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聘魚
白姬和元曜正猶豫著要不要冒雨去找離奴,突然外面的大廳里響起了一片喧嘩之聲。白姬和元曜急忙出去看發生了什麼事。
縹緲閣中進來了兩隻貓,三個人,他們推推嚷嚷,吵吵鬧鬧,看上去十分熱鬧。
元曜定睛一看,兩隻貓、三個人他都認得,兩隻貓是黑花狸貓和黃花狸貓,三個人是那日在春雨中打劫白姬和他不成,反被白姬使喚作苦力的強盜。
他們五個怎麼湊到一塊兒去了?!小書生心中納悶。
白姬望了一眼三個強盜,嘴角勾起一抹深不可測的笑意。三個強盜一看見白姬,頓時失魂落魄,也不敢跟兩隻貓妖推攘吵鬧了。
黑花狸貓大聲地對白姬道:「白姬大人,小的們不辱使命,把打劫小的們的三個強盜捉來了,希望能夠將功贖罪!」
黃花狸貓道:「也是蒼天憐貓!小的們不眠不休找了他們兩天都沒有找到,今天居然在街上碰見了!小的們立刻將他們捉來縹緲閣,讓白姬大人發落!」
白姬笑得深沉,道:「你們是在哪兒發現他們三人的?」
黑花狸貓道:「崇賢坊,劉宅外面。」
黃花狸貓道:「他們在那裡徘徊。」
三個強盜垂下了頭,青紫色的臉上表情變得有些可怕。
白姬凝望著三個強盜,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元曜笑道:「兩位貓仙辛苦了,找到了債主事情也就了了。外面颳風下雨的,小生去沏一壺茶來,三位壯士也喝一杯暖暖身子,大家有什麼誤會,一邊喝茶,一邊說。」
黑花狸貓歡呼道:「太好了!有熱茶喝了!」
黃花狸貓歡呼道:「小的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喝過茶!」
白姬陰森一笑,道:「軒之,拿兩個杯子就夠了。死人,是不需要喝茶的。」
「欸?」元曜沒有明白白姬的意思。
白姬指著三個強盜,道:「軒之,難道你沒看見,他們都是已死之人的亡魂嗎?」
元曜定睛望去,才發現三個強盜臉色青紫,神情怨戾。透過他們半透明的身體,依稀可以看見他們身後的貨架,他們顯然已不是生人。他們已經死了。
黑花狸貓笑道:「他們如果不是鬼,小的們還不敢捉他們來縹緲閣呢。」
黃花狸貓笑道:「小的們怕人,但不怕鬼。妖鬼,妖鬼,怎麼說,我們妖也排在鬼前面,比鬼厲害,哈哈哈!」
元曜望著三個強盜,心情複雜。明明幾天前他們還是人,現在居然成鬼了,到底發了什麼事?看他們怨氣衝天的模樣與神情,似乎不是正常死亡,誰殺了他們?
