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破碎了的心，還能補回來？

  到了這會兒我心裡的愧疚更深，我低下腦袋來看著自己懷裡花朵上還未乾涸的水珠，在這大堂的燈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那會我去買花的時候，花店裡的花那麼多，我卻挑中了這百合，搭配著跳舞蘭和白丁香，還有一些小草，包紮起來倒也還算和諧。


  這些花的花語我都知道，無外乎就是青春純潔活潑歡笑，在我心中，慕遙就是那麼清純快樂，活力四射的一個人，作為朋友，我是很希望她快樂，獲得真的幸福的，我是真的不能想象，若是有一天，像她那樣美麗純潔的臉上，也因為悲傷而沾染了如這花朵尖尖上水珠一樣的淚珠，那又該怎麼樣？

  正想著，其他的朋友也陸續到齊了，他們看到我的時候似乎都有點意外，但也沒有說什麼。


  我們一行人向慕遙的病房走過去，或許是因為近鄉情怯，我特意走在最後頭，我以為這樣就能隱藏住自己，就能讓我不那麼愧疚，可是我卻沒想到，一進門，慕遙那灰敗的、脆弱的、失去活力的目光，卻還是輕易的在人群中找到我，一眼就將我找了出來，定在了我的身上。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我看到了她的眼裡漾起了一點點淺淺的漣漪，但很快，她的眼神就又重新沉寂下去，彷彿一汪死水一般。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慕遙，我簡直不敢相信，當初敢對我死纏爛打的她，一夕之間竟然會變成這個樣子，竟然落魄至此。


  我想起了發生在她身上的那些事，喜歡的男人成了同宿舍的昔日閨蜜的男朋友，母親跳樓死了，父親帶著小三私生女登堂入室，而在最最難過的時候，她給我打電話，不知情的我卻又拒絕了她，間接讓她在外面淋了三個小時的雨，落得大病一場半死不活的下場。


  想想這個二十歲小姑娘身上發生的這些事，饒是不愛她，我不由得也是一陣唏噓，我想，這應該是人最基本的同情心吧！

  只剛剛那一眼，後來不敢再抬頭看她，我怕看到更多觸目驚心的傷痕，我也更怕，在她眼裡什麼都看不到。


  時至今日，我終於敏感的發現，她變了，那個一言不合就來糾纏我的明朗活潑的女孩，變了，變得冷靜了，沉默了，她的眼裡，她的身上，那種叫做精神氣兒的東西，消失了。


  我的心一陣抽痛，他們都在安慰著她，說一些鼓勵的開解的話，可是我嘴巴動了動，然而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我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而我也恐懼的發現，不論別人說了什麼，慕遙卻一點反應都沒有，木木的睜著眼睛，說得不好聽一點，就像一副行屍走肉一樣，就好像隨時都能被風吹倒一樣。


  我悠長的嘆息一聲，心裡極是不自在，愧疚難安。


  不知過了多久，我卻看到慕遙臉上終於浮現出了一點點的波動，她轉過頭來，慘淡的目光掃過了我們所有人一眼，沉默了一會兒，沙啞著嗓子說：「各位哥哥放心，我很好，我一點事都沒有，你們的心意我心領了，你們回去吧，我累了，想休息了。」


  說著，她閉上了眼睛。


  既然她下了逐客令，我們也沒有在這兒停留的道理，他們又說了一些話就告辭了，我一言不發的隨著所有人走在後面，走出病房，聽到他們嘰嘰喳喳的討論聲，吵得我耳朵都要炸了。


  或許是感覺到了我濃重的情緒，大張悄悄給我使了個眼色，給了我一個寬慰的笑容，然而，絲毫不奏效。


  出了住院部大樓，朋友們四散離開，我也上了我的車，然而才一坐到駕駛座，我卻感覺自己頭暈眼花的，腦子裡嗡嗡的亂糟糟。


  我意識到自己現在狀態不對，如果我要這個樣子強行開車回去的，走神的情況下說不定會出事，我坐在座位上，趴著方向盤發了很久的呆，最終還是決定服從自己的心意，剛剛人多的時候我都還沒來得及回去與她說一句話，而現在，我打算回去看看她。


  想到這裡我忽然又滋生起了無限勇氣，我從車上下來，上樓的時候只覺得自己的腳步大步流星的。


  我心裡的算盤打得極好，從一開始到現在，我都還沒來得及好好與她道歉，而現在，我打算好好的說一聲，可是我卻沒想到，到了她的病房門口，我卻又開始惆悵了。


  我真是個膽小鬼，我不敢，真的不敢啊！


  我從門上的玻璃看到她安靜的睡顏，她一如我們離開時候的那樣閉著眼，其實我也不確定她是不是真的睡著了。


  我依著門框發獃，放在門上的手彷彿有千斤重，怎麼也無法下手去推，然而就是這時，我聽到了一個晴朗的呵斥的女聲：「你是誰？鬼鬼祟祟站在這裡幹什麼？」


  我抬起頭，只見我對面站著一個怒氣沖沖瞪著我的小護士，我楞了一下，然而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小護士卻一把推開.房門，我下意識的往病房裡面看去，結果卻剛好對上慕遙也瞧過來的目光。


