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張老闆死了
我話音剛落,張老闆頓時又著急了起來,他瞪大了眼睛似乎掙扎著想要爬起來,也不知道是想與我理論還是怎麼著,我卻退後一步,不再握他的手,而是冷笑的說:「爸,你前面的說的那麼多,都是為了最後的這句做鋪墊,是嗎?你就算是死,都放不下那個孩子,是嗎?你就那樣在意張庭朗,在意到快死了都不惜拿著自己這幅行將就木的老命來威脅我?」
我抱著肩膀,聳聳肩笑笑,厲聲質問,一臉的冷漠:「你那麼關心他?那,你知不知道他的身世?你這麼愛他,為他打算好了一切,你就真的確定,確定這個孩子一定是張庭朗的孩子嗎?」
我剛說完,張老闆就跟被雷擊中一樣愣住了,他枯瘦的臉頰慘白慘白的,如同死屍一樣,似乎沒有反應過來我說的這些到底是什麼意思,看著他那個疑惑的樣子,我決定好人做到底,乾脆將事情都說明白了。
「你還不知道吧,遠遠在三年前,張庭朗就已經不行了,根本就不行了的男人,如何又能讓女人懷孕,生得出孩子來呢?」我嘴角微微勾起,我在笑,我的笑容平淡得就好像自己在說著今晚吃什麼一樣平常。
這個秘密在我心中埋藏太久太久了,乍一知曉的時候,我也曾震驚了很久,而如今,當我看到張老闆瞪得滾圓的震驚的大眼睛,我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想想自己心中那麼多的秘密,想想自己曾經吃過的苦,我卻覺得特別的解氣。
「你放心,這個不知道哪裡來的野種,我會幫你照顧好,那個拿捏著你秘密的惡毒女人,我也會幫你照顧好。」我呵呵的笑道,我的身子微微的前傾,傾身下去,嘴巴一開一合,冷著一張臉,輕聲的問:「現在,你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嗎?」
我傾身下來的時候與他靠得無比的近,這麼近的距離我甚至聞到了他身上一種腐朽的氣息,那種氣息,就好像他原本就已經死了,而他如今只是撐著一口氣一樣。
我忽然來了興緻,對著他這張激動得幾乎隨時都要岔氣過去的臉,接著問:「爸,你還有什麼未完成的心愿嗎?一口氣說出來我會幫你的啊,你病了這麼久,遺囑寫好了嗎?需要我幫你拿紙嗎?」
張老闆再一次劇烈的咳嗽起來,這一次的咳嗽比上一次的更加強烈,似乎真的就要死了一樣,我看到他一雙手在空中胡亂的抓著,似乎想要去抓那個氧氣罩一樣,我嗤笑,剛剛不是還覺得無所謂嗎?不怕死嗎?怎麼現在就又怕死了呢?難道是他還沒活夠,一聽到熠熠不是張家血脈他就不安穩了?想再出來興風作浪一番?
他仍然那樣在空中虛無的抓著,他隱隱淚光的眼睛里滿是祈求,空洞的目光里滿是虛無,而我卻冷冰冰的站著,抱肩站著。
我看著他掙扎,看著他跟死亡做著鬥爭,看著他對生的渴望透過空氣滲入到我的生命里,我卻覺得特別的解氣,絕無僅有的舒暢。
見我始終沒有幫他戴上氧氣罩,他滿臉的猙獰終於鬆懈了下來,他大概也猜到我對他累計已久的恨意到了言語無法解決的地步,他不再哀求我,而是轉頭就想去按呼救鈴。
可是這會兒他實在是太虛弱了,他連按呼救鈴的力氣都沒有,他驚恐的瞪大了眼睛,看得出來他真的很害怕。
我冷眼旁觀著他生命的氣息一點一點的消失,死亡的徵兆一點一點的擴散,就在這生與死的邊緣,我終於還是將氧氣罩撿起來,重新給他戴上。
沒有別的原因,只因為我不想他死在我面前。
不因為我會悲傷。
而是,我不想背上劊子手的責任。
「爸,我愛過你,但也恨過你。」我站在他的床前,神色冷漠的望著這個重新獲得了生命機會的蒼老男人,喃喃的念道:「你曾說我骨子裡是善良的,但我告訴你,這是我最後一次善良了。」
說著,我給他按了呼救鈴,然後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
走出他的病房,走去電梯口的那段路,短暫,卻又非常的漫長。
我一步一步的,只感覺自己的腳下就跟灌了千斤似的沉重,我不知道我在沉重著什麼,但我絕不承認,是為了那個到死都還在偏心的男人。
在我眼裡,偏心就是偏心,不愛我就是不愛,再多的理由,說破天都沒用。
我站在電梯口等電梯的時候,只看到醫生護士急急忙忙的往走廊那頭跑過去,嘴裡還嚷著:「快點,那個病人可能不行了。」
那方向正是張老闆病房所在的方向,我的嘴巴動了動,卻沒有邁開腳步。我想,就這樣算了吧!這一次,就算我最後一次見面了。
我坐了電梯下樓,電梯在一樓打開的時候,我微微整了整自己的衣角,雙手插兜加快了行走的腳步。
我卻沒想到自己會在醫院門口碰到慕沅,她一臉急切行色匆匆的樣子讓我楞了一下,不知道她的這種急切是不是為了張老闆。
看到我的那一刻她停頓了一下,嘴巴動了動似乎想說點什麼,我卻二話不說越過了她,兀自往前走。
