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詭棋
白姬的目光瞥過木盒子中的毛髮,突然有了主意,紅唇勾起一抹詭笑:「有了。」
白姬對著木盒子吹出一口氣,光臧的一束毛髮飄飛起來。毛髮紛紛散在空中,發出一道道光亮,每一根毛髮落地時,就變成了一個光臧。
不一會兒,縹緲閣里就站了九十九個光臧。
光臧們對白姬行了一禮,齊聲道:「主人。」
白姬笑道:「你們去摘紅櫻之珠,然後去長安城中朱門大戶的人家敲門販賣,就說這是天上摘的仙果,對年長的客人說可以延年益壽,對年輕的女客人說可以美容養顏,十兩銀子一顆,不議價,願意買的就賣,不願意買的不需要強求。得到銀子之後,拿到這裡來。」
「是,主人。」光臧們領命魚貫而去。
元曜滿頭霧水,不明白白姬在幹什麼。
白姬悠閑地喝茶,一臉微笑。
小狐狸匆匆而來,一臉受了驚嚇的樣子。
「白姬,縹緲閣里突然多了好多光頭,他們摘了紅櫻之珠出門了。」
「沒關係,那些是臨時雇的新僕人。」白姬笑道。
「原來如此,嚇死某了。」小狐狸鬆了一口氣,又去做飯了。
「白姬,你到底在幹什麼?」元曜忍不住問道。
白姬笑道:「賣紅櫻之珠,籌集賠償八卦樓的費用。」
「賣紅櫻之珠也就罷了,你為什麼把頭髮化成光臧國師的模樣去賣?」
「為了省人力。」白姬以袖掩面。
元曜冷汗。他懷疑紅櫻之珠能不能賣掉,「這種賣法像江湖騙子似的,還十兩銀子一顆,能賣掉嗎?」
白姬以袖掩面:「別人去賣,也許會被認為是江湖騙子,被亂棍打出。但是,光臧國師去賣就不一樣了。住在朱門大戶里的人家不是貴族,就是官宦,貴族官宦中誰不認識武后最寵信的光臧國師呢?對這些豪門大戶來說,十兩銀子和一文錢也沒什麼區別,只要他們相信光臧國師,就不會吝惜十兩銀子。」
元曜還是不太相信紅櫻之珠能夠賣出去。
一盞茶時間之後,光臧一個接一個地帶著銀子回來了,他們把銀子放在青玉案上,又摘了紅櫻之珠出門了。
望著青玉案上越堆越高的銀子,小書生不得不相信他吃膩得想吐的紅櫻之珠真能以十兩銀子一顆的價錢賣出去。
白姬掐腰笑道:「哈哈,等籌集夠了賠償八卦樓的銀子,我就去叫光臧國師來除掉紅櫻之珠。」
元曜擦汗。他覺得光臧國師如果真的來了,一定會先除掉這條冒他的名去招搖撞騙的龍妖。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一個光臧飛奔而來。這個光臧和其它的光臧不大一樣,他兩手空空,且神色憤怒。他大吼道:「龍妖!你好大的膽子,竟將本國師的頭髮幻化成人形去賣東西?!現在,滿長安都是本國師在跑來跑去,大家都開始懷疑本國師是妖怪,你叫本國師怎麼闢謠?!」
元曜回過神來,這位是真正的光臧,他得到消息之後興師問罪來了。
白姬停下了數銀子,笑道:「國師的頭髮既然已經送給我了,我想怎麼使用您就管不著了。如果這為國師帶來了困擾,真是深感抱歉。」
就在這時,又有兩個光臧拿著銀子回來了。
光臧大怒,伸袖拂去,兩個光臧變成了兩根頭髮,飛落在地。他們手裡拿的銀子也「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光臧一掌拍向青玉案,怒道:「龍妖!快把這些冒牌貨給本國師收回來!」
白姬檢查了一下青玉案,發現沒被拍壞,才笑道:「我這麼做也許冒犯了國師,可是我卻有悲哀的苦衷。」
「什麼苦衷?」光臧問道。
