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風雨
玉京位於沃野千里的雲漢平原,其間有凝河,淇水,弄江三條河流穿過。玉京北倚綿延千里的雁盪群山,南臨天下第一關的臨羨關,自成一股坐擁九州的王主霸氣。
年華來到玉京時,已經是深冬時節。
玉京不愧是千年古都,商賈興隆,人煙鼎盛。走在鱗次櫛比的建築與縱橫交錯的街道上,年華心中茫然。本以為到了玉京,就能夠見到寧湛,等真的到了玉京,她才知道不過是離他近了一些,真正想見到他,簡直比登天還難。年華心中悲傷,春去秋來,已過一載,自從相識以來,她和寧湛還從未分開過這麼久。
年華在皇宮前求見,沒有人理會她。禁衛軍紛紛趕她走,她和禁衛軍起了爭執,險些被抓入大牢。年華只好去丞相府,想先找百里策,不想更是渺茫,門人冷冷地道:「沒有拜帖?沒有預約?那你就在門口等候吧!我們丞相日理萬機,雖然三天兩頭宿在議政閣,但十天半個月總會回來一次的。」
年華又再輾轉到高猛的將軍府,門仆卻告知高將軍在臨羨關,不在玉京。
如此百般無奈地過了幾日,年華仍在玉京中四處徘徊。想起天極門中與寧湛兩小無猜的歲月,她的心頭泛起一陣甜蜜,望著朱門緊閉的重重宮闕,她又湧起一股不可言喻的悲傷。將心思全然放在見寧湛這件事上,年華沒有察覺兩道鷹隼般的目光,在她跨入玉京城門的那一刻起,就已經牢牢地攫住了她。
這一日,又在相府外等待未果,年華悶悶離開了。她肚子有些餓,就走進一家客棧,在一張靠角落的桌子旁坐下,點了一碗陽春麵,開始埋頭吃。
客棧中來往走動的,多是一些形貌怪異的江湖人。喧鬧嘈雜中,不時有碎言片語飄過,即便年華心不在焉,也多少聽了個大概,心下頓時吃驚不小。
自古以來,江湖與廟堂就是互相平行的勢力。在這亂世之中,二者多有交迭。當世江湖分為儒,釋,道,異邪,魔五道,五道之下,又衍生出各大山莊,門派和組織。五道之中,以異邪道奇人最多,勢力最盛;異邪道中,又以北宇幽都的聖浮教勢力最大。
原來,大約在半年前,聖浮教主下了一道密令,號令異邪道眾人齊集玉京。接到密令的異邪道教眾,紛紛從四海九州趕來玉京。江湖中,其它五道之人,也各懷目的齊聚帝都,等著看玉京即將發生的驟變。
江湖人難道想要造反?年華大吃一驚,正想再仔細聽聽,店小二托著一壺酒走了過來,「姑娘,這是您的酒!」
年華迷惑:「你弄錯了吧?我沒有要酒。」
店小二笑道:「小的知道您沒點,是那邊那位公子,讓我給您送來的。」
年華朝店小二指的地方望去,看見一位陌生的年輕男子。男子向年華走來,他錦衣玉飾,手握摺扇,嘴角掛著一絲邪魅的笑。
年華心生厭惡,起身欲走。
男子嬉皮笑臉地攔住年華:「此酒略表小生一番心意,姑娘喝完再走嘛!」
年華道:「對不起,我不喝酒。」
男子從店小二手中取過酒壺,輕輕地掀開青瓷酒蓋:「不喝,那聞一聞也是好的,這店裡的花雕可是遠近馳名呢!」
一股醇厚的酒香撲鼻而來,四周瀰漫著花雕特有的甜糜。當年華察覺不對勁之時,她的手腳已經有些發麻。
「你……卑鄙!」年華沒有料到在大庭廣眾之下,對方竟使出毒香這種不入流的卑鄙伎倆。
男子笑了笑,眼中邪意更甚:「誰叫姑娘敬酒不吃吃罰酒……」
男子的摺扇輕佻地伸向年華的臉,年華暗運內力疏通被毒香麻痹的筋脈,手慢慢地伸向腰間的聖鼉劍。
「斷腸公子,人家姑娘都說不喝你的酒了,你又何必自討沒趣呢!」輕軟如絲的聲音突然響起,帶著一絲戲謔和嘲弄。
摺扇倏然停住,嚇了一跳的男子回頭,望向聲音的主人。——一位明眸善睞的美艷女子,她身邊跟著一名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漢,大漢的額上橫貫著一道可怖的傷疤。