為了平復心情,元曜去廚房沏了一壺六安茶,端來給大家喝。但是,當元曜把六安茶端上來的時候,兩隻貓仆和三個強盜都不見了,只留白姬坐在大廳中。
白姬怔怔地望著虛空,不知道在想什麼。
元曜忍不住問道:「白姬,他們去哪兒了?」
白姬沒有回答元曜的話,反而問道:「軒之,該怎麼去找一個人?」
元曜道:「這還不簡單,去問花草樹木呀。」
白姬道:「花草樹木沒有辦法找到一個死人。」
元曜疑惑地道:「你要找誰?」
白姬道:「劉章。」
元曜疑惑地道:「劉章是……死人?」
白姬愁悶地道:「是的。劉章早就死了。」
元曜驚疑且恐懼,劉章居然是鬼嗎?!不過,看起來完全不像,怎麼看他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元曜尚未將心中的疑惑問出口,白姬突然站起身,道:「軒之,我出去一趟辦些事情,你留下來看店。」
元曜點頭同意了。
白姬走後,元曜坐在青玉案邊,一邊喝茶,一邊看書。想到翠娘與劉章的事情,他心中無限唏噓,想到離奴去找月眉蝶魚的事情,他的腦中又一片煩亂。雖然捧著聖賢書,也沒怎麼讀進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縹緲閣里又來人了,元曜聽見響動,起身去大廳查看,發現是黑花狸貓和黃花狸貓回來了。黑花狸貓和黃花狸貓扛著一個大箱子,氣喘吁吁。
黑花狸貓看見元曜,笑道:「按白姬大人的吩咐,小的們從強盜的窩點把黃金箱拿回來了!元公子你點點數,小的們分文未動,原物奉還。」
黃花狸貓笑道:「強盜的窩點居然還有不少好東西,看來他們生前真是沒少幹壞事。他們都死了,也用不著金銀俗物了,小的們就消受了。今年可以吃飽穿暖了!」
黑花狸貓伸爪,狠狠拍了一下黃花狸貓的頭,吼道:「你胡說些什麼?!長得丑也就罷了,腦子也不好使,嘴上沒個把門的!」
黃花狸貓不高興了,回罵道:「說我長得丑?!哼!你也沒好看到哪裡去!你要是長得可愛,能當吃不飽穿不暖的流浪貓?!」
黑花狸貓還要吵架,被元曜勸住了:「好了,好了,兩位貓仙都少說一句,和氣為貴。白姬出門未歸,你們如果沒有急事的話,坐下喝杯茶等一會兒吧。等白姬回來交接了黃金箱,你們便可自去了。」
聽見元曜這麼說,黑花狸貓和黃花狸貓都高興地同意了。
黑花狸貓笑道:「最好有點心,米糕、乳酥都行,小的今天還沒吃東西。」
黃花狸貓笑道:「太激動了!貓生第一次喝茶!」
元曜給黑花狸貓和黃花狸貓端來一壺六安茶,一盤羊乳酥,一盤芙蓉糕。黑花狸貓和黃花狸貓道謝之後,很開心地喝茶,吃點心。
元曜心中迷惑重重,看不進去書,只好陪著黑花狸貓和黃花狸貓喝茶說閑話。
不一會兒,縹緲閣外飛進來一道黑影,有什麼東西掉了下來,摔在縹緲閣門口。
「啊啊——」掉下來的東西發出驚叫聲。
元曜和黑花狸貓、黃花狸貓急忙跑到門口查看,但是什麼也沒看見,疑心剛才是幻聽。還是黑花狸貓眼尖,指著地上道:「這兒有一隻蝸牛。」
元曜定睛望去,只見一隻蝸牛翻倒在一灘積水之中,口中吐著白沫兒。
元曜認出蝸牛是穿梭在長安一百一十坊間給大家報信的信使,十分擔心它的安危。
「蝸牛老兄,你沒事吧?」
蝸牛掙扎著翻了一個身,伸出柔軟的觸角,道:「摔死俺了!該死的燕子,飛那麼快乾啥?!這些天上飛的年輕人真是心浮氣躁,一點兒也不穩沉,速度雖然快,但不如俺的腳踏實!」
元曜道:「蝸牛老兄,你乘著燕子飛,怎麼掉在縹緲閣門口了?」
蝸牛道:「俺是受白姬之託,來縹緲閣給元公子你報信的。離奴嫌俺的腳程慢,怕耽誤了它的好事,非得把俺放在一隻小燕子上,真是坑死俺了!」
元曜問道:「白姬和離奴老弟在一塊兒?太好了!他們讓蝸牛老兄你來報什麼信?」