白姬嘆了一口氣,以袖掩面,滑落了兩滴清淚:「之前,為了去白玉京救國師,一去七八天,沒有時間管縹緲閣。結果,我一回來,縹緲閣竟已經變成了這幅冷落凄慘的模樣。不瞞您說,縹緲閣已經一個月都沒賣出東西了。我又沒有什麼積蓄,現在連吃飯都成問題,為了省錢,每天只能以紅櫻之珠果腹。您看,軒之都吃得滿臉菜色了。」
元曜嘴角抽搐,這條龍妖又來演苦情計,希望光臧不要被騙。
光臧望了元曜一眼,疑惑道:「不對呀,他臉色挺紅潤,比之前在白玉京看到時還胖了一些。」
「那是紅櫻之珠吃多了,虛胖。」白姬解釋道。
元曜生氣地瞪著白姬。
白姬又抹淚道:「如果縹緲閣不恢復原狀,我只能賣紅櫻之珠度日了,不然就沒辦法活下去了。我雖然是天龍,但也是一個柔弱女子,所能仰仗的就只有國師您的寬容與慈悲了。請您讓縹緲閣恢復原狀吧!這些賣紅櫻之珠得到的銀子雖然不多,我願意獻給國師,重建八卦樓。」
柔弱女子?!能劈掉八卦樓的龍妖也好意思自稱柔弱女子?!元曜在心中咆哮。
不知道是被白姬的眼淚打動,還是被「寬容慈悲」這頂高帽子卡住,又或者是被青玉案上的一大堆銀子閃花了眼,光臧居然有些同情白姬了,悲天憫人的情懷開始在他的心中泛濫成災。
光臧仰天嘆了一口氣,道:「師尊在世時,常常說世界萬物皆有通人之性,妖也一樣。善妖當友待,以應自然。惡妖當除之,以順天道。你本是天龍之王,在天道五千年,為修佛緣,又在人間五千年,兼具靈性、佛性、與人性。你在人間也沒做大惡之事,之前又去白玉京救了本國師,本國師也不是忘恩負義之人,就替你除去紅櫻之珠吧。」
光臧國師,不要輕信這條狡猾的龍妖!元曜在心中吼道。
「多謝國師。」白姬十分高興,為了表示誠意,她先召回了九十七個光臧,讓他們恢復了頭髮的原形,並答應事成之後,把光臧珍貴的毛髮還給他。
光臧找白姬要了一些硃砂和黃紙,開始在後院畫符作法。白姬吩咐三隻兔子去給光臧打下手,自己和元曜坐在青玉案邊喝茶下棋。
元曜心不在焉,他擔心光臧是否能夠除去紅櫻之珠。
白姬也心不在焉,她捻著棋子在想著什麼,似笑非笑。
一盤棋尚未下完,幽暗的縹緲閣突然撥雲見日,重重疊疊的紅櫻之珠開始枯萎凋零。下午的陽光照進縹緲閣,房樑上,貨架上,地板上的藤蔓漸漸地枯萎成衰草,風一吹過,散作煙塵。
小狐狸匆匆跑進來,一臉受驚的樣子:「白姬,後院中有一個光頭在作法,紅櫻之珠都不見了!」
「十三郎不必擔心,沒事的。以後,縹緲閣就會恢復原狀了。」白姬笑眯眯地道。
不一會兒,光臧走了進來,他擦了擦額上的汗水,道:「可以了。紅櫻之珠不會再長出來了。」
白姬倒了一杯茶,呈給光臧,笑道:「辛苦國師了。」
光臧喝了半杯茶,見時候不早了,告辭離去。白姬把光臧的頭髮還給了他,並把賣紅櫻之珠得來的銀子當著光臧的面包起來,遞給他。
光臧帶著頭髮和銀子滿意地離開了。
白姬也滿意地笑了。
小狐狸站在旁邊,心中十分奇怪。直到光臧走了,它才迷惑地揉臉道:「這光頭拿走一包棋子幹什麼?」
元曜低頭去望棋盤,才發現棋盤上堆滿了銀子。原來,白姬施了幻術,把棋子變成銀子給光臧帶走,而真正的銀子則變成棋子留在棋盤上。光臧太累了,心中又沒有提防,沒有看破白姬的詭術。
元曜無力地坐下:「白姬,你又坑了光臧國師……」
「嘻嘻。」白姬詭笑。
為了防止光臧發現受騙,回來尋事,白姬立刻布下三重結界,再次把縹緲閣隱藏在光臧、獅火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