男子皺眉望向女子:「哼!又是你們蘇氏兄妹,我斷暢哪裡惹到你們,為什麼你們老是跟我過不去?」
美艷女子睨視斷暢:「你那卑鄙的行徑,我蘇流雨就是看不過意,趕快放了那位姑娘,否則……」
「哼!」斷暢冷笑一聲,袖間閃現數點寒芒,卻是淬了劇毒的飛刀。
飛刀疾風般攢射而來,蘇流雨顯然沒有反應過來,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不過,毒刀卻沒有傷到她分毫,而是盡數被一根玄鐵長棍掃落。握著玄鐵長棍的人,是她身後的魁梧大漢。被救的蘇流雨反而瞪了大漢一眼,道:「誰叫你出手?我難道避不過么?」
「看來,我真是把妹妹給寵壞了,不過這也是做哥哥的樂趣啊!」疤面大漢蘇流風嘆息,隨即冷冷地盯著斷暢:「小子,敢向我妹妹扔飛刀?你是活膩了吧?」
說完,蘇流風手中的玄鐵長棍已向斷暢的脖子招呼過去。斷暢急忙掠身閃避,同時,掀起長桌扔向蘇流風,硬木長桌頓時被鐵棍擊得粉碎。
那廂,蘇流雨抽出月形彎刀襲向斷暢,斷暢長袖一揮,又是一把毒蒺藜出手。毒蒺藜絆住了蘇流雨的攻勢,但蘇流風的鐵棍又虎虎生風地來攻來。
「哼,算我斷暢今日倒霉,居然遇見你們這兩個煞星!」閃身避過鐵棍攻擊,斷暢識相地開溜,他已看出在蘇氏兄妹的夾擊下,自己決然討不了什麼便宜:「就此告辭,後會有期!」
斷暢一溜煙地逃離客棧,蘇氏兄妹倒也不窮追。
蘇流雨來到年華面前,掏出一個瓷瓶放在她的鼻端。一股奇臭刺鼻而來,年華幾乎嗆出了眼淚,但手腳的酸軟感卻消失了。
「謝謝。」年華對蘇氏兄妹道。
蘇流雨笑道:「別客氣,像你這麼一個漂亮的小姑娘,獨自在玉京可是很危險的。你叫什麼名字?看樣子,似乎不是京城人氏?」
年華笑道:「我叫年華,來玉京是為了尋人。」
「我叫蘇流雨,這是我大哥蘇流風。」蘇流雨道:「你在玉京找什麼人?說不定我們可以幫上你,我蘇氏兄妹在京城倒還薄有人脈。」
「我想見百里丞相。」像一隻無頭蒼蠅般在玉京亂撞,終究不是可行的辦法,但也不能對還不熟悉的蘇氏兄妹說實話,年華採取了折中的說法。
蘇氏兄妹對望了一眼,蘇流雨笑了:「原來是找百里丞相,那妹妹你可找對人了,我家現在正有人在相府當差呢!既然相遇,那就是緣分,你的事就包在我兄妹身上了!」
雖然年華心中尚有疑惑,但怎奈蘇氏兄妹古道熱腸,連拉帶勸地硬將年華拉回自己家中。
蘇氏兄妹住的地方叫風雨樓,坐落在玉京東南的一片衚衕中。風雨樓內的人並不多,都對蘇氏兄妹極其恭敬,樓中森嚴且緊湊的秩序感,讓年華覺得詭異且不安。
「啊哈!原來妹妹竟是天極將門的人,怪不得渾身散發著一股英豪之氣!」蘇流雨斟滿一杯美酒,遞到年華跟前:「來,再喝一杯,今晚我們又一醉方休!哥哥,你也來喝!」
蘇流風舉杯一飲而盡之後,又同妹妹一起來勸年華。
雖然不喝來歷不明的酒,但對於蘇氏兄妹善意的勸酒,年華終究無法拒絕。她已經在風雨樓呆了三天,蘇氏兄妹絕口不提尋人之事,只是每日殷勤地陪她飲酒玩樂。每當年華問及見百里策的事情,蘇氏兄妹只推時機尚未到,並信誓旦旦說一定讓她遂願,年華也只有忍耐著。
這三天里,蘇氏兄妹與年華無話不談,他們不僅對年華的師承很感興趣,對年華帶著的兩柄絕世好劍,更是興趣極濃。
蘇流雨輕輕地抽出熒煌劍,剎那間劍光耀得滿室生輝:「這熒煌劍妹妹是怎麼得到的?」
「這熒煌劍不是我的,是一位朋友托我保管一段時間。」年華道。
「真是好劍!」蘇流雨還劍入鞘,遞還給年華:「明晚,你跟我們去一個地方,後天你就能見到百里丞相了。」
年華喜道:「真的?」
「真的。」蘇流雨眨眨眼,笑道:「但是,你得答應一件事。」
「什麼事?」
蘇流雨道:「關於明晚所做的事,什麼也不要問。」
年華想了想,還是點頭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