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二章
舒儀眼力極好,視線瞥過山下,見到一輛馬車停在半道上不動,「咦」的一聲。
鄭穆問她訝異什麼。
舒儀道指著山下道,「想不到居然有人這麼大膽,光天化日跟著郡王的車駕。」
鄭穆聞言目光一沉,再無剛才和煦神色,命侍衛下去詢問。今日非同往日,他在鄭氏宗親中份量也舉足輕重,當然不用再做隱忍姿態。
侍衛沒一會兒就探查回來,臉色很是有幾分古怪,稟道,「是太僕少卿庄奎。」
鄭穆微微頷首沒說話。
舒儀好奇道,「庄奎,那個名傳京城的』腳底油』,他怎麼會跟著你。」
鄭穆道:「我也覺得奇怪,這個庄奎說話支支吾吾,弄不清他的用意。」滿朝無論文武都是精明能幹的模樣,這個庄奎在其中倒顯得有些滑稽,大概也是這份特質,讓他多次在政局風險中脫身而出。
舒儀問道:「都是這是個牆頭草,怎麼最近想投到郡王麾下?」
鄭穆見她眉眼彎彎的模樣,機靈俏皮,忍不住輕輕捏她的臉龐,把庄奎家中做壽,要請他過府吃飯的事告知。
舒儀眯了眯眼,「你真不知道其中含義?」
鄭穆道,「難道有什麼我不知道的內情?」
舒儀從鼻子里哼唧一聲,撇撇嘴,「真不知假不知?」
鄭穆原先所想,全是時局朝,聽她這般口氣,就知道與剛才所想全無關聯。他嘆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舒儀嘟著嘴沒有說,一副不情願的樣子。
陽光映在她的臉上,卷翹的睫毛像是一雙纖美的蝶翼,微微顫動一下都讓鄭穆心底不自覺地放軟。他對庄奎本沒有那麼在意,眼下卻執意相知道答案,攬著舒儀的手往下滑到腰間,摩挲一下道,「說不說?」
舒儀橫他一眼,微微側開身體,躲開他作怪的手,道,「庄大人除了油滑,家人在京中也頗為出名呢。」
以鄭穆嚴肅的性子,平時哪有人會在他耳邊說這些京城趣聞,他抬抬眉稍,「哦?為何出名?」
「庄奎有六個女兒,別看他自己長這個樣子,據說庄府小姐各個貌美如花賽嫦娥呢,」舒儀娓娓道,「庄大人的母親就更厲害了,看人極准,據說曾在宴席上隔簾觀察京中子弟,有看中的就為府中小姐做媒保聘,從沒有失手的。之前庄大人改弦易張,多次躲過朝中風波,和這幾個女婿也不無關係。他頭四個女兒都嫁的極好,府里應該還剩兩位待字閨中的姑娘吧。」
鄭穆訝然,「你是說,庄奎邀我去府中用飯是為了……」
舒儀點頭,「我猜就是。」
「胡鬧。」鄭穆道,「難道一個太僕少卿家的老夫人,還想給我指婚事。不像話。」
舒儀從他手臂環繞中鑽出來,道,「怎麼是胡鬧,庄府的女兒做王府正妻身份不夠,做個側妃侍妾之類又有何不可。」
鄭穆道:「國喪期間,他還敢起這等心思。」
舒儀道:「你別看庄大人唯唯諾諾沒什麼大出息,可府里的女人真不簡單呢,國喪期間談婚論嫁當然不可取,事先相個面,只要沒有文定,就不算犯忌。等喪期一過,郡王變成楚王,那就真是高不可攀了,我看莊家人聰明的緊。」
她一邊說著一邊查看他的神色,一雙眼裡透著促狹和機靈。
鄭穆方才還擔心她憂思過重,此時有意配合,道,「也不知你猜的準不準,看來庄府這頓飯我還是要去,順便看看庄府的小姐是不是像傳聞那樣。」
