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不只是我兒子,也是秦漠的兒子
「媽,你看看大姐,這算怎麼回事嗎!」
我脊背一僵,去試允兒體溫的手頓在半空中,都說家醜不可外揚,向宛甜句句沖著我來,在秦漠面前發生這樣的事,我多多少少都有些尷尬。
秦漠皺眉看著我,良久才淡淡開口,「那位婦人是你的母親?」
「是。」我點頭,心裡鬆了口氣,允兒現在的體溫已經恢復正常,其他的煩心事就暫且放一邊吧,先照顧好允兒。
小傢伙吧唧著小嘴圈住我脖子,「媽咪,將才小姨為什麼凶人呀?」
門外已經沒有了動靜,想必她們已經走了,我沒想到小傢伙會這麼問,反應了半秒,才努力笑道,「小姨不是凶人,她只是非常關心一些問題,所以語氣有點急,知道嗎。」
「就像你平常急著去洗手間一樣。」秦漠語氣調侃,手掌緩緩穿過我的頭髮,颳了下允兒的小鼻子,允兒立馬嚇的又躲進我懷裡,怯生生看著秦漠。
「允兒不怕,是叔叔把你送到醫院來的。」小傢伙聽了這話也不管用,反而越往我懷裡縮了縮,我歉意的看了眼秦漠,他眸子里的深意斂了斂,臉上仍是沒什麼表情,淡淡收回手優雅放進口袋,「你哄他睡覺,我出去抽根煙。」
「你也直接回去休息吧,現在很晚了。」聽他離開的步子,我沒回頭。
「把允兒哄睡著出來,我有話問你。」他不應允,霸道的丟下句話,便帶上了病房的門。
「媽咪。」允兒透徹的瞳孔緊緊盯著我,他還小,不會表達,但語氣是那樣不安,似是看出了什麼,我的糾結煩悶全在眼裡。
我握住他的小手,語氣調的活潑些,「好啦,已經很晚了,來,媽媽親親額頭就睡覺。」
在他額頭輕輕落個吻,我爬上病床把他小小的身體抱到懷裡,緩緩唱兒歌給他聽,直至睡熟,允兒仍抓著我的手不松,我想起秦漠還在外面等著,小心把手抽出來,小傢伙張了張嘴,習慣性的把自己空了的手送到嘴裡吮·吸起來。
夜色爬過窗檯,柔和的灑進來,照在病床上,允兒長長的黑色睫毛忽閃,在月光下特別好看,想起剛剛允兒滴溜溜轉動的褐色瞳孔,我禁不住又輕撫了撫他的臉頰。
他們父子是如此的相像,允兒肉嘟嘟的小臉已經能看出日後樣貌不俗的輪廓來,尤其是這雙眸子,儘管只是不諳世事的兩歲孩童,卻總是不經意間流露出燦若星辰般的光輝,和秦漠眼裡的深邃如出一轍,即是沉寂低調的,又難以遮掩的光彩奪目,彷彿世間萬物都看得透一般也難怪秦漠會在我打死都不承認允兒是他的骨肉的情況下還如此堅信,這樣貌分明就露了陷。
「睡著了?」
不知秦漠是什麼進來的,悄無聲息,忽然出現在我背後,聲音沙沙的,我點頭,「剛剛睡著。」
我心裡有點緊張,大概已經知道了秦漠會說什麼,可是我並不想談,正猶豫如何拒絕,他已經拉起我的手,不由分說朝外走。
秦漠的掌心很暖,帶著些砂礫感,摩挲在我手背,他挺拔的身影非常高大,給人一種壓迫感,走出去幾步我便不願再走。
「允兒一個人在病房,有什麼話就在這裡說吧。」
「有人看著,放心。」他不鬆手,篤定的看我一眼,我回頭,果然瞧見病房門口已經站了兩名黑衣男子。
他不說話,拉著我的手到走廊盡頭,在拐角狹小的角落裡,我和他之間只隔一步距離,他俯視著我,「只有這樣你才能老老實實跟我談話,如果不想我發火,就乖乖的。」
我欲發火,他側頭點燃一根煙,緩緩道,「你喜歡淡淡的煙草味,所以不介意我抽煙吧。」
我怔了怔,攥緊的拳頭鬆了下去,心中百轉千回,「你當時聽見了……」
「恩,印象深刻。」他袖長的中指優雅夾著煙,煙霧升騰時皺了皺眉,直直看向我,語氣中的深藏著韻味,把我拖進回憶里。
三年前,只有點點星光照亮的深夜,那是我們被困在深山的第三天,孤立無援的坐在山洞裡烤火,秦漠乾淨利落的容顏長了一層鬍渣,想春筍一樣冒著頭,他不在意,用篝火點燃了身上的最後一根煙,喉結滾動,深吸一口,吐出煙圈模樣優雅帶著點慵懶,紅色火光跳躍在他冷峻的五官上,流光溢彩。
年紀還小的我看呆了,鬼使神差的呢喃了一句,「你身上的煙草味很好聞。」
我以為他不會聽見的,我聲音那麼小,而且當時他一點反應也沒有。
「那晚你是怎麼走的?」他又問我,確實,我們兩個人用盡了各種方法也沒能走出那個地勢險峻的深山,我卻在意外發生的那個晚上連夜安全離開了。
我搖搖頭,不想再回憶那些事情,「或許是運氣好吧。」
