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強盜
春雨細如絲,清風微寒。
白姬舉著一把繪著桃花的油紙傘,走在煙雨迷濛的郊野中。她一襲白衣,身姿綽約,美如畫中仙。
元曜淹頭搭腦地跟在白姬後面,他右手舉著油紙傘,左手提了大包小包的東西,因為拿不過來,脖子上也掛了不少小包袱。
「哎呀,軒之怎麼越走越慢了?」白姬回過頭,笑盈盈地道。
元曜拉長了苦瓜臉,道:「小生提了那麼多東西,哪能走得快?」
昨晚,白姬和元曜受邀而來郊外參加綠樵翁——長安城外年齡最大的一棵柳樹的壽宴,赴宴的客人都是一些山精樹怪,它們跟白姬敘舊言歡,十分融洽。今早,臨走時,山精樹怪們送了許多東西給白姬,說是沒有白姬,就沒有它們,這些山野特產雖然不值錢,但聊可嘗鮮。白姬沒有推辭,全接受了。
「現在是春天,山野中萬物蓬生,這些都是好東西,東市西市上很難買到,回頭讓離奴做了吃。軒之辛苦一些,走上官道,運氣好的話就可以搭車啦。」白姬笑著繼續往前飄。
「白姬,你倒是幫小生拿一點兒啊!」元曜嚎道。
白姬笑道:「我一個柔弱女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哪裡拿得動這些東西?」
元曜嘴角抽搐,道:「作為一條力拔山兮氣蓋世的天龍,請不要如此謙虛!」
「哈哈哈,軒之,我真的拿不動啦。」狡猾的白龍打哈哈糊弄。
就在這時,草木紛拂,三個大漢突然衝出來,攔在白姬、元曜身前,他們一個胖,一個矮,一個瘦,都長得凶神惡煞,手中的朴刀森寒如水。
為首的胖子瞪著銅鈴眼,惡聲惡氣地道:「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若要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元曜嚇了一跳,心知遇上了劫匪。
白姬打量了三個劫匪一眼,笑道:「此言差矣。這山上有這些樹木時,你們都還不知道在哪裡呢。而且,這山中有不少老樹都是我當年栽的呢。」
三個劫匪面面相覷,臉色迷茫。
元曜苦著臉道:「他們要打劫,你跟他們討論栽樹的問題有什麼用?」
胖劫匪呵斥道:「少啰嗦!乖乖留下錢財,老子心情好的話,饒你們一命!」
白姬沒有理會劫匪的話,反駁元曜:「誰說沒有用?按照他們的說法,誰栽樹誰打劫,那打劫的人應該是我呀!」
三個劫匪互相望了一眼,交換了一個狠毒的眼色,一起拿刀劈向白姬。
元曜不忍心看,閉上了眼睛,在心中替劫匪們念佛。
細雨迷濛,長安郊外的官道上,白姬、元曜打著傘輕快地走在前面,三個灰頭土臉,因為恐懼而渾身戰慄的強盜拿著大包小包跟在後面。
白姬、元曜在官道上攔了一輛販賣貨物去西市的馬車,坐了上去,三個劫匪在越下越大的春雨中拿著大包小包,一步一步艱難地跟在馬車後面。
元曜擔心地問白姬道:「你讓他們搬運東西,他們是劫匪,會不會半路帶著東西溜走?」
白姬笑道:「軒之放心。他們只看得見,也只能走在去縹緲閣的路上。」
西市。縹緲閣。
一隻黑貓坐在櫃檯上,它一隻爪子托著腮,眼神痴痴愣愣的,有些神不守舍,甚至連旁邊青瓷碟子里的香魚乾也無心去吃。
白姬、元曜走進縹緲閣時,黑貓都沒有察覺,還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中。
白姬飄到櫃檯邊,在離奴對面垂下頭,對上它痴傻的眼神。
白姬突然靠近,黑貓嚇了一跳,喵了一聲:「主人!書獃子!你們回來了?!」
「離奴,你怎麼了?怎麼神不守舍?」白姬好奇地道。
「嘿嘿!沒事!沒事!」黑貓笑著掩飾道。
白姬也不追問,說道:「淋了一身寒雨,我要沐浴,去燒熱水。」
「是,主人。」黑貓奔去廚房燒水了。
元曜換了一身乾淨衣服之後,坐在縹緲閣大廳,一邊喝茶,一邊看書。
不一會兒,之前被馬車扔下的三個強盜提著大包小包出現在縹緲閣門口,他們氣喘吁吁,神情十分驚恐。
元曜站起身來,禮貌地把三個強盜讓進縹緲閣。
「有勞三位壯士了,東西放在這裡就好。」因為思量三個強盜趕路已經很勞累,不好意思再麻煩他們把東西放進廚房,元曜讓他們放在大廳里。
三個強盜戰戰兢兢地把大包小包放在元曜指定的位置,轉身飛快地奪門而逃。
「天氣寒涼,又淋了冷雨,三位壯士喝一杯熱茶再走!」元曜追出去大聲喊道。
然而,三個強盜早已一溜煙跑得沒影了。
元曜只好又回去坐下,繼續喝茶看書。
突然,從縹緲閣外飛進來一隻。鳥兒不過巴掌大小,羽色艷麗,頭頂翠綠,胸口有一點兒紅,如同浸出胸口的血。
相思鳥飛進縹緲閣,兜兜轉轉地亂飛一通,有一個一人高的青瓷曲頸瓶攔住了它的去路,它居然如幻影一般從花瓶中穿了過去。
聽見啾啾的鳥鳴,元曜才抬起頭,他看了一眼正在轉圈飛的相思鳥,站起身來,笑道:「客人是來買東西的嗎?」
縹緲閣太多飛禽走獸之類的客人,元曜已經習慣了。
相思鳥啾啾婉鳴,循著元曜的聲音而飛,停在了貨架上的翡翠如意上,它用婉轉的女聲口吐人語:「聽說,縹緲閣中能夠實現任何願望?」
啊,是來買慾望的客人。
這種客人,元曜做不了主,道:「是的。不過,請您稍等,小生去喚白姬來。」
相思鳥點點頭,安靜地停在翡翠如意上,它暗淡的眼睛中有化不開的憂傷。
元曜在樓上沒有找到白姬,在後院中也沒有找到,他轉目一望,見白姬靜靜地站在廚房門口。
元曜走到白姬身邊,見她還穿著打濕的衣服,望著廚房裡,他不由得順著她的目光望去。
離奴坐在廚房裡,正在給白姬燒熱水,它不斷地往面前的柴堆里添加柴火。但是,它只顧著添柴,卻忘了點火。它渾然不覺,仍舊不斷地往沒有火的柴堆里加柴。它的表情十分詭異,眼神迷茫,神思恍惚,不時地還咧嘴一笑。
離奴不會是中邪了吧?!元曜大吃一驚,想出聲提醒離奴點火。
白姬察覺身邊的元曜,把食指放在紅唇上,示意他噤聲,拉著他悄悄地退出了廚房。
「白姬,離奴老弟不會中邪了吧?!」走在迴廊里,元曜忍不住問白姬。
白姬笑了:「軒之不必擔心。離奴也到了有心事的年紀了。現在是春天,我們應該給它一些自己的空間,不必過問太多。」
除了魚,離奴老弟還能有什麼心事?元曜在心中道。
「白姬,剛才來了一隻相思鳥,說有一個想實現的願望,你去看看吧。」
「終於,又有因果了。」白姬顧不上換濕衣,走向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