「張庭笙。」她在身後喊我,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一點點的破音:「張庭笙,你爸爸病危了,你不跟我一起去看看嗎?」
「我剛剛已經看過了。」我腳步微微頓了頓,卻頭也不回的拒絕道:「我現在有點事要忙,你自己去吧!」
「再重要的事能抵得過你父親嗎?」慕沅似乎有點固執,而這一次,我卻不再搭理她。
無視身後那個可能一直盯著我目送我的那個女人,我加快了腳步,急切的向自己的車子走去,開門上車,駛出醫院,一氣呵成。
我不知道自己該去向哪裡,我的車子在外面晃蕩了一圈,最後去了我親媽的那個小屋子那裡。
我是到這會兒才發現,事情過去了這麼久,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
從前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她讓我叫她雲姨,我根本就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而從張老闆那裡,我也沒聽過多少有關於她的描述,直到她死,我都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她埋葬在哪裡,我唯一能緬懷她的地方,就是這間小小的屋子。
屋外的天光逐漸暗了下來,剛剛還晴好的天氣漸漸又轉陰了,屋子裡的有些暗暗的,我開了燈,坐在那間小小的床上發獃。
「我終於給你報仇了。」我在心裡默默的念叨著,我的雙手手掌撐開捧住了自己的臉,淚水模糊了我的整張臉:「他要死了,那個要過你身子又拋棄你對你冷血無情的男人快要死了,而她也不可能活得很好了,她現在還一門心思的相信我是她的兒子,她一定能過上好日子,但事實很快會給她沉重一擊,害你的那兩個人都再也好不起來了,我終於給你報仇了,真的。」
手指縫間熱熱的,大約是眼淚吧,我想。
我不知道自己在這個房間里呆了多久,直到我的手機響起來的時候,我感覺自己就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是賈香蘭打來的電話,她在電話里著急的說:「張庭笙,你去哪了啊?怎麼這個時候還不在醫院守著呢?你現在馬上過來,來醫院!」
「知道了。」我不緊不慢的應道。
雖然不知道事實情況到底如何,但這個時候我幾乎已經可以斷定,張老闆可能撐不過今夜了。
我洗了把臉,趕到醫院的時候,手術室的門緊閉,慕沅坐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發獃,而賈香蘭著急的走來走去,彷彿真的為張老闆在著急一樣。
不知道過了多久,手術室的門打開,賈香蘭第一個走上前去,著急的問:「醫生,我老公的病情怎麼樣了?」
醫生神色凝重的搖搖頭,說:「對不起,我們儘力了。」
張老闆被從手術室里推出來的時候已經說不出話來了,他的眼睛勉強還能掙開,他的嘴巴甚至都合不攏了,歪歪斜斜的在流著口水。
看到我們的時候,他的眼睛驚恐的瞪得老大,賈香蘭一臉焦灼的跟他說話,著急的問他怎麼了,是不是還有什麼沒交代清楚,我知道賈香蘭肯定是沒看到遺囑不安心,我也沒吭聲。
張老闆的眼睛直勾勾的瞪著跟在慕沅身側的熠熠,咿咿呀呀的,喃喃的伸出手。
慕沅不明所以的將孩子帶過去,熠熠甜甜的聲音叫著爺爺,張老闆卻不知道哪來的力氣飛快的將孩子打開。
這樣的狀況一出,病房裡的人都焦急了,各懷鬼胎的那種焦急。
賈香蘭連忙湊到最前面去,著急的問:「老頭子,你怎麼了?到底怎麼了啊?」
張老闆卻長長的啊了一聲,一串眼淚從他眼角滑了出來,他這個動作持續了不到三秒,結果卻雙腿一蹬,眼睛一瞪,就這樣去了。
死不瞑目。
現在是夏天,當然也沒有人真的關心張老闆的生死問題,他的屍體很快就處理了,我以唯一的兒子的身份舉辦了這次葬禮。
葬禮結束后,從公墓回來的路上,才剛到家,賈香蘭就迫不及待以一家之主的身份召喚我們所有人召開家庭會議,一臉焦急的說:「這個,老頭子去世得突然,也沒留下什麼隻言片語,那我.……」
然而她話音未落,張家的大門就被推開,一個西裝革履的手上還拿著文件夾的男人走了進來,神色嚴肅的說道:「各位,大家好,我是張董的律師。」
律師?賈香蘭剛剛的得意勁兒馬上就消停了下去,作獃滯狀。
然而,賈香蘭的獃滯持續了不到一秒,很快就又高興了起來。
因為這個自稱律師的男人,一臉嚴肅的對慕沅說:「慕小姐,遺囑內容可能暫時與您無關,麻煩您迴避一下。」
無關?從張老闆被我氣得發病到他去世短短的時間他還有時間改遺囑?難道,這背後又有什麼玄機?
這一次,換我愣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