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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舒儀回到自己的帳子,舒陵見她被叫去回話,回來卻帶著一批賞賜,雖然不算什麼珍貴什物,意義卻著實不同一般。


  舒儀把始末一說,把舒陵都逗笑了,她伸著手指在舒儀肩上,「你呀,促狹鬼,這些娘娘是根本不了解你,什麼貴胄千金,就是個小賴皮。」


  「什麼法子管用就用什麼,」舒儀大言不慚道,「我這也是下了狠力的,腿都揪青了。」


  等她換衣服,舒陵見她大腿上果然青一塊紫一塊,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喚人打熱水,另絞帕子替她熱敷。過了好半晌,舒陵幽幽說道:「和這件事摘清了就好,希望儘快過去。」


  第二天狩獵沒有發生什麼事,參與狩獵的人,無論是宗親王孫,還是官宦之後,多少都顯得有些無精打采,不少人僅在獵場邊上走上一圈,什麼跑兔走雞,射上幾隻虛應其事。到了夜裡,已有宮人消息傳出,有宦官受不住刑罰自盡。至於四皇子被何人所傷,至今仍未有定論。幸好四皇子傷勢不重,又勝在年輕,有御醫細心看護,靜養些時日就可以痊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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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裡,御帳燈火如炬,照的內外敞亮猶如白晝。鎏金銅獸香爐里吐著裊裊青煙。太子鄭信跪在柔軟的地席上,腰背挺得筆直,燭火映照在他的臉上,坦蕩磊落,無一絲懼意和惶恐。


  營帳內靜的落針可聞。


  有人撩帳而入,賬外的侍衛和宦官都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樣,對帳內情形避而不視。


  只聽腳步聲,鄭信就伏下身去,以額觸地,「父皇。」


  皇帝居中而座,附身就可以看到太子的身影,他語氣平和,「跪著做什麼,把朕跟前服侍的人都嚇壞了。」


  「父皇,今日畏罪自盡的宦官和東宮有淵源,兒臣是來領罪的。」鄭信開門見山。


  「領什麼罪,」皇帝緩聲道,「我聽說了,就是那個御馬監的太監,原是你宮中的?」


  鄭信早知道他已經清楚來龍去脈,心潮起伏了一下,神色卻平靜道,「他曾在東宮中服侍過半年,後來母后大行,宮中縮減開支,我宮裡裁剪了些人手,他就是這個時候離開東宮的。他從未近身伺候過兒臣,所以兒臣過去也不知道有這麼一號人。」


  因他提起了前皇后展氏,皇帝有一瞬恍惚,朝地上太子看了一眼,他的聲音又軟和兩分,「起來坐吧,地上涼。」


  鄭信緩緩站起,他跪了許久,膝蓋僵硬,往常順溜的動作做起來尤其艱難。等他坐定,皇帝又開口道:「說起來十多年前就離了東宮,與你也沒有什麼關係,還用這麼鄭重其事。」


  鄭信不敢把他的話當真,臉上露出苦惱的神色說道,「父皇心如明鏡,兒臣只是怕外面有些人牽強附會,藉此機會間隙我與四弟的關係。」


  「行了。」皇帝道,「世事無盡然,你堵不盡所有人的嘴。」


  一絲涼風鑽進御帳中,燭火都未晃動一下,皇帝卻打了個寒顫,輕咳了兩聲。鄭信抬起頭,擔憂地望上看,對上皇帝眼中精芒閃動,太子心頭一悸。


  皇帝聲音有些啞,「只要你沒做過就行。」


  鄭信正襟危坐,「兒子絕不會做傷害兄弟的事。」


  皇帝聞言略點了點頭,說道:「朕看這事也簡單,這小太監不過受人唆使,想要噁心一下舒家,不一定就真的和行刺的人有關。」


  鄭信口中應「父皇說的是」,心中卻是另一套想法:只怕幕後的人早就設好了連環計,先是獵場偷襲鄭衍,實際上卻是劍指東宮。至於那個自稱親眼目睹的小宦官,不過是個引頭,打擊舒家只是捎帶之舉。不管是否能成功,最後順藤摸瓜,能查出來的也是和東宮有牽連,用民間的話來說,直接一個黑鍋就扔給他。現在死無對證,真相再也無從考究了。


  鄭信暗恨,藏在袖子里的雙手早已緊緊攥成了拳。


  「幸好小四的傷勢不重,」皇帝撫了撫額角,遲疑了片刻道,「我已經命楊老嚴查,捉住射箭之人,不會讓他們胡亂攀扯。」


  鄭信微怔,楊老是太子師,皇帝能讓他查,顯然不希望這件事再扯上東宮。想到這點,鄭信鬆了一口氣,才要謝恩,眼睛一抬,才發現皇帝的目光緊盯自己。太子立刻繃緊心弦,不敢鬆懈。


  皇帝又說了幾句,轉而問一些東宮日常,他的臉隱在燭火的陰影里,因為久病,臉頰上肉都削了下去,被暗影一打,顯得有些陰森凌厲。


  鄭信陪著說了會兒話,見皇帝精神疲憊,告辭離去。走出賬外一段距離,他長長吐了一口氣,不覺內衣早已被汗濕透,被夜風一吹,四肢都跟著發寒。想到剛才御帳中的情形,他實在難以分辨,皇帝到底是真的信了還是沒信。


  鄭信抬起頭,仰望了一下夜空,寥寥幾顆星掛在蒼莽黑夜中,難見光明,他的心頭又沉又澀。


  太子……


  說什麼天下第二人——只要御座上的那人還在,他就永遠只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地活著。


  縱是到了夜間,大部分隨駕行獵的人依然耳目靈通,御前消息傳出不久,各營帳已經知道了楊老接手四皇子遇襲一案。有人羨慕他簡在帝心,有人嘲笑他接手燙手山芋。任誰都能看出,這事牽來涉去不過是在皇子之間,是最不好蹚的一團渾水。就是皇室宗親,私下對這樁案子也是三斂其口,怕惹禍上身。


  春季本是萬物生髮,動物繁衍的季節,照常例,春搜日程極短。到了第三日,已無人在林中狩獵。京中貴胄,尤以門閥為主,幾家年輕人聚在一起飲宴,開頭還有幾分拘謹,後有展閥、沈閥、劉閥子弟加入,氣氛就熱烈起來。


  舒儀在帳中休息,舒陵在京中原有交際,出去玩了不到半日就氣鼓鼓地轉回。舒閥受到打壓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往常與她交好的門閥千金態度都有改變,更不用說其他人。她歷來心高氣傲,受不得這種閑氣,坐了片刻索性回帳,席間居然也沒有人相攔。


  舒陵嘔著氣回來,卻見舒儀剛剛梳洗好,換了衣裳,頭髮鬆鬆垮垮隨意束了,吃著一碗果子露,桌上還有幾碟點心果品,那愜意的模樣比在家還自在幾分。舒陵盯著她看了一會兒,頓時就覺得剛才那場氣全是自擾煩惱。卸了周身飾物,凈手擦臉,隨後自己斟了一碗果子露,兩姐妹對坐著一邊吃一邊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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