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是我不幸運，沒能擁有你
「一一，其實在你生孩子我去找你的時候，蔣暮城就已經懷疑了，只是那時候我們當機立斷就離開了，準備得比較充分才讓他沒有抓到把柄。後來我又頻繁往美國跑的時候，他又發現了什麼，他跑來問我，他最終還是猜到了。但讓我意外的是，他卻跟我說，他不會去找你，他說如果你寧死也要選擇那樣的平靜的話，他成全你，那一次之後他就開始孝敬你爸，把你爸當岳父供著，所以，我這才放下心來了。」
宋凌之面色沉靜的說道，我倒吃了一驚，五年的時間足以讓我忘記蔣暮城，忘記關乎他的那一切，可是，那也只是選擇性的遺忘而已。
若我再想起他的話，我當然會想起他那獨斷的暴躁的脾氣，聽不進任何人的勸，也聽不進任何的解釋。
所以，我也真的很費解，像他那樣的男人，還知道什麼叫成全？還能心平氣和的放手？還能放任我在外面這麼多年？真是奇迹！
「宋教授你別說了，我跟他已經沒有關係了，他的一切與我無關。」我低頭望著自己交握的雙手，輕輕的嘆氣：「宋教授，難道你忘了我現在名字叫鍾如一嗎？你應該叫我鍾醫生，而不是從前的葉助手，是嗎？」
「是啊，你現在可是名校畢業的大醫生。」宋凌之也笑了。
正想著，他引著我走到他的車子那裡，上了車，坐在副駕駛座上綁好安全帶，閉上眼時，我竭力不去想起從前的那些前塵舊事，可越是不想想起越是不由自主的想起，我不想記起蔣暮城，可剛剛那個訪談里他說的話似乎還縈繞在耳根。
他在找我？宋凌之不是說他已經放手了嗎？而且，宋凌之每年都要去看我，孩子平安出生之後我就沒有從前那樣躲躲藏藏了，哪怕我改了名字，可他有心想找我真的會找不到？
是的，他就是這樣無恥，就是這樣的口是心非。
他心裡愛著我的時候，在電視上說著討厭我娶我不過是敷衍。他已經不愛我了，完全遺忘我了，卻又說出這樣在找我對我深情專一的鬼話。
這28年的小半輩子，我就沒從他口中聽到一句恰當時間的恰當的真心話。
「我從未告訴過你他已經知曉你活著的消息，是因為自那一次之後他就沒再向我打聽過，所以我也不打算告訴你，免得擾亂你的心思，徒添煩惱。」宋凌之一邊開車，一邊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十分溫柔的語氣，輕聲的說：「一一，從這個看來，他應該是懂得分寸知道你倆已經過去了，那麼，沒了他的騷擾的話你還考慮我的提議嗎？九九已經大了，難道還一輩子待在美國不成，你一個人在外面無依無靠的我也不放心。你要不要考慮回國來，讓孩子在國內上學，以你的學歷與資歷，來我醫院可以做主刀醫生的職位，如果你不願意過來，海市其他的醫院還不都隨你選么？」
宋凌之還在徐徐的說著，每一步似乎都為我考慮周到了，我疲憊的望著窗外的夜景，說不出話來。
從懷孕四個月的時候離開，一晃九九都五歲多了，算起時間來，我離開海市都快六年了。
我在一個春末夏初的暴雨夜離開，那一夜的雨，那一夜起火爆炸的車子，那一夜的驚心動魄，似乎還記憶尤新。
而如今，我要考慮是否再回這個城市，要回來嗎？我也不知道。
葉清華已經去世了，我似乎也沒有別的親人了，那麼我在哪個城市不都是孑然一身？有區別嗎？
其實我還是很想在美國的，畢竟我在那裡的工作也很穩定，九九上了幼兒園以後我輕鬆了不少，工作也步入了正軌。
可是，九九又從網路上得知自己是中國人，龍的傳人，她很嚮往中國這個國家，她也不止一次跟我說過想回國來跟更多金髮碧眼的小夥伴待在一起，雖是童言稚語，我真的能忽略不計不顧她的感受嗎？
我很懊惱，一頭是孩子的喜好，一頭是我的青春，我該如何抉擇，如何取捨？
這個城市埋葬了我太多的親人太多回憶，也已經不再是從前的模樣，它還是我心裡的瑰寶嗎？
我悠長的嘆了一口氣，心中似乎已經有了答案，卻又不敢將答案說出來，我喃喃的望著窗外的夜景，嘆息。
我回到酒店放下了行李，休息了一晚之後，第二天就去了葉清華的公墓。
葉清華的葬禮是蔣暮城出面主辦的，江雪雲葉美菱母女倆當然是不會出頭的，所以也舉辦得很簡單，等我從美國回來以後他都已經下葬了。
我不敢光明正大的露面，只穿了黑色的長衣長褲，戴了黑色的棒球帽和白色口罩，可是我卻沒想到縱是這樣還是被認出來了。
我到了公墓，觀察了四下無人之後才敢走到葉清華的墓前，他的墓前擺著新鮮的供品和鮮花，我小心的將懷裡抱著的花放上去，盯著那墓碑上尚且還光鮮時候的照片發獃。
我嘴巴動了動，很想說點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來。該說什麼呢？反正我當年還在國內的時候，我們就從未好好坐在一起說過話，而現在我變了，他人也不在了，我能說點什麼呢？