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狀態。
這一天晚上,長安城中的一家賣魚乾的店鋪被盜了。盜賊沒有偷錢,只是把一簍上好的香魚乾吃了個精光,並留下了四塊月餅。
第二天,發現香魚乾被人偷吃的店鋪老闆本來打算報案,但是吃了半塊月餅之後,他打消了報案的念頭。他從來沒有吃過這麼美味的月餅,嫦娥做的月餅恐怕也沒有這麼香甜的滋味,這四塊月餅換一簍魚乾也值了。
元曜醒來時,陽光已經灑進了縹緲閣。他伸了一個懶腰,發現睡在他旁邊的小狐狸不見了。猜想小狐狸可能已經起床幹活去了,他也不好意思懶床了。
元曜正在收拾寢具時,忽然聽見縹緲閣外傳來奇怪的聲音:「嗚嗯——嗚嗯嗯——嗚嗯——」
元曜覺得奇怪,他走到門口,打開了大門。
大門外,一隻小紅狐狸被扔在台階上,它被五花大綁著,可憐兮兮地望著元曜。因為嘴裡塞著抹布,它只能發出「嗚嗯——嗚嗯嗯——嗚嗯——」的聲音。
「十三郎?!」元曜大驚,它怎麼這副模樣地躺在縹緲閣外?!
元曜急忙蹲下,給小狐狸鬆綁。
因為夜間寒露重,小狐狸渾身冰冷,狐毛都濕了。
小狐狸剛緩過氣來,就怒匆匆地衝進縹緲閣,直奔裡間而去。
元曜急忙跟上。
裡間中,一隻黑貓正翻著圓滾滾的肚皮,四腳朝天地睡在被子上,它睡得很香甜,嘴角還流著口水。
「啊!離奴老弟什麼時候回來了?!」元曜歡喜地道。
小狐狸火冒三丈,它一撲而上,掐住黑貓的脖子:「臭黑貓!深夜回來就暗算某,把某丟出去!你害某受了一夜寒風!某跟你拼了!!」
黑貓被掐醒了,它急忙掙扎亂撓,小狐狸被踢開了。
黑貓伏地,齜牙道:「爺在天上受苦挨餓,你卻在縹緲閣里享清福,把你扔出去,已經算是輕的了!」
昨晚,離奴從月宮回到長安,它先去魚鋪大吃了一頓香魚乾,才回縹緲閣。縹緲閣的人都睡下了,它從天窗跳進來,看見酣睡的元曜,覺得有些親切。它轉目一看,胡十三郎睡在元曜的旁邊,正發出香甜的鼾聲。
不知道為什麼,離奴心中湧起一陣無名怒火,主人和書獃子這麼久都沒去接它,一定是這隻狡猾的臭狐狸在挑唆,它一定在打如意算盤,打算取代它留在縹緲閣。
黑貓想了想,有了一個主意。它悄悄地從貨架上取下一柄玉如意,拿在手裡。接著,它把睡熟的小狐狸拖離了元曜,小狐狸被擾醒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唔,誰在拖某……」
小狐狸剛看清黑貓的模樣,黑貓就用玉如意擊向它。
小狐狸連叫聲都來不及發出,就昏了過去。
黑貓咧齒一笑,找來繩子把小狐狸五花大綁,又把抹布塞進了它嘴裡。
黑貓輕輕地打開縹緲閣的大門,把小狐狸丟了出去。
黑貓關上門,滿意地笑了。
黑貓走到元曜枕邊,看著正在打鼾的小書生,嘀咕:「死書獃子居然長胖了,爺不在,他一定又偷懶不幹活。」
「明天早上再去向主人打招呼吧。」小黑貓打了一個呵欠,走進裡間,鋪好自己的寢具,睡下了。
小狐狸氣得渾身發抖,又撲上去和黑貓撕咬,黑貓也不示弱,精神抖擻地迎戰,兩隻小獸打成了一團,漸漸把戰場移到了大廳。
這一次,元曜反應很快,在黑貓和小狐狸尚未妖化激戰,造成大破壞之前,他已經披頭散髮地奔上樓去找白姬了。
「砰砰砰——」元曜猛敲白姬的房門,扯著嗓子喊道:「白姬!白姬!離奴老弟和胡十三郎打起來了!」
