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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挽弓

  一名從將服飾的光頭漢子,挺著一身古銅色的肌肉站了出來,「年從將初來乍到,想必還沒去過演武場,不如由我帶你去。」


  年華打量這名右從將,只見他昂長七尺,光頭紋面,表情十分狠厲。


  這就是第二關么?為什麼要去演武場?他們在耍什麼花樣?雖然心中念頭百轉,年華面上卻淡淡一笑:」那就有勞從將了,不知從將如何稱呼?」


  「巴布。」


  沙塵滾滾的演武場上,白虎旗幟獵獵飄揚。


  見到