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悲切復悲切
金粼兒無限凄涼地回到了「明月樓」,就連那店小二殷勤的招待也置若罔聞。
坐在房間里,直到日頭傾斜,也沒有半分的知覺,金粼兒感覺自己快要變成石頭了。不過,不知道變成石頭會不會好些,最起碼不會這麼痛苦了罷……
「姐,我回來了。」房門輕響,金鯉神采煥煥地走了進來。
「鯉兒?」像是灰暗世界里唯出現的一點光亮,金粼兒立刻跳起來撲向金鯉。在考場過了三天封閉日子的金鯉,身上都飄著一股子墨香,金粼兒緊緊地抱著金鯉,心裡才感覺到了一絲慰藉。
「你怎麼了,姐?」金鯉可沒有想到自己受到的是這樣的優待,不免一張玉面漲得紅了,感受著金粼兒那柔軟的身體,剛剛脫離了少年青澀時期的金鯉突然間感覺到一陣羞澀。
「我……沒事,沒事。」金粼兒直起身來,笑呵呵地問,「就是擔心你而已,你考得如何?」
「還好。」金鯉淡淡地笑著,低下頭去看金粼兒。
「還好的意思就是……」金粼兒拖著長音,道,「非常好啦?」
金鯉哈哈大笑,金粼兒攬住金鯉的脖子,用力地揉了揉他的頭髮,「好小子,你竟敢哄我,以後不許這麼低調!」
「好,好。」金鯉笑著點頭,看著個子嬌小的金粼兒,金鯉心裡突然產生一股子異樣的感覺。想當初,自己也是這樣在金粼兒面前歡呼雀躍的罷?小小的手,牽著她的手,抬起頭來看著她。看著她一直在保護著自己、呵護著自己,心裡卻暗暗的發誓,他要快快長大,長成一個更加強大更加有力的人,去保護她,去呵護她。於是慢慢的,他們之間的角色轉換了,金鯉比金粼兒越來越高,手也比金粼兒越來越大了,現在的他,是不是已經有力量和能力去保護她、讓她快樂了呢?
「今兒晚上,咱們好好慶祝一下?」金鯉笑著說道,「我去買幾樣小菜,剛回來的時候看到有賣你最愛吃的蓮心酥了,只是急著趕回來讓你放心,都沒有去買。」
慶祝?
金粼兒臉上的笑容滯了一滯,緊接著便再次漾出笑意:「我去,我去買,咱們姐弟倆好好吃頓飯,明兒還要寫信回去,還要跟媚兒報喜呢!」
「去,你先去洗個澡,身上都臭了,我去買好吃的去。」金粼兒一邊說,一邊將金鯉往浴室推。金鯉被推進了浴室,金粼兒砰地一聲關上了門,然後緊緊地貼在了門上。
錢,錢沒了,拿什麼去買好吃的?拿什麼結房錢?又拿什麼當路費回家啊?
金粼兒緩緩地滑下來,坐在了地上。蒼天哪,大地呀,到底誰能來救救她呀!如果上天肯這個時候砸下來個東西給她,讓她去賣錢也好呀!
賣錢!