不一會兒,白姬「嘩啦——」一聲打開門,她披散著頭髮,明顯還沒睡醒,呵欠連連:「離奴回來了?和十三郎打起來了?」
元曜一下子愣住了,他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如烙鐵,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來。
白姬打著呵欠飄出房間,道:「我下去看看。別又毀壞了寶物。」
元曜這才回過神來,他對著白姬的背影大聲道:「你把衣裳穿上了再下去!赤身露體有違聖人的教誨!」
白姬沒有聽見,已經飄下去了。
元曜衝進房間,抱著屏風上搭著的白姬的衣裙,飛奔下樓去追白姬,要她穿衣裳。
元曜趕到一樓時,白姬已經去外面去了。
元曜大窘,急忙奔去大廳。
大廳中,一條兒臂粗的小白龍浮在半空,黑貓和小狐狸已經停止了打架,它們規矩地匍匐在地上,各自被一條金色的鎖鏈綁住,動彈不得。
小白龍望著地上摔碎的瓷瓶、玉碗、銅鏡,頭頂上開始冒青煙。
黑貓和小狐狸心虛,瑟瑟發抖。
元曜滿頭大汗,這下糟了,白姬一定不會放過離奴和十三郎。
過了片刻,小白龍才開口了:「我還是先上去冷靜一下……」
小白龍飛身飄走,在路過元曜身邊時,它伸爪從小書生手上拿走了自己的衣裙。
小白龍神色鬱悶,元曜想開口安慰它,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小白龍飄走之後,黑貓和小狐狸身上的鎖鏈也不見了。
雖然獲得了自由,黑貓和小狐狸也沒再打起來,它們獃獃地蹲坐著。
小狐狸揉臉道:「糟了!白姬生氣了!她一定討厭某了!都是你這隻臭黑貓害的!」
離奴撓頭道:「剛一回來,就惹主人生氣了,她一定不會給我漲工錢了。都是你這隻死狐狸害的!」
小狐狸剛要反駁,元曜趕緊勸道:「不要再吵了,大家都少說一句。」
黑貓起身離開:「爺去做早飯,冷靜一下。」
小狐狸也起身,道:「某來打掃,冷靜一下。」
元曜想了想,也去後院梳洗,冷靜一下。
黑貓來到廚房中,發現廚房被胡十三郎收拾得很乾凈、整潔,心情好了一些。
灶台上放著一個大盤子,盤子里放著三條用竹葉包著的烤魚。雖然已經冷了,但還是能隱約聞到香料和魚肉的味道。
黑貓暗暗在心中嘲笑,一定是胡十三郎那個傢伙烤魚討好主人和書獃子,結果烤得太難吃,主人和書獃子都沒吃。
離奴端著盤子走出廚房,打算去後院倒掉。
元曜在古井邊洗漱,整衣潔冠。
黑貓對元曜道:「書獃子,狐狸的做的烤魚一定很難吃吧?爺今天給你做好吃的烤魚。」
元曜疑惑地道:「十三郎從來沒有做烤魚給小生和白姬吃呀。」
因為離奴沒有一天不做魚,所以胡十三郎來打雜時,就特意避開了做魚,只做別的菜肴,給白姬和元曜換口味。
離奴嘲笑道:「那,這盤子里是什麼?」
「哦,這竹葉烤魚呀。這不是十三郎做給小生和白姬吃的,而是它特意做給離奴老弟你吃的。聽說月宮裡只能吃月餅果腹,十三郎就一直擔心你挨餓。昨天,十三郎以為你快回來了,就做了竹葉烤魚。誰知,吃晚飯時,你卻沒有回來。白姬說你晚上可能會回來,於是十三郎就把竹葉烤魚放著,說你晚上回來也許會餓,萬一找不到東西吃,就可以吃烤魚。」
黑貓聞言,如遭雷擊,它爪子一松,盤子「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碎了。
這是做給它吃的?!那隻臭狐狸居然會關心它?!
