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活在黑暗裡的人
「首……首長好。」最終，我還是有些忐忑的喊出聲來。
那個男人本來還有些劍拔弩張的眉頭，在我喊了這麼一句之後，瞬間垮了下來，似乎柔和了幾分。
可是，柔和似乎只是我的幻覺，不一會兒，周崇光移過眼神，淡淡的說道：「坐下吧！一起，看會兒電視。」
「是。」阿城行了個軍禮，我緊張地也跟著敬禮，後面突然覺得有點多此一舉，尷尬的只能畏手畏腳。
阿城立刻規規矩矩地走了過去，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我不知所措，只好跟著阿城一起坐了下來。
對於我，周崇光沒有說什麼，彷彿這真的只是平常父親與子女的相處，我們回到家了，然後陪著父親看看電視，話話家常。
新聞里的內容很無聊，一直都在反覆地說著當前的經濟狀況，和哪裡又發生了天災人禍，有時候我會很無情的認為，那都是別人的人生，與我沒有多大的關係。
可是，再細細看來，卻又總是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我的思緒，漸漸地飄遠，看著這電視上車禍的種種慘不忍睹的畫面，有些心驚，不敢再往下看。
期間，阿城偶爾也會扭過頭來看我一眼，似乎是害怕我會不適應。
的確，真的只是這樣看著電視，也確實無聊，我本以為我這剛回來，會有一個父親與女兒相認而潸然淚下的感人畫面，可沒曾想，果然是浴血奮戰的首長，竟然對這骨肉親情如此的漠然。
我有些坐不住，不知道自己改用怎麼樣的身份，去面對眼前這個給了我生命的男人。
半晌，他終於開口說話了。
只聽他沉聲說道：「阿城，以後在家裡，就不要喊我首長了。」
我驚訝的抬頭，回想起來，他剛剛進來的時候，還真的是喊人家首長，而且……剛剛還敬軍禮了。
一個兒子，對一個父親，居然像是士兵對首長一樣。
「首長說笑了，阿城可不敢把這裡當家。」阿城話里竟然還有一絲埋怨的語氣。
我驚訝的看了一眼阿城，再看看周崇光，他終於還是嘆了口氣：「罷了！你要這麼喊就這麼喊吧！我畢竟沒有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
細細想來，若真如秦漠所說的那樣，從我出生開始，這個父親，確實就沒有為我們盡過半點父親的責任。
突然，他又扭頭看向了我，我正襟危坐，有些餓忐忑起來。
「那你呢？也要和阿城一樣，對我如此見外嗎？」
「我？」我的心突然狂亂的沒了節奏，他在跟我說話了，而我竟然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他見我遲遲沒有說話，竟然嘆了口氣，仿若有許多想說的話，卻別憋在了心裡。
「帶她去她的房間看看吧？開飯的時候，我會讓李嬸上去叫你們的。」周崇光面無表情的說道。
「是。」阿城點了點頭，便站起了身，對我說，「走，我帶你去你的卧室。」
他說完徑直走了，我不知道該怎麼和周崇光說話，只是向他點了點頭，便匆匆忙忙的追上了阿城的腳步。
剛到他們為我準備的房間，我也不急著到處參觀，而是抓住了阿城的手，想問一問問周崇光的情況。
「阿城，你告訴我，剛剛那個……就是我們的親生父親嗎？」
「嗯。」阿城淡漠的開口。
我有些不解：「既然是父親，你們又是上下級關係，為何你卻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
阿城測過身子，面對我站立，嚴肅地開口說道：「還記得我跟你說的故事嗎？」
「什麼？」
「藍眼淚。」
「記得。」當然記得。
阿城輕笑：「那不是海的眼淚，是母親的相思淚。」
母親……
阿城離開我們的時候，已經十歲了，算是一個懂事的孩子了，比起還只是四五歲沒什麼記憶的我，他一定看到了許多我看不到的東西。
現在想來，也許母親挺苦的吧？幾年的相思和等待，最後等來的是男人的客死他鄉。
如果讓母親知道，我的親生父親還活著，她現在又會是怎麼樣的心情呢？
再想想剛剛周崇光的態度，是因為反正都那麼久沒有盡過父親的責任，所以覺得無所謂了嗎？
還是，他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表達，這麼多年的歉疚？
「所以，你是恨他的，對嗎？」我小心翼翼地抬頭看向阿城。
阿城沒有否認，只是點了點頭，繼續說：「也許是吧？我沒有辦法忘記當年母親尋死覓活的那種勁兒，我還清晰地記得，直到我被大浪沖走那一天，都是因為母親突然說要投海，我才會帶你去了海邊尋他，奈何卻害你差點葬送在海浪中，幸好，最終是我被海浪捲走了，而不是你。」
那段記憶我早已經沒有多少印象了，甚至可以說為零，真是佩服我自己，發生了那麼大的事情，我竟然還能夠忘記，只怪當初年級太小。
半晌，我終於好奇地問道：「你被海浪捲走之後……誰救了你？」
「顧大隊長的父親。」
「顧淳的父親？」
「嗯，我也是在黑暗中摸爬滾打了十幾年，才知道，顧首長的生死搭檔，就是我們的父親，周崇光，他一直都在歐家做卧底，和顧首長裡應外合，而我一直都是其中的接線員，奈何，父親卻從來沒有認過我。」
「十幾年，從未認過你？」
「對。」
我沉默了，也許正如當時秦漠所說的那樣，不想讓我受到不必要的傷害，所以父親才會不敢認阿城。
「阿城……你也在這個行業中，你應該比我能夠理解他的，就像你之前明知道我可能就是你的妹妹，卻沒有認我一樣，也是出於對我的保護，不是嗎？」
阿城微微垂眸看著我，半晌才說：「嗯，我知道。」
「所以啊！既然知道情況是這樣的，那麼咱們就應該理解他一些。」
我說這話，似乎讓阿城很意外，他有些不解地看著我：「他剛剛對你那樣的態度，你都沒有生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