金粼兒的眼前一亮,對哦,她不是還有一樣寶貝是可以賣錢的嗎?金粼兒終於找到了救星,奔到屋子裡,在金鯉的行李中間翻出了那個錦盒。
「青蘭坊」的頭釵,金粼兒生平收到的最為昂貴的一件禮物。將它打開,流光溢彩的釵子,像是一個美麗富貴的女子笑意盈盈地望著金粼兒。「憐心……」君憐我心,我心若何?金粼兒喃喃地喚著這支釵的名字,心裡莫名的湧上一股子異樣情愫。
金粼兒其實很想知道自己戴上這支釵會不會漂亮,會不會美麗。可是……金粼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狠下心來蓋上了蓋子,然後起身走出了房間。
雖然秀城不過是荷鄉下屬的一座小城,但是其繁華程度卻並不次於荷鄉,況且是秀城的「青蘭坊」因為有了琉璃大師而名躁四方,甚至連京城的達官顯貴都會不遠千里到秀城的「青蘭坊」求一支釵。所以即便是普普通通的釵子也都能賣上個與原價相差不多的價格,而像「憐心」這種有名有姓又鑲嵌著名貴翡翠的的釵子,其價值便更加的可觀。一支釵,當了一百五十個金珠。走出當鋪的時候,金粼兒的心裡有些微涼,她瞧了瞧手裡的錢袋,又瞧了瞧身後的當鋪,終是做了個深呼吸之後,露出個燦爛的笑容,大步向前,走向了集市。
藏蘭,就藏在離當鋪不遠的柳樹下面,瞧著金粼兒大步離去的模樣,藏蘭的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老闆,剛才那個包子臉女子當的釵,我要了。」正待那當鋪的掌柜喜不自禁地愛撫著那個錦盒之時,一襲青衣的藏蘭走了進來。
「對不住,這位爺。」掌柜急忙將那錦盒藏在了袖下,「這等貨色的寶貝,本店是不賣的。老闆有令,有些東西是私藏的,不賣。」
藏蘭面無表情地瞧了這掌柜一眼,揚手,一支鋒利的匕首釘在那掌柜面前的桌案之上。那掌柜唬得「媽呀」一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額前冷汁直流。哆哆嗦嗦地道:「英……英雄,我們店小,您,您可不要濫殺無辜啊。」
藏蘭垂下眼帘,冷冷瞧了那掌柜一眼,然後再次揚手。那掌柜立即縮成一團,緊緊地抱住了腦袋,嘴裡大呼:「英雄饒命,英雄饒命!」
只聽得「當」的一聲,卻是一個錢袋被扔在了桌案之上。
掌柜慢慢地睜開眼睛,看向了那並排列在桌案之上的匕首和錢袋。
「兩者選一,我數三個數。」藏蘭漠然說道,「一……二……」
那掌柜立即飛撲過來,將那錢袋攬在了懷中,並且迅速地將懷中的錦盒擲與了藏蘭。、
「多謝。」藏蘭接了錦盒,拔出匕首轉身大步離開了當鋪。
「好險,好險。」掌柜緊緊地摟著錢袋,劫後餘生地喘著粗氣。
「憐,心。」東方鷙拿起這支釵子,放在手心裡細細把玩,修長的手指,順著這支金釵流暢的線條,由下至上,慢慢地撫摸。「出自瘋子琉璃手中的作品,能使每個女子瘋狂。而像『憐心』這樣美得出眾的釵子,恐怕也只有金粼兒這個傻瓜才能狠下心來去當。金粼兒啊金粼兒,你到底是不是個女人?」
「王爺,據臣看來,這金粼兒當是個重情重義的好孩子。」想起金粼兒走出當鋪臉上浮現出的那一抹感傷和不舍,還有她轉身離去的絕然和那堅強的燦爛笑臉,藏蘭便總覺得心裡怪怪的,「若不是咱們偷了她的錢,她也不至於去賣這釵子。」
「本王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俊王爺,如何會做偷這種下三濫的行徑?」東方鷙嗔怪地瞪向藏蘭,藏蘭立刻識實務地閉上了嘴巴。「只是拿回本王被騙走的錢而已,拿回而已,你的明白?」
「明白。」藏蘭點頭。
「去罷。」東方鷙揮了揮手,緩緩地靠在椅子之上,望著手中的釵子。「可憐嗎?金粼兒,比起你故意延遲給本王治傷的冷漠,比起你害本王淋了一場大雨的殘忍,要你受這點小懲罰得上什麼?你不過是賣了箇舊情人送你的釵子而已,便是可憐了?呵,呵呵呵呵……」東方鷙將手中的釵子轉了幾轉,輕輕地放在了桌上,「別急,這場遊戲,本王陪你慢慢玩。」
考過了這三天難耐的鄉試,所有的考生便鬆了一口氣。當天,荷鄉所有的聲色場都人滿為患,當紅的花魁在這一夜唱破了喉嚨,青樓的女子們在這一夜齊聲歡叫,竟讓整個荷鄉的男人們輾轉反側,而酒樓的酒,則幾乎快要賣空了。過了這放鬆消遣的一夜,接踵而至的,是緊張而充滿了期待的等待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