蝸牛道:「白姬要給離奴提親,讓元公子你準備聘禮帶過去。」
元曜問道:「準備什麼聘禮?帶去哪裡?」
蝸牛道:「白姬說,聘禮只要準備一隻相思鳥就可以了。地點是布政坊,大裴府。」
元曜道:「小生明白了。蝸牛老兄趕路辛苦,不如進去喝杯茶休息一會兒?」
蝸牛道:「沒有那個閑工夫,俺還得去傳信呢。修真坊的佘三公子跟升道坊的苟家二娘子一見鍾情,兩情相悅,佘三公子要俺給苟二娘子傳話邀請她明天一起去游曲江,俺還得趕去傳信,不能耽誤了人家的美事。」
說完,蝸牛便一步一步地爬去了。
元曜思量了一下西市到升道坊的距離,以及蝸牛的腳程,很擔心明天佘三公子會在曲江邊等不到佳人。
不過,小書生也沒有閑工夫操心蛇與狗的約會,他還要忙著貓與魚的相思。他拜託黑花狸貓和黃花狸貓看店,就拿著雨傘離開縹緲閣了。
西市的大柳樹下,男子還在怔怔的站著,相思鳥已經醒了。它正站在男子的肩頭,以喙梳理羽毛。
元曜走過去,與男子和翠娘打過招呼,他不好意思說要拿翠娘做聘禮,只說白姬傳話在布政坊的裴府等待,讓他帶翠娘一起去。
翠娘一聽裴府,心知跟劉章有關,她十分猶豫與不安,想去又害怕去。最終,她還是鼓起勇氣,決定去了。
元曜帶著翠娘離開,男子躊躇了許久,心中還是放心不下,悄無聲息地跟在元曜身後,也向布政坊而去。
布政坊離西市很近,元曜不一會兒就到了大裴府外。裴府分為大裴府和小裴府,大裴府是裴先家,小裴府是裴宣鈺家,一牆之隔。
大裴府外的家奴事先得到過吩咐,聽元曜自報來意之後,將他帶了進去。
裴府是仕宦之家,自然重樓飛閣,富麗堂皇。家奴帶元曜來到裴先居住的小樓,元曜帶著相思鳥走進客廳,裴先、白姬、離奴、三個強盜的鬼魂都在。
白姬坐在羅漢床、上,正在認真地擺弄一副龜甲,不知道在占卜什麼。裴先坐在白姬對面,痴痴地望著她,一副沉溺於相思之中的狀態。離奴愁眉苦臉地坐在窗邊,望著剛升起的一彎新月。三個強盜的鬼魂靜靜地站在牆角,一臉怨戾與猙獰,不知道裴先看不看得見他們。
白姬看見元曜來了,笑道:「軒之來得還挺快的。」
元曜與裴先見過禮,便問白姬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白姬把下午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元曜。
離奴思念小蝶,跑去小裴府見小蝶,當時裴宣鈺正在書房裡賞魚,醞釀詩意。離奴一路跑進書房,看見裴宣鈺望著月眉蝶魚的眼神充滿了痴憐之意,不由得心中由妒生恨,幻化出貓妖形態,把裴宣鈺嚇暈了。
離奴打算把小蝶帶走,可是小蝶卻已在琉璃缸中奄奄一息。
月眉蝶魚是海魚,在陸地上無法存活太久,哪怕被溫暖的海水和精緻的魚食環繞,哪怕人們再精心細緻地照料它。裴宣鈺痴憐的眼神正是感憐月眉蝶魚短暫的生命,想起裴家祖輩中有不少征伐沙場英年早逝之人,自古美魚如名將,人間不許見白頭。誰知,這眼神卻被離奴誤會,將他嚇暈了。
離奴向小蝶傾訴了衷腸,希望小蝶跟它走。
小蝶不肯。
離奴打算強行帶小蝶走,小蝶急得拼盡全力躍起來自殺。
離奴不敢強迫,只好哭著跑了。
離奴傷心欲絕,在裴府外的大樹下放聲大哭,正好遇見白姬和三個強盜的鬼魂。白姬聽了離奴的哭訴,眼珠一轉,安慰它說小蝶是一條矜持的魚,不肯私奔,那就是要按禮數來,先提親再說。
蝸牛正好經過,白姬讓蝸牛給元曜傳話,準備聘禮來提親。離奴嫌蝸牛走得慢,捉了一隻在樹葉間避雨的小燕子,把蝸牛放了上去。
裴宣鈺被貓妖驚嚇的消息傳到了裴玉娘的耳中,她急忙跟丈夫一起回娘家探望父親。此時此刻,裴玉娘跟劉章正在與大裴府一牆之隔的小裴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