鵝毛,我掙扎著身體站起來,走出幾步全身汗如雨下,勉強用鵝毛蘸了些油,便仰起頭往咽喉里塞進去。柔軟的羽毛一碰到敏感的咽喉,難以抑制的嘔吐感直衝出來,我低下頭吐出一些黃色的水,但並沒有見到剛才吞下的劇毒葉片。


  求利看我動作遲緩,著急地用羽毛搔刮我的咽部,強大的刺激使得咽喉不斷地痙攣,搜腸刮肚地一陣狂吐大吐,似乎將胃都清空了。我扶著求利檢查地下的嘔吐物,在食物殘渣中終於發現了那片還未嚼碎的劇毒葉子。


  「鵝血來了,諾,鵝血來了。」塞娜端著一隻大塑料碗奔過來。


  我虛弱地靠著牆坐下來,求利扶著我的頭,塞娜便將碗對準我的嘴灌了下去,邊道:「諾,你現在感覺怎樣了?還需要鵝血嗎?要不我再去端一碗來?」


  「不用了,待會將甘草汁喂我喝。」我有氣無力。


  塞娜畢竟不放心,令求利又去端了一碗鵝血餵給我飲下,擦著我額頭上的冷汗。「諾,以後不要再輕易嘗試草藥了,這會丟掉你的命。」


  我點著頭答應,眼皮子無力地往下垂,眨巴子兩下,忽然瞧到前面來了幾個人,居然是馬薩羅斯和費羅幾個人。塞娜也看見了,憤憤不平地道:「這夥人又想來找麻煩了,現在不管是誰找你的麻煩我都和他拚命。」


  身體遭受了一場劫難虛脫得沒有半點力氣,我盯著費羅走到面前,但他只是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像在認真地打量我,許久他才道:「我都看到了。」


  我有些驚訝,費羅他看到了什麼,看到我中毒的狼狽相,所以報復感滿足了。


  塞娜正要起身說什麼,但被馬薩羅斯的眼神阻止了。費羅依舊佇立在面前,沉聲道:「我看到了一顆醫者的心,很難得。馬薩羅斯對我講了你的故事,他說你為了找到代替西藥的草藥,整日在叢林奔波,有許多植物不知道藥性和療效,你就親自品嘗那些可能含有劇毒的植物,為此你數次中毒過。最初我不相信,但現在我看到了,你是一名合格的醫生。」


  從費羅的嘴裡聽到對我讚美,我訝異了,但我只是笑了笑,那並不是什麼光榮偉大的事,中國的中醫藥事業便是靠著最初中醫的嘗葯鑒定才發展成今日的成就,如果沒有前輩先人的舍己犧牲,那些名垂千古的中藥到現在也只能是不知名的植物。


  熱淚滿眶。


  幾天後我的身體已經恢復,我走訪了附近幾個村子,所幸有個老人略微知曉那株含有劇毒的植物,據說這種植物有奇毒,牲畜和人誤食后若不採取治療措施會立即死亡,但聽說有個人曾拿這種植物治療過皮膚病,但效果不得而知。


  我思索此種植物的毒性和中國的斷腸草頗為相似,能迅速引起胃腸道中毒癥狀,說不定會具有相同的藥性。我找了一隻患皮膚病的狗,將葉片碾碎敷在患處,幾天後那隻狗右腿潰爛的地方居然結痂。這個發現讓我欣喜若狂,獅子山一年只有旱季和雨季之分,氣候潮濕,蚊蟲叮咬非常多,生活在叢林里的人大多患有不同程度的濕疹,體癬,或者膿毒瘡;另外交通不便,外出叢林需要趟過河,有的村民因為從事淘鑽石的工作,雙腿長期站立在水中容易引發下肢潰瘍,流膿水。


  求利是我的第一個試驗病人,他的後背有半隻拳頭大小的膿包,試驗的結果證實了我的猜測,這株植物確有治療濕疹、體癬、膿毒瘡以及麻風的功效。


  站在一望無際的叢林里,我大聲地呼喊,突然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何時從愛情的失落中走出來。


  「我要把我獻給醫學事業!永不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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