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飛在風裡的鳥——米娜
劉米娜其實不姓劉,兩歲以前姓葉,親生父親姓葉。姓劉的父親是母親後來再嫁的,為了避人耳目,就改姓為劉。
這種事根本不是秘密,母親小三上位逼走正宮娘娘的戲碼多年來一直是大家茶餘飯後的笑談。
母親也不避諱,米娜十六歲那年,便直截了當的對她說:「米娜這個家裡的一切都是弟弟的,你莫想。」
米娜嗡聲嗡氣的應了聲,扭頭上樓回了房間,埋在被子里大拗悲哭一場。
從此曉得將來的前程是要靠自己去掙。
幸好母親遺她一副嬌容月貌的好相貌,白膚如脂,笑如垂柳迎風飄飄。那是她最好的時節,二八佳人迷醉城中幾多公子。堪堪連眼高於頂的屈公子也是她的裙下之臣,交往甚密。
她的聰明讓母親很滿意,過江之鯽的追求者中總有一個良人吧?
若真能嫁給到屈家,今生今世也算安定了。
」娶妻當娶淑婦,我瞧著,江城上下全沒得一個做得了我太太,如果非要挑一個……阮家的妮子倒是勉強及格……」
」哈哈,屈公子英明……」
十九歲的米娜正立在穿花的屏風後面,屈公子的笑談聽得真真。金風送爽的十月,她彷彿冰凍一樣,呼吸不暢,渾身打顫。失禮的撞翻金竹玉松,跌坐在地。
她已經跟了屈公子兩年,人前人後形影不離。
恍然明白,他並未如她一般投入。
到底年輕氣盛,忍耐不得委屈,殺氣騰騰的衝到阮青淵的學校,囂張地要和她對峙。
青淵一臉茫然,問:」屈……未然……是誰啊?我不認識。」扭身就回了教室。
世界真是奇怪,你視為珍寶的東西,旁人其實並不以為然。
米娜鬧不清這個書獃子樣的女孩連屈公子是誰都不知道,怎麼就入了他的眼?
其實是米娜太頂真,屈公子一句笑話,說過便忘。阮家知道這話,卻也只當成輕薄的酒後失言。
若真心待我女兒,那必是要慎重其事的來。
屈公子走了,張公子走了,秦公子也走了……米娜情路坎坷,男人堆里兜兜轉轉,愛過幾個賤人,玩過幾段曖昧…
卻難得和一直和青淵維持下一段友誼。
圍繞在米娜身邊的公子不少,真心的戀人卻越來越難尋覓。年歲漸長,人活得越來越通透。這座城池裡的商賈巨富、高官名流愛她不過是像璀璨光滑的琉璃珠,裝飾裝飾門面,打扮打扮新衣,玩玩即可,犯不著真的日夜懸挂,鎖在內庭。真正要鎖在內庭,珍惜貴重的乃是金珠子。
阮家嬌嬌獨女阮青淵便是真正的金珠子。
在眾人眼裡,青淵雖然是個女孩。阮次山分毫沒有重男輕女的觀念,愛女兒是如珠如寶。妻子去世再覓新歡,早便放出話了,即使再婚大抵也不再要孩子……
青淵饒是不滿意,和父親慪氣,一怒之下跑到米娜家住著,誓言要斷絕父女關係。
米娜好笑又羨慕,覺得青淵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什麼都有了,將來阮家的一切都是她的,饒不知足。
這麼多年,琉璃珠的光芒漸漸暗淡。母親和劉家待她越來越不耐煩,大學后,她早搬出來單住。
劉家離得遠了,身生之父倒走得勤些。
葉父是個老實人,看米娜這麼飄來盪去頻繁更換男朋友著實擔心。
」男人啦,誠實可靠就行。吃不窮、穿不窮,不會算計才受窮。只要夫妻倆勤勞,日子總會好起來的。我有個老同事的兒子蠻不錯,你要不要見見,就當交個朋友?」
父親嘮叨時,米娜正安靜的坐在葉家狹小的餐桌前。餐桌上擺著幾碟吃剩的油碟子,青菜黃蔫蔫卧在油湯里,零星的辣椒合著一點油膩膩的豬油渣,還有兩碗不知道什麼的菜,森森綠的尼龍罩上眼子中累著常年的油污,米娜轉過頭,不耐再看。
隔了夜的剩菜再好她也沒有胃口。
中學老師語重心長的說過:」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確實不錯。
米娜想這句話真對。
她三歲就跟著姆媽在劉家生活,錦衣玉食,香裘寶馬已然是日常的習慣。
還能回筒子樓?
