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為何這麼看我?
「叔叔?」
江慕靈的聲音很輕,猶如呢喃,就像是擔心會驚擾到他,宋清昀的眸色還透著迷離,舊夢與前景交織,一時間讓他有些辨不清身在何處,是夢魘還在繼續?還是已歸現實?
「您覺得好些了嗎?」
他還是不言不語,深幽漆黑的瞳眸安靜的注視著她。
江慕靈被他那眼神看的久了,心中難免不自在,直接就抓起薄被一扯,將他連人帶頭整個蒙住。
「為什麼要那麼看著我,好奇怪。」她面上有些燒熱,語氣是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的羞惱。
錦被之下的宋清昀一動不動,卻慢慢逸出聲嘆息,「我只是在想,慕靈長大了啊。」
十三歲,也算是半個大人了,應該為自己的決定而負責。
江慕靈擰起秀麗的眉眼,正想反駁他自己早就是大人,可他的下一句話接踵而至,讓她瞬間懵在了當場。
「慕靈,若你不願意與我在一起,那麼從這一刻起,我們再無干係。」
江慕靈豁然睜大了杏眸,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錦被遮住了他昳麗的面容,所以她看不到他此刻神色,但從他平靜無波的語氣中,她能聽出他的堅定和執著。
不在一起……就再無干係?
這話是什麼意思……
難不成,她再拒絕,他們之間便連叔侄也不是了嗎……
宋清昀知道自己很卑鄙,明明知道她對他只有親情,卻妄圖用此來束縛她,強行將她留在身邊。如果他是在清醒狀態下,斷斷然不會說出這種話,因為那是他心底最陰暗的角落,可現在既然是在做夢,那麼放縱一次又何妨?
「所以,你的答案是什麼?」
「叔叔!」
「……」
宋清昀抿緊薄唇,不再說話了。
「叔叔,為什麼非要這樣?」江慕靈難過的垂下眼帘,原本帶著淡淡粉霞的小臉也漸漸被蒼白所覆,「一直保持之前那樣不好嗎?我不想失去叔叔,因為叔叔對我而言,真的很重要,可是……可是……」
可是,同樣的,她也無法接受自己的叔叔變成自己的夫君……
天,這種可能性光是想象就覺得可怕。
江慕靈緊緊攥著小手,真摯道:「叔叔,我希望您一直是我的叔叔,我會一直尊敬您,孝順您,待您跟待爹爹那樣。」
「我們就維持現狀吧,這樣真的挺好的。」
「叔叔……您有在聽嗎?」
她兀自絮絮叨叨了好一會兒,卻始終沒有得到宋清昀的回復,這讓她有些提心弔膽。
怎麼回事?叔叔是太生氣說不出話來,還是怎麼?
江慕靈咬了咬唇,內心經過好一陣劇烈鬥爭,最終還是伸出細白的小手,慢慢將錦被拉開。
宋清昀昳麗精緻的面容顯露了出來,雙眸輕合,呼吸平緩,顯然是已經陷入了沉睡。
睡、睡著了?!
江慕靈懵了下,神色滿是無措。
也就說,她剛才說的那些話,他壓根就沒聽到?
她的面上再一次燒了起來,凳子上就像是有針在扎她,讓她坐立難安,窘迫不自在的站了起來。
江慕靈擰著自己纖細的手指,力大到指骨都泛出了青白。
搞什麼啊,幹嘛在人家說話的時候睡過去,這不是讓人尷尬死了嘛!
江慕靈氣惱的跺腳,悶頭跑出了內室。
宋遠端著碗剛熬好的葯進屋時,差點沒被她撞上,「江小姐?」
江慕靈一聲不吭,跟陣風似的跑開了。
這是又鬧哪一出?
宋遠站在原地,看著她越跑越遠的背影,滿心莫名。
***
宋清昀是在傍晚時分悠悠醒轉的。
小爐上一直煨著葯,宋遠搬了張凳子坐在爐子前,手裡拿了把蒲扇,正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扇著。注意到宋清昀醒過來時,他眸光一亮,立刻就端了葯碗過去,「丞相,您總算是醒了。」
宋清昀覺得頭暈,腦子也昏沉的厲害,不由抬手撫額,「我睡了多久。」
「快一整天了。」宋遠慢慢舀起葯汁,又讓它重新流入碗中,藉此讓其儘快變涼,「來,先把這碗葯喝了吧。」
宋清昀慢慢伸出一隻手,宋遠立即上前將他扶起,還在他身後塞了個靠枕,讓他能坐的舒服些,手不經意擦過宋清昀的後背,碰到了他未結痂的傷口,後者不由蹙緊了修眉,差點沒端穩手中的葯。
「丞相小心。」宋遠及時替他扶好葯碗。
那碗黑稠似墨的葯碗就在他手裡,他長長的眼睫微低垂著,神色隱透厭惡,似乎對葯極為不喜。
宋遠小心翼翼的勸道:「丞相,等喝完葯,卑職給您的傷口再換下藥。」
宋清昀緩緩舒出口氣,將葯一滴不剩的大口吞下,宋遠給他連倒了三杯茶,這才緩過來。
雖說是良藥苦口,可這葯未免也太苦了吧。
「崇天醒了嗎?」宋清昀微微側了身,方便宋遠給他換藥,「南詔命途多舛,他本來還想扶持幼主,將國土奪回,可現在……」
現在,南詔皇族無一生還,談何收復南詔?
宋遠動作輕柔的褪下了宋清昀雪白的褻衣,他肌膚光滑白皙,就像是最上等的羊脂美玉,無一處不溫潤,「崇將軍是今早醒的,聽伺候的下人說,崇將軍得知了南詔皇族的事後就一直沒說話,便是舜使節開口也沒用,他一動不動的坐了整天,水米未進。」
宋清昀的眉頭蹙的更深了。
其實崇天的心情,他或多或少還是能夠理解一點的,畢竟是從小長大,並為之馳騁沙場的故土,誰能夠徹底拋下,不去想念呢?
更何況,他現在身負重傷,情感上本就會更脆弱一些。
「讓他冷靜一會吧。」
好半響,宋清昀還是輕嘆著道出了這麼一句話。
在這種時候,似乎說什麼都有刻意的嫌疑,倒不如讓他安靜的待一會兒。
宋清昀輕嘆:「準備一下,過幾天我們可以動身回臨安了。」
宋遠想也沒想就斷然拒絕:「不行!」
宋清昀的修眉揚了起來。
宋遠大概也發現自己剛才的語氣有些冷僵,不由緩和了下,但言語間還是難掩激動:「丞相,大夫已經說過,您要卧床休養半個月才行,不然會落下病根的!」
宋清昀神色如常,語氣淡淡,「北齊既然已吞併南詔,那麼下一步,怕是要對付東臨了,我們的地理位置決定了我們沒有太多時間休息。」
「可是……」
「沒有可是,立刻執行,這是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