走廊里灌進來一陣呼嘯的風,吹散他額前的發,連同著那一瞬間快的我無法捕捉的異樣神情一併拂過眼前,他精緻五官依舊淡漠,「你現在不想說,以後有的是機會慢慢談,現在我要問你另一個問題。」
「什麼?」
「你和你母親關係不好?」
他太敏銳了,僅憑將才一個碰面就看出來了端倪。
我心裡『咯噔』一下,把自己的手抽回來,故作輕鬆道,「算是吧。」
「原因。」秦漠又不依不饒的追問。
我該如何告訴他,因為我不願說出突然莫名其妙懷孕的原因,更不同意打掉允兒,所以母親就連孩子出生時,都不肯來見我和孩子一面,說她沒有我這個女兒。
剛剛在病房的場景,向宛甜的驕橫無理,我已經習以為常了,最讓我心寒的是,母親看秦漠懷裡抱著的允兒時的陌生和探究的眼神,外祖母和親外孫之間的第一次見面,竟是如此。
我嘆口氣,望著窗外無盡的黑夜,思緒慢慢沉澱,這是我選擇的路,我會走下去。
「秦漠,這是我的私事——」
「也是我和我兒子的事。」他抓住我手腕,逼我正視他。他的算盤打得很好,確實,擁擠的空間里我無法抵抗。
我不得不去望著他認真的神情,挑著劍眉好像有點生氣,他開口訓斥我,「你身後連個依靠的人都沒有,我怎麼放心讓你一個人?」
「人雖然是群居動物,但當代人不都呼籲女性要自立自強,我就是啊。」在他幽深瞳孔注視下,我總覺得自己笑的有點牽強。
「你是別人說什麼,就跟風做什麼的人嗎?」
「秦漠!」他的咄咄逼人讓我很煩躁,「你和我才見過幾次面,你根本不了解我,所以別妄下定論。」
氣氛一下子僵持起來,我深吸口氣,讓自己的語調聽起來平和一點,「今晚你能過來,我和允兒都很感謝你,我知道,我沒能照顧好允兒允兒是我的疏忽,你擔憂允兒無可厚非,但我想你應該比我清楚人情世故,所以請你和我保持適當的距離好嗎。」
我望著他,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煙草味,他不說話,只淡淡看著我,又或者如同他指尖無聲無息燃燒的尼古丁一樣,秦漠這張俊逸非凡的臉上藏了太多太多的心緒,隱藏的太深,我看不出來。
可是該說的我得說清楚,這樣三番兩次糾纏,並不是什麼好事。
「你是允兒的親生父親,但只是這一層關係而已,除此之外,我們就是相熟而已……」
「好。」他輕笑一聲,眉宇間染上些戾氣,他鬆了我的手,「很好,你終於敢親口承認允兒是我的孩子。」
他低頭把煙碾滅在旁邊的垃圾桶里,又冷冷道,「我是孩子的父親,該盡的責任我會盡到,除此之外,我不會動你向宛清一下。」
這是我要的結果,我心中的重石應該就此放下才對,所以我什麼都沒說,聽著響亮的腳步聲漸漸走遠,直至沒有消弭無聲,我活動了一下僵硬的手腕,走回病房。
好了,他不會再來了。
我簡單在病房的小洗手間里洗漱了一下,發現沒有換洗的衣物,只得又把臟掉的襯衫拿起來穿,秦漠的西裝安靜躺在椅子邊上,上好的面料順滑有光澤,與我沾了污泥的褶皺襯衫比起來,簡直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
現在已經是後半夜了,呼嘯的風在窗外嘩嘩作響,我睡不著,黏膩的衣服粘在身上也不舒服,就趴在床邊看著允兒熟睡,看他堅挺的小鼻子,和那個人一模一樣,沒由來的想起他臨走前決絕。
是我把話說得太重了嗎,可不把說盡,又怎麼來理我們之間的關係,先前我問他,要把我當什麼,他明顯猶豫了,也是啊,他是如何的優秀,怎麼還是單身一人。
說到底可能只是可憐這個流落在外的骨肉吧,我看著允兒的小臉,不禁嘆口氣,小孩子感冒發燒總是會反反覆復,有可能燒剛退下去就立馬又上來,所以我每隔半個小時后都會給他測量一下·體溫。
所幸是一夜下來,小傢伙睡得很香,高燒的癥狀也沒有再出現,不知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夢裡混混沌沌,直至第二天允兒叫我,我才恍惚著醒來。
「媽咪媽咪,允兒餓了。」
我扶著鈍痛的額頭,眼睛半睜,習慣性道,「爹地呢。」
話剛說出口,我才意識到自己自己身處何地,又發生了什麼事,習慣這東西,真的很可怕。
以前和蘇一凡在一起,每天早飯都是他做的,允兒醒得早,所以蘇一凡會先把允兒餵飽,然後來叫我起床洗漱吃早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