黑貓沉默了,想到昨晚自己把狐狸打暈了,還把它扔了出去,害它受了一夜凍,它覺得十分愧疚。
「離奴老弟,你沒事吧?」元曜嚇了一跳。
「沒事。」黑貓蹲下,將掉在地上的竹葉烤魚拿起來,剝開竹葉,咬了一口魚。雖然魚肉已經冷了,但它心中卻很溫暖,它一口一口地把烤魚全部吃下了,眼中流下了眼淚。它覺得這是它這一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烤魚。
小狐狸拿著抹布來到後院的井邊浣洗,看黑貓一邊哭泣,一邊吃它烤的魚,有些吃驚。
離奴看見胡十三郎,有些不好意思,它道:「這魚肉烤得有點兒老,你沒把握好火候,爺烤的魚更好吃。」
小狐狸還在生氣,不搭理離奴,徑自去井邊拎水。
離奴跟到了井邊,又道:「嫦娥仙子送了一些月餅給爺,爺可以分給你幾個,你喜歡吃什麼口味的?」
小狐狸還是不搭理離奴,它洗好抹布,離去了。
離奴撓頭,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元曜提醒道:「你要十三郎原諒你,得道歉呀。」
離奴如夢初醒,飛快地追上小狐狸,道:「喂!這一次是爺錯了,爺道歉總可以了吧?」
小狐狸停下了腳步,生氣地道:「某不叫『喂』。」
「十三郎,這一次是爺不對,大不了爺讓你撓一次絕不還手。」
小狐狸豎起了耳朵,道:「真的?」
離奴點頭,道:「真的。」
小狐狸露出利爪,狠狠地撓向黑貓。
「臭黑貓!叫你讓某受了一夜凍!」
「喵嗚——」離奴慘叫一聲,熱淚橫流。
「黑貓,某原諒你了。」小狐狸解了氣,開心地跑了。
「死狐狸!居然下這麼重的毒手!」黑貓淚汪汪地趴在地上。
元曜遠遠地看著,不禁笑了。看來,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它們居然真的和好了。
白姬冷靜之後,飄了下來。胡十三郎熬了綠豆粥,給白姬降火,希望她能寬容處理它打碎寶物的事。離奴把嫦娥送的月餅呈給白姬,以討好她,請求寬大處理。
白姬看見離奴和胡十三郎冰釋前嫌,化敵為友,十分震驚。她一邊喝著綠豆粥,一邊吃著月餅,笑道:「離奴,你在月宮搗葯的日子,我常常望著月亮挂念你,你回來真是太好了。我立刻給你漲工錢,每個月多給你三吊錢,外加兩大包香魚乾,怎麼樣?」
黑貓歡喜地道:「多謝主人。」
白姬又笑道:「不過,早上你和十三郎打架,摔碎了一個邢窯白瓷蓮花瓶,兩個荷葉水晶碗,一面海獸葡萄鏡,三個……」
黑貓哭著打斷白姬的話,道:「主人,不要再說了,離奴明白了,離奴沒有月錢了,也吃不到香魚乾了……」
白姬摸了摸黑貓的頭,笑道:「只要你努力幹活不偷懶,工錢和香魚乾都會有的。」
黑貓擦乾眼淚,道:「離奴一定努力幹活。」
於是,離奴的賣身契上又加了兩百年。
胡十三郎十分惶恐地道:「白姬,打架某也有份,某需要賠償多少銀子?」
