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宋凜的聲音像一道千古琴音,低沉而悠遠,等周放反應過來時,她已經被宋凜打橫抱了起來。


  看著宋凜十分輕鬆陰謀得逞的嘴臉,周放不禁在心裡吐槽,早知道就不該控制體重,不該減什麼肥,重點不吃虧,就該讓宋凜特么抱都抱不動才好。


  宋凜抱著周放走到門口,這是熟悉的信號,周放自然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


  「放開。」周放抓住宋凜的衣領,防止摔下去,眼神是周放式兇狠。


  宋凜笑了笑,沒有理會周放,徑自拿出了鑰匙,一串金屬碰撞的聲音徹底喚醒了周放。


  「我已經說了,要你放開。」周放此話一出口,抱著宋凜的腦袋,「嘭」一聲,用自己的頭撞了下去。


  這一下來得猝不及防,宋凜手一松,差點把周放摔到了地上。怕周放撞到牆,宋凜眼疾手快用手扶住了周放的頭,自己的後背則砸到了牆上,發出一聲悶響。


  周放終於得了主動,掙扎著從宋凜身上下來,臨走前把他往後推遠了一臂的距離。


  扯了扯裙子上的褶皺,周放又理了理自己的髮型。


  雖然額頭上也很痛,但周放努力保持著輕鬆的表情。她微微揚起下巴,用很鄙夷的語氣,對宋凜說:「我說的滾,是讓你滾回家擼去。」


  話說得瀟洒,底氣卻不是那麼足。


  周放下意識偷瞄了宋凜一眼。


  此時此刻,回應周放的,是宋凜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

  宋凜額頭上還在隱隱作痛,可見那女人撞得多重,難道她自己不覺得疼嗎?周放這女人,這性格真不知道是怎麼養成的,躁起來比十匹向不同方向狂奔的烈馬還難控制。


  從冰箱里拿了一瓶水,咕嚕嚕喝下去,宋凜才覺得懷中那股積鬱感漸漸消散。


  說起來,十二年前,宋凜曾見過她兩次,只是時間太久遠,第一次在酒店裡沒能第一時間認出。


  之後也是通過她這特別的名字才想起來。


  2004年,宋凜剛從學校畢業,還沒來得及和那女人領張結婚證,那女人已經跟別人跑了。在那座不大的小鎮上,他宋凜也算成了一個遠近馳名的大笑話了。對男人來說,也許沒有什麼比被戴綠帽子更嚴重的事了。


  留在這座城市,其實從來都不是宋凜自己做的決定,而是不得不為之。


  全無背景,白手起家,這個社會哪有那麼多神話?宋凜一個剛畢業沒多久也沒有太多經驗、本錢的大學生,能有多大能耐在這城市辦工廠立足?


  處處碰壁,處處受挫,他覺得自己快要放棄了。


  五月中旬,城市已經開始變熱,身上的襯衫被汗浸透,全然貼在後背上,整個人看上去猶如喪家之犬。花了一元錢在一所高中附近的奶茶店買了一杯奶茶,坐在店裡,周圍全是活潑多動的高中生。


  奶茶店的電視機里在放著韓國的什麼節目,坐在他身邊的一個女孩一邊吃冰沙一邊看節目,全程流眼淚。哭得那叫一個慘,讓宋凜都忍不住,抽了一張紙巾遞了過去。


  那次之後,宋凜又見到了那個女孩。在他三顧茅廬找服裝加工廠的周生年幫忙的時候,在周家的時候。


  她是周生年的女兒,周生年喊她周放。


  大約是見慣了有人求到家裡,周放瞥了他一眼,大約已經不記得他了,畢竟那時候他是那樣灰頭土臉。


  那時她腦袋後面還甩著馬尾辮,臉上稚氣未脫,她對周生年說:「爸爸,你幫幫這個哥哥吧,這哥哥長得挺帥的,看著像個好人。」


  後來,雖然周生年沒有答應幫忙,但宋凜還是走出了難關,並且越爬越高。


  後來的後來,宋凜知道了,那天電視里播放的,是hot組合解散三年後,第一次合體的節目回放。


  當年的周放,還是個追hot追到哭的女孩。


  鬼才知道,這麼多年時光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現在的她,給她一把槍,估計就直奔戰場了。