我屈腿半蹲半跪在目前，猶豫了很久，才只蹦出一句：「爸，我現在很好，工作很好，生活也很好，我對自己的一切都很滿意，從前的那些事我也忘了，我不怪你了，也不會有人傷害到我了，你放心吧！」
我也猶豫過要不要告訴他九九的事情，然而九九的存在是我的一個秘密，雖然葉清華沒有報仇的能力，但我相信他肯定是恨蔣暮城的，他一定不會願意我生下蔣暮城的孩子，想到這裡，我想也沒想就自言自語道：「爸，我後來又嫁過人，是一個美籍華人，對我很好，我們還有一個可愛的女兒，女兒四歲了，很可愛，你要是看見了也一定會喜歡的。」
「我丈夫因病去世了，我現在一個人過，不過你放心，我有工作有存款有房子，生活上沒什麼壓力。」
「女兒很喜歡中國，很想回到我的故鄉來看一看，而我現在在哪裡都是孤身一人，爸，你說我該回來嗎？」
然而，能回答我的，卻是輕風帶起散落的花瓣，從我眼前吹拂而過的余香。
我曾以為我面對著葉清華的時候會什麼都說不出來，剛到墓前的時候我也以為自己什麼都說不出來，可是打開了話匣子之後才發現自己的話題也很多。
我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我感覺自己就像回到了十幾歲的時候，那時候我是那樣的渴望父愛，渴望有一個比我年長許多的男人疼愛我。
從前我一直都不明白我為什麼會喜歡蔣暮城，會在年僅十五歲的時候就喜歡他，喜歡得一塌糊塗，那時候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畢竟蔣葉兩家約定的新娘是比我大比我漂亮的姐姐葉美菱，根本就不關我什麼事，可我還是要命的喜歡。
那時候年少不知道為什麼，後來嫁給了蔣暮城身在局中也不知道什麼，而現在，當我們已經錯過，已經不再彼此擁有的時候，我終於懂了。
或許，對他的貪戀是從我缺乏父愛的時候開始吧，正是因為缺乏父愛，才會肖想那種年長的男人。
我從回憶中回過神來，站起身來，大概是跪得久了，我的膝蓋有些隱隱作痛，走路的時候都有些彆扭，下樓梯的時候還差點摔了一跤。
細心妥帖如宋凌之，很快就察覺到了我的異樣，他馬上便攔住了我，在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的時候，蹲下身來蹲在我面前細心的扶住我的腿為我揉起膝蓋來。
我沒想到他竟會這麼做，我很不自在，總覺得不好意思，彆扭，我想掙開他，奈何他卻很強硬，還一邊像安慰小女孩似的安撫的說：「別怕，揉一揉，揉一揉就不會不舒服了。」
他的聲音很輕，微動拂動了他頭頂的短髮，他的頭髮很黑，卻也夾雜了些許白絲。
從前我是沒有意識到，我一直以為宋凌之就是我記憶中那個家世良好的個人能力超群的頂天立地的男人，可是直到這一切我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他不年輕了，我們從22歲認識，如今我都28快29了，六年多過去了，他也從當初的28歲到如今的34歲，他也真的不年輕了，可是從我認識他開始到現在，他卻一直都是單身，是因為我嗎？
我喉嚨口塞塞的，心裡很不是滋味，忍不住啞著嗓子問道：「宋教授，你本不應該如此對我的。」
「我們難道不是最好的朋友嗎？」宋凌之手上的動作卻沒停，而是昂起頭來看向我，郊外公墓慘淡凄涼的背景下，他的笑容卻格外的祥和，一如當年那個二十幾歲的青年。
「你應該去尋找自己的幸福。」我忍住了自己胸腔的酸澀，嘆息著說道。
「可我也早就說過了，我的幸福就在你這裡。」宋凌之一本正經的說道。
六年如一日的答案，我楞了一下，隨即眼眶裡氤氳了些許霧氣：「宋教授你別這樣，你明知道的，我嫁過人了。」
「可是，你的丈夫已經不在了，你現在已經是單身了。」宋凌之停住了手裡的活計站直了身體，溫柔的將我耳邊散亂的頭髮拂到耳後，嘴角上揚的說：「對於我來說，你嫁一次嫁兩次都是不屬於我，是我不幸運沒能夠在最恰當的時間擁有你，這是我的錯。而我只想對你好，看到你幸福，在你單身的時間我會一直的守護你，等待你，直到……」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飛揚的眉頭也多了些許愁緒：「直到，你確定自己真的找到了幸福，你這一輩子都不再需要我，也永遠不會再投靠我的懷抱，直到此時，我才終於死心。」
我.……
被這樣一個男人這樣深情的愛著，既是一種溫暖的依靠，又是一種沉重的負擔。
我胸口塞塞的，聲音愈發的哽咽了，「宋教授……」
可是，除了輕喚他的名字，別的我什麼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