白姬笑道:「十三郎就算了,你是客人,這些天又幫了我這麼多忙,為縹緲閣日夜勞累,幾個瓶瓶碗碗也不值什麼,不必賠償了。更何況,打架的起因都在離奴,它應該負全部責任。」
小狐狸十分過意不去,道:「如此,多謝白姬了。」
因為離奴回來了,小狐狸當天就告辭回翠華山。白姬送了它三壇紅櫻之珠的蜜餞,一來作為謝禮,二來讓它帶回去給老狐王嘗鮮。胡十三郎道謝之後,接受了。離奴送給胡十三郎三個月餅,算是作為三條烤魚的謝禮。
胡十三郎離開之後,縹緲閣恢復如常。沒了紅櫻之珠遮擋通路,居然又有客人上門了,白姬非常高興。
不過,天有不測風雲,不知道為什麼,白姬、元曜、離奴下午都開始拉肚子。三個人連晚飯都沒吃,一直來回折騰到晚上,十分難受。
弦月東升,白姬、元曜、離奴坐在後院,但沒有心情賞月。
元曜苦著臉道:「小生也沒吃什麼不幹凈的東西,怎麼會腹瀉?」
白姬問道:「軒之吃了什麼?」
元曜想了想,道:「小生早上吃了一碗餛飩,中午吃了兩個月餅,喝了一壺陽羨茶……這些東西應該沒問題呀。」
白姬回憶道:「我今天也就只吃了一碗綠豆粥、幾枚紅櫻之珠蜜餞、一個月餅……」
離奴想了想,道:「離奴今天只吃了三條竹葉烤魚,因為中午就有些拉肚子了,下午就什麼都沒吃……」
元曜道:「真難受啊……」
白姬也道:「真難受啊……」
離奴想到了什麼,道:「難道……難道是那隻臭狐狸在烤魚里放了瀉藥?一定是這樣的!不然,它為什麼走得這麼匆忙?!一定是心虛了!爺早該看出它心機叵測!哎喲,爺真是瞎了貓眼,還傻傻地被它感動了,任它撓了一爪子都沒還手!主人,書獃子,你們八成也是被那隻臭狐狸給害了!」
元曜道:「離奴老弟,不要胡亂猜疑,十三郎不是這種人。」
「爺沒有胡亂猜疑,爺今天什麼都沒吃,只吃了烤魚,拉肚子一定是烤魚的問題!」
「這……」元曜一時語塞。
白姬對離奴道:「一旦對人懷有猜疑,就容易陷入自以為是的魔障。我們認識十三郎很久了,它心性純良,是可以信任的人。你吃壞肚子,八成是天氣熱了,烤魚放了一夜,壞掉了。」
離奴恍然,當時吃烤魚時,好像確實有一點兒異味,但它還是嘴硬:「不管怎麼樣,爺拉肚子都是那隻臭狐狸的錯!下次見到它,爺絕對饒不了它!」
元曜問白姬道:「那小生和你又是怎麼一回事?我們又沒吃烤魚……」
白姬想了想,道:「我和軒之吃的東西之中,都有月餅。」
元曜苦著臉道:「離奴老弟,月餅是你帶回來的,請解釋一下。」
離奴嚇了一跳,急忙解釋:「不關我的事,那是嫦娥仙子做的。而且,我在月宮中吃了很多,在回來的路上也吃了幾個,完全沒問題。」
白姬思索了一下,扭曲著臉道:「我明白了!月餅沒問題,是水的問題。嫦娥仙子是用琉璃井中的天水做的月餅,天水不能和人間的水混合,也就是說,吃了月餅之後,三個時辰內不能喝人間的水,否則大則喪命,小則腹瀉。我和軒之吃了月餅之後,多少沾了一些人間之水,所以才腹瀉。哎喲,我怎麼一時大意給忘了,坑死我了。」
