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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三章

  京城中經過矩州、袁州兩軍的洗禮,不管是朝臣還是百姓都對局勢十分敏感,在這個時候,有一輛馬車趁夜離開京城,隨行只有八個衛士,守城門的兵士從車馬標識上認出是沈閥,可誰也不知道,沈閥年輕一代最出色的嫡系公子在嗣皇帝養病的關鍵時候已經離京而去。


  儘管動靜很小,但密切注意沈閥的人還是及時獲得消息。城門馬車才過,半個時辰后,在宗正府養傷的鄭泰就已經得到了消息。


  傳報的親衛跪地不起,屋內靜得可怕。


  他抬手捂在嘴邊咳一聲,之後就再忍不住連連咳嗽。親衛擔憂地抬起頭,對上他陰翳冰冷的目光后又趕緊垂下頭去。


  「下去。」


  鄭泰輕輕一聲,親衛如蒙大赦。


  屋內很快恢復了寧靜,鄭泰剋制不住內心的憤怒,大聲喘息,腦子裡嗡嗡直響,似乎有什麼要炸裂開來,他想把自己內心的憤懣全發泄出來,腹部隱隱做痛的傷口像在提醒他隱忍。


  必須忍——今夜,他失去了最大的盟友。


  沈璧此時離去,說明沈閥已經下定決心抽身而出,輕裝簡從,避人耳目不過是對他擺個歉意的姿態。鄭泰心中明鏡一般清楚,沈閥寧可放棄之前的所有的投入,明顯是不再看好他。


  可惡!


  他已經是嗣皇帝,離皇位僅一步之遙,偏偏在這個時候……


  鄭泰說不出的憤怒,全堆積在胸口,大石一般沉重的壓著他的喘息。


  京中高官權貴一向消息靈通,沈閥再怎樣隱藏動靜,都會被他們察覺蛛絲馬跡,明日,也許不等明日,沈閥不再支持德王的消息很快就會傳開。


  鄭泰內心深處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恐懼,他讓太醫隱瞞的病症記錄將不再是秘密。那些在權力場游刃的人也不需要親眼看到,就能從他人的反應中窺得信息。沈閥的態度就是再好不過的佐證。


  鄭泰閤眼調理呼吸,喚親衛進屋,問世子的行程。親衛頭大如斗,實話實說道:「還沒有消息。」


  一股激流沖入腦中,鄭泰勃然大怒,「為何還沒有動靜,本王已經同意讓潁川胡氏護送世子,還有什麼問題?為何還是遲遲不到?」


  親衛也說不出個所以然,跪地垂首道:「世子年幼,路上耗時長些也是正常。」


  鄭泰粗喘不定,心中焦慮如水滾沸一般,他忍了又忍,勉強將怒火壓制下去,道:「求請祁王。」


  親衛退下,又有太監通傳太醫求見。


  自抓出下毒的葯童,鄭泰的藥物都由太醫親自處理,每隔一個時辰都要診脈,從不落下。太醫帶著滋補的藥丸入屋,服侍鄭泰服下,期間一句話也不說。鄭泰滿嘴苦味,卻沒有半點表情,在太醫即將離去時喚住他,問道:「本王還能撐多久?」


  太醫微微變色之後又恢復鎮定,他是德王最親信的人,與他人到底有些不同,略沉吟一下就道:「殿下,命數皆由天定,臣的醫術不敢斷言生死。」


  言外之意,他確實已經時日無多。


  鄭泰眉頭也沒有皺一下,揮手讓他退下,房中才響起一聲咬牙啟齒,卻又輕如蚊吟的聲音,「杜岩。」


  人雖然已經死了,他卻恨不得鞭撻其屍,誅其九族。


  不久親衛就回來了,臉色很不好看,原話轉述道:「天色已晚,祁王已經安歇,畢竟是七十多歲的人了,實在起不得身,殿下有什麼事,祁王明天再來求見。」


  屋內靜得落針可聞,鄭泰靠在引枕上,忽然嗤的一聲笑。


  他竟然連怒都生不出,渾身只覺得徹骨寒冷。


  「去告訴祁王,不是什麼大事,他年事已高,就不要往來奔波了。」


  親衛領命起身,心中不解,朝鄭泰看去,見他眼中灼灼,彷彿有一簇火焰在燃燒,比往日身體康健時更顯得明亮,心中不由悚然。


  鄭泰召人進來更衣,無論近侍如何阻攔,他置若罔聞,換上一身常服,起了一身的虛汗。他命人將親衛統領和一名王府統領請來。兩人很快就趕到,規規矩矩地行禮。


  「我恐時日無多,」鄭泰和緩開口,「有些事交給旁人不放心。」


  兩人一聽他開口就覺得大事不妙,神色更為凝重。


  「沈閥已經靠不住,宗親還有別的想法,」鄭泰道,「我原想將登基大典提前,現在只怕那群宗親不會再同意。」


  幕僚道:「殿下,臣今夜就去一家家地說服。」


  鄭泰看他一眼,臉上含著一絲古怪的笑意,語氣平靜無波,「只有爭來的江山,何時有說來的江山。」


  「可殿下是嗣皇帝。」


  「活不長的嗣皇帝,空有名號而已,」鄭泰道,「我準備這麼多年,隱忍這麼多年,還是沒能坐擁天下,就算現在想空耗時日,京城有太多的人都不允許。這一步,我已經邁不上去,也退不下來。其他人都在等著我咽下最後一口氣,把位子挪出來。」


  親衛統領面露哀痛,幕僚也是一臉愁色。


  鄭泰卻神色平靜,彷彿談及生死的不是自己,「人間有生死,帝王不例外。我從不狂妄,認為自己比兄弟都要技高一籌,所持的不過是隱忍兩個字,明王兵敗之後,大事將成,我忘了警惕之心,這世上懂得隱忍的,並不只有我一個。我將世子交予你們,以後你們要記得時時提醒他。恐怕……他比我要更懂得這兩個字,才能安然活下去。」


  兩人聽到他這番交代後事的語氣,心中大慟。


  「殿下是嗣皇帝,世子就是真龍之子,順應天命,名正言順。」


  「噓——」鄭泰舉起手指在唇邊示意,「這樣的虛話就不要再說了。別說他還沒有名份,就是登上皇位又如何,你我都知道,身不由己四個字,就是君王也一樣,肆意妄為,不符合朝臣預期的皇帝,都會被稱為昏君。」


  幕僚唇動了動,發不出聲音。


  鄭泰指向桌上,「這是我前幾天擬的密旨,你拿過來。」


  幕僚將桌上的黃娟取來。


  鄭泰又道:「你看看。」


  黃娟徐徐展開,看完上面的字,幕僚臉色大變,「殿下竟立昆州王為輔政大臣,這、這,昆州王乃異姓王……從無先例啊。」


  「皇宮被焚,皇位久懸,都是沒有先例,」鄭泰道,「先例都是人立的,如今我也來立一個。」


  「可昆州王秉性到底如何誰也不知,萬一他另有異心,手握兵權,世子又年幼,豈不是要釀成大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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