  她的眼神終於因為我的去而復返而有些許波動，然而她很快便又轉過頭去回歸了沉默，小護士兇巴巴的瞪著我問我怎麼還不走，我尷尬的笑說我是慕遙的朋友，護士哼了一聲，隨即便瞭然的點點頭說，我看你是她男朋友才對嘛，吵架了是不？哼，女孩子還是要好好哄啊！

  這個時候我也不說別的什麼，只點頭稱是，我跟在護士身後走了進去，看著護士給她量體溫，39度的體溫嚇了一跳，隨即洶湧而來的是更多的心痛，這個纖細瘦弱的姑娘，承受的比我想象中的更多。


  護士查好體溫之後叮囑了她幾句就走了，病房的門被帶上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路，我從自己的遐思中回過神來，隨即拉了張椅子在慕遙的床頭坐了下來。


  「發生了什麼我都知道了，慕遙，算我對不起你。」我坐在床邊，虔誠的目光望著背對著我的那個後腦勺，輕嘆了一口氣說道。


  床上的人紋絲不動，絲毫沒有任何的反應。


  我也沒指望一句話就能打動她，我想了想，又接著說：「那天我不是故意拒絕你的，只是，你和薇薇之間的關係太過尷尬，有些事情我也是無能為力。那天后來發生的事情我也不知情，如果真的知情的話，我是不會放任事情走到今天這一步的。慕遙，我知道在你身上發生了這麼多事情你很難受，但是我請求你，振作一點，不要自暴自棄，不要給那些欺負你的人更多看好戲的機會，行不行？」


  我清楚的看到慕遙的肩膀微微顫動，過了一會兒，她猛然轉過頭坐起身來，她抱住了自己的膝蓋，直勾勾的目光正抵著我，嗤笑：「那些欺負我的人？薄璽安，你的薇薇也包括在內嗎？」


  我沒料到她會如此反問我，我楞了一下，有所愧疚的笑聲說：「慕遙你不要這樣，薇薇也不想這個的，她特意將她朋友喊過來接你，她.……」


  「夠了！」慕遙猛然打斷了我，她冷笑，她的笑容在這寂靜的病房裡絕望而蒼涼：「薄璽安，你一直認為蔚薇薇好，認為她是真的善良還特意喊人來接我，可是你沒想到吧，她喊過來的那個人剛好是跟我有過節的，在你們走了之後那個人一遍遍的告訴我你對蔚薇薇有多好，一遍遍的重複著你們之間的細節，一遍遍的提醒著我，你愛她，你愛她有多深，甚至，她還鄙夷的說，像我這樣連閨蜜男朋友都覬覦的女人，活該落到如此下場，是我自己倒霉星，是我害得你拒絕我，是我不中用不夠優秀才會讓我媽在我爸面前說不上話，是我害得我媽遭殃.……」


  她一字一句，聲如磐石的說著，她說得擲地有聲，說著說著竟然哭了出來，兩大串大顆大顆的眼睛從她空洞而又腫脹的眼睛里流了下來。


  我整個人都驚呆了，從大張那裡得知慕遙可能受過委屈之後，我還為蔚薇薇找借口，為蔚薇薇辯解，可是直到現在，從慕遙這裡得知另一個真相，我才發現事實好像比我想象中的更加重要。


  望著她黃豆般滾落的眼睛，我手足無措的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彷彿說什麼都彌補不了對她的傷害了。


  我嘆息著將床頭柜上的紙巾拿過來，扯了兩張手忙腳亂的想去擦拭她的眼淚，一邊嘆息著說：「我錯了，我知道是我的錯才造成你們女孩子之間的罅隙，你放心，我很快就要畢業離校了，等我走了以後，你們之間應該就能恢復如初，她們也不再會傷害你了吧！」


  「呵呵，破碎了的心，還能補回來？」慕遙悵然冷笑，嘴角的笑容異常的落寞：「薄璽安，你不用解釋了，通過那日的這一遭，我算是徹底明白了，愛情是不靠譜的，愛情除了會給我帶來傷害，別的什麼都不能給我，而從今以後，我不會再嚮往愛情，也不會再想著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我的心，隨著我母親的死去，已經死了，以後除了好好生活，守住我家裡的東西，過得更好給我的父親和外面的小三私生女看，別的我什麼都不想。」


  她的話讓我又是心裡一驚，她才二十歲，她還那麼小，如何能說得出這般厭世的話來？

  此時此刻我也是深刻意識到，她身上的傷害真的太大，是一時半會都彌補不了了。


  可是我也沒有辦法，就算我心裡再愧疚，我也什麼都給不了她，我只有一顆心，我已經給了蔚薇薇，而別的，除了心理上的寬慰和物質上的補償，我就什麼都給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