還能為了一日三餐奔波勞碌?
還能在上班的時候操心晚上該吃魚還是蝦?
同父異母的妹妹葉婉瑩正在上大學,三流的民辦大學學費奇貴,父親同繼母節衣縮食辛苦供她。婉瑩穿著商場打折的過季新衣興奮對米娜說:「姐姐,我找到八十塊一天的暑假工喔,在超市做收銀員……」父親笑得欣慰,彷彿小女兒走上一條康庄大道,人生正途。
米娜落荒而逃,跑到車上,忍不住發顫!
父親太可笑了!活了如斯年紀依然天真的可怕。
三流大學白花了銀子將來也不見得能找到一流的工作,八十元一天的超市收銀員就喜成這個模樣,可以欲見妹妹將來便也找個超市的小導購做男朋友的出路。
這樣的人生,太可怕。
她只恨,為什麼繼父不是自己的親身父親?為什麼給了她這樣豪富的生活又要拿走它?為什麼她要和母親一樣為了更好的生活積極鑽營?
勤勞?誠實可靠?
她要的絕非這些。
所以父親送來男孩的資料和照片,她隨手甩在了客廳玄關的鞋柜子里,想也沒想起過。
有一天,她喝多了,迷迷糊糊回來。
倒在床上頭重腳輕。
「別鬧。」有人用力搖晃推她肩膀。
」什麼?」米娜費力睜開眼,青淵把照片在她眼前拍得啦啦作響,照片上英俊陽光的男孩,
笑得春風得意。
「這個男孩是你什麼人?」
」相親的對象……"米娜翻過身,煩躁的嘟囔道:「你喜歡就給你好了!」
翻過身,拉高被子睡到九霄雲外。
這種格調的男士,一抓一大把。
她不稀罕。
她要真正的白馬王子,帶她離開不如意的生活。
後來,青淵結婚的消息把她震了一下。
閃婚。
看見梁振東時,米娜意覺在哪裡見過……回過神,也不大往心裡去。即使知道他曾是自己的相親對象又如何?
她那時正是花最艷時,未必看得上一窮二白的梁振東。
米娜舉杯淺笑,「恭賀你們新婚。」
清脆的碰杯聲在空氣里回蕩。
「謝謝。」青淵非常真誠,「米娜,沒有你就沒有我的現在。」
她閃閃的眸子在水晶燈下發光,純凈的臉還帶著稚氣,又有了少婦的風致。
米娜微笑,並不覺得做了什麼值得感激的事。她倒還覺得,青淵太可笑,怎麼把自己的一生託付給這樣的男人?難道真是被保護過度,不知道帶眼識人。
她想,不久的將來,青淵一定會哭哭啼啼的跑來,哭訴婚姻的不幸。
可事實證明,青淵過得不賴。
梁振東是一鳴驚人的潛力股,飛漲的速度令人乍舌,一躍成為城中新貴。
原來不知道帶眼識人的是米娜自己。
白白為他人做了嫁衣裳。
憤恨、埋怨、不甘……
青淵越過得好,米娜的心裡越難受,滋滋燃燒著火苗,烤得她坐卧不寧。
其實米娜明白,她的痛苦,大部分來源自己對屈未然的話耿耿於懷。多年裡,她一直尋尋覓覓,希望能找一個好男人能勝得過他。即使他早已經走入茫茫人海,早把江城美女劉米娜拋入腦後,米娜卻從未忘記過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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