舒儀「哦」的一聲,背過身去。
鄭穆心裡咯噔一下,張臂一環,將她納入懷中,道,「我說笑的,不去。」
舒儀道,「你去呀,見識過莊家的飯,以後什麼趙家,錢家,孫家的飯就能有心理準備,不會輕易讓人招婿。」
鄭穆道:「招什麼婿,說出去惹人笑話。」話雖這麼說,但他心裡也清楚,庄奎的事是第一次,但絕不會是第二次。曾經他是反王之後,身有眼盲之症,蒙英宗憐憫才封郡王,京中門閥權宦聯姻怎麼也不會打到他的身上。
如今,他是未來的楚王,京城官員都清楚,新帝的身體真不好說,有個萬一,還是應該由楚王來攝政。
想要攀附富貴,賭以權勢的人,都在暗自盤算,唯一的,也是最安全牢固的方式,莫過於聯姻。
按舒儀的意思,防是防不過的,索性坦然面對。
鄭穆摟著她溫軟的身子,聲音輕柔,「盯著我權位來的人,想的不過是在日後能左右我,豈能讓他們得償所願。」
舒儀瞥他一眼,怪聲怪氣道,「不可惜?那麼多鶯鶯燕燕。」
鄭穆將她的臉貼在胸口,讓她傾聽他的心跳,悶聲道,「一個就已經很麻煩,消受不起那麼多。」
舒儀心中驀然一甜,隨後一想又覺得不對味,「麻煩?我哪裡麻煩?」
鄭穆道,「怎麼不麻煩,當年我不過是偶然性起收個徒兒,誰知道每年牽腸掛肚都要去看一看,還要擔憂她是不是受了欺負。」
舒儀打斷他道,「你擔憂的事多了,還想給她謀一份姻緣呢。」
提起這樁,鄭穆難得老臉一紅,摟著她揉搓,啞聲道,「以後休要再提。」
舒儀今日卻偏偏和他作對,扭著身體道,「偏要提,要是當日被你亂點鴛鴦譜了,今日德王這樣,我可慘了。」
鄭穆對當日的決定早有悔意,幸好沒有鑄成大錯,尋常人見他臉沉下來,哪裡還敢拔虎鬚一提再提,但冷臉嚇不退舒儀,她嗔鬧,鄭穆之好聽任,說到最後還要哄一番。就是這樣鬧騰,他也覺得全幅心神都被佔滿,再也沒有餘地留給旁人。
太僕少卿庄奎在山道旁一等就等了近兩個時辰,他並非有意窺探鄭穆私隱,只是感覺這孤山荒野,若是安陽郡王遇到什麼事,他第一時間出來幫忙,能混個臉熟和好印象。事時間一長,郡王府侍衛並無異動,庄奎又開始心慌,心道郡王不會在這山裡藏了什麼隱秘不想給人知道吧。難道有伏兵?山體太小不像。
他正胡思亂想。
鄭穆陪著舒儀下山來,走到馬車旁,鄭穆親手為她穿上披風,伸手撫摸她的鬢角,囑咐車夫駕車當心,又令丫鬟帶上瓜果點心,回京城還有一段路程,萬一餓了可以給舒儀吃。
庄奎在不遠處看得乍舌,往常只見過安陽郡王威嚴端正的樣子,哪裡見過這樣溫柔的神態。
他家姑娘還沒有出手,已經被人捷足先登拔了頭籌?
官道上煙塵滾滾,有兩騎快馬從京城方向賓士而來,路過眾人車駕時漸漸緩下來,侍衛們警惕地看向對方,兩個騎士翻身下馬,行禮道:「可是安陽郡王的行駕?」
侍衛回禮應答,側身讓開,露出鄭穆的身影。
騎士跪地,聲音平靜中泄露出一絲急促,「祁王傳令,郡王即刻回京。」
眾人聞言大驚。
尤其是舒儀,她抬頭去看鄭穆,京中到底發生了什麼大事,需要祁王傳這樣的急令。
鄭穆面無表情,安撫道:「我先回京,你不要著急,出不了什麼大事。」他扶著她上馬車,這才回身,跨上親衛牽來的駿馬,帶著一隊侍衛,匆匆打馬急行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