白姬的肚子咕咕叫,她起身又奔去茅廁了。
元曜的肚子也咕咕叫,縹緲閣里沒有馬桶,只有一個茅廁,他大聲道:「白姬,你快一些,小生也憋不住了!」
黑貓的肚子也咕咕叫,它蠻橫地道:「書獃子!讓爺先去!」
元曜苦著臉道:「你一隻貓在院子里隨便找個地方解決不就行了,和小生爭什麼茅廁?」
黑貓狠狠地撓了小書生一爪子,「爺可是一隻活了千年的貓妖,不會做那麼沒有教養的事!」
小書生捂著臉,痛苦流淚。
同一輪弦月下,西市魚鋪的老闆和翠華山的胡十三郎也在痛苦地拉肚子。
小狐狸淚眼汪汪地罵離奴:「一定是那隻臭黑貓在月餅里下了瀉藥!某真是瞎了狐眼,竟相信它是真心道歉!下次見到它,某絕對饒不了它!」
白姬、元曜、離奴拉了三天肚子,才漸漸好轉。
玳瑁聽說離奴回來了,讓人捎來了山鼠干。離奴買了一大包香魚乾做回禮,打算親自送去給玳瑁。
白姬見了,眼珠一轉,把嫦娥的月餅用禮盒裝了,讓離奴帶給鬼王:「就說,我夜遊白玉京和月宮,帶回了一些月宮中的月餅送給老友,望他不要嫌棄禮物微薄,一定要收下。」
元曜冷汗:「白姬,你這麼做太不厚道了吧?!」
白姬尚未回答,離奴已經笑道:「沒什麼不厚道的,那鬼王不是一個好東西,他一直覬覦縹緲閣的寶物,平時也沒少害主人。」
元曜道:「萬一鬼王分給玳瑁姑娘吃,不是害了玳瑁姑娘?」
離奴笑道:「嘿嘿!玳瑁從不吃甜食。」
白姬也笑道:「難得有這麼美味的月餅,不能浪費了呀。」
於是,元曜無法阻止,只好任由白姬和離奴捉弄鬼王。
離奴去了平康坊,傍晚時才回來。離奴很高興,一來因為它今天和玳瑁相處融洽,沒有吵架。二來,鬼王接受了月餅,還當場吃了兩個,喝了一杯茶。
離奴想到鬼王拉肚子的模樣,就暗笑到內傷。
元曜站在後院欣賞夕陽,離奴來到他跟前,把一個明珠吊墜遞給他。
「這個,玳瑁讓爺給你。」
元曜感到很意外,離奴給他的吊墜正是被玳瑁搶走的水月之精。玳瑁怎麼突然還給他了?!
離奴道:「玳瑁說,它把吊墜獻給鬼王,結果鬼王天天做惡夢,受不了了,又還給了它。玳瑁自己戴著,結果也天天做噩夢,不能安枕。它讓爺把這個吊墜拿來給書獃子你。奇怪,為什麼要給你?!」
雖然不知道鬼王和玳瑁為什麼會做噩夢,但是水月之精回來了,元曜十分高興,道:「因為這個吊墜本來就是小生的東西。」
離奴奇道:「書獃子,你戴著難道不做噩夢嗎?」
元曜想了想,笑道:「沒有。不過,大概因為繩子是龍鬃的緣故,小生戴著它入睡,常常會夢見白姬,她有時候是人形,有時候是一條龍,都金眸灼灼,威風凜凜,十分有精神。」
離奴好像明白了。對鬼王和玳瑁來說,白姬就是一場噩夢。
不管怎樣,元曜拿回了水月之精,他十分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