  想到這裡,宋凜忍不住揚起了嘴角。


  ****

  「衣見鍾情」同款熱銷后,周放趁熱打鐵,推出了下一季的新款。


  為了能按時讓新款下廠,一連一周沒有回家,每天實在太困了就在辦公室里睡兩三個小時,整個人已經疲憊到了極點。


  大約是太辛苦了,周放免疫力下降,助理感冒,沒倆小時就傳染給了周放。周放連掛三天的水才稍微復活。


  病才初愈,回到公司又是新一輪的轟炸,午飯也沒空吃,最後是下屬給她帶的餛飩,她也顧不上什麼形象,解開塑料袋就在辦公室里吃上了。


  剛吃了兩個,第三個還沒吞下去,就被銷售部經理風風火火闖進門的樣子給嚇到了。


  一個餛飩還燙著,就這麼從食道滾落下去,整個心口都燙得燒,周放半天才緩過來。看著臉色慘白的銷售部經理,一臉困惑:「這是怎麼了?突然衝進來?」


  「周總,完了,周總,這次真的完蛋了。」


  「……」


  周放必須承認,此時此刻,她有點懷疑眼前的一切,是自己缺覺加感冒初愈而產生的幻覺。


  手上拿著april新一季的服裝宣傳廣告冊,設計精美,紙質也很高端,拿在手上很有分量,撲面而來的書面油墨清香也不同以往,看得出是特種墨水。


  如果不是廣告的衣服,都和周放廠里正在趕工的衣服一模一樣的話,周放真的覺得宋凜公司的廣告冊製作得很值得借鑒。


  這一季新款的設計師此刻正站在周放面前,低垂著頭,捏著手指,整個人看上去很麻木,好像一切都與他無關一樣。


  周放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和他說什麼。


  「你不打算解釋一下嗎?」周放問。


  「現在說什麼都太遲了,我沒想到他會騙我。」年輕的設計師抬起頭看著周放,臉上終於有了一些人類的表情。


  他眼中充滿著不甘心:「你不帶我去上節目,卻催我提前交設計。我沒有靈感,才會……我怎麼知道他會把april的新一季作品賣給我?難道他不知道這有多嚴重嗎?這分明是要害我!」


  面對設計師毫無悔意的辯解,周放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無力。


  「我不帶你去上節目的理由還不明顯嗎?」周放語速越來越慢,聲音也越來越冷:「新品交了那麼多作品上來,我選了你,是給你的機會。」


  「周總……這事肯定是april的人害我的?買設計的多了,怎麼會正好我就……」


  「啪——」


  周放一本宣傳冊直接摔到了設計師臉上。


  「你侮辱了設計師三個字。」周放怒極反笑,最後只冷冷對他說了三個字:「滾出去。」


  這是周放第一次認真觀察自家門口的一切。


  黑白色調的幾何拼圖地磚鋪陳的廊道,歐式雕花鐵藝壁燈,頭頂是與燈光交相輝映的金色鏡面。高檔精裝小區,一層樓只有這樣的兩套大戶型。以那樣的價格拿下來,確實是周放賺了沒錯。正因為此,周放才有些忘了自己是誰。


  凌晨兩點,周放卻一點困意都沒有,一直守在走廊里,直到住在對面的人回家。


  滿身酒氣,眼神卻始終清醒,是他一貫的樣子。


  他手上捏著鑰匙,看到周放的那一刻稍微愣了一下,隨即轉了方向走到她身邊。


  那雙讓人眷戀的大手,自然而然地貼在了周放的額頭上。眉頭皺了皺:「怎麼在發燒?」


  周放用手上的宣傳冊擋開了宋凜的觸碰。等了一整晚,她覺得此刻整個人已經有些暈暈乎乎,可怒意還是支配著她的大腦。


  她舉起手裡的宣傳冊,咄咄質問宋凜:「這是你乾的,對嗎?」


  宋凜看了一眼周放手裡的東西,眼睛眯了眯。


  「我沒這麼閑。」


  「你敢說你是完全清白的嗎?」


  面對周放的質問,宋凜陷入沉默,這更讓周放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憤怒。


  「公司毀掉了,你收購過去,又能有什麼用?」


  「你的設計師走上歪路,不是我逼的,對嗎?」他的表情是那樣坦然,彷彿他真的什麼都沒有做。


  「你明知他走上歪路,放之任之,最後藉此打壓我的公司。」周放冷笑兩聲:「宋凜,你真的有夠卑鄙的。」


  不論周放用多麼激烈的字眼形容他,他的表情始終古井無波。宋凜的眼眸那樣深沉,周放從裡面什麼都看不出,她永遠都猜不透這個男人在想什麼。


  「我這個人就是這樣。」宋凜頓了頓,聲音始終低沉而冷靜:「只要想要的,就要得到手。」


  「姓宋的,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周放。」


  他叫她名字的時候,語氣中有著一種奇異的纏綿感,讓周放一次又一次的沉淪,直到萬劫不復。周放往後退了兩步,就聽見他的聲音再次響起。


  「生意場上,沒有父母,沒有兄弟,更沒有夫妻。感情用事的人,不會成功。」


  周放聽完他的「諄諄教誨」,忍不住冷笑。


  周放一下一下狠狠撕掉了宋凜公司的宣傳冊,最後將那些如蝴蝶如飛蛾的碎片狠狠甩在宋凜臉上。


  「宋凜,我們沒完。」


  周放胸口不斷上下起伏,憋回了一腔髒話,轉身離開。


  還沒走出兩步,手腕已經被身後的人緊緊攫住,掙脫了兩下,卻被他借力拉了回去。


  宋凜的手死死捧住周放的臉龐,不等周放反應,霸道到不容拒絕的吻已經落在了周放的嘴唇上。


  他的嘴唇冰涼,吻上來的力道極大,口腔里的酒氣度到周放嘴中,讓她的眩暈感更甚。


  他的舌頭在她的世界里翻卷出驚濤駭浪,她被他推到牆上,全身虛軟。


  周放死死抓住了他短短的頭髮,尖利的指甲刮在他的頭皮上,那一定痛極了,他卻始終無動於衷。


  兩個人彷彿並不是在親吻,而像是在角斗。周放用力咬住了宋凜的舌頭,他吃痛才被迫放開她。


  周放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瞪著他,而他,隨手抹掉了嘴角的血跡,自始至終都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眼中是勢在必得的嗜血目光。


  「我宋凜不喜歡被拒絕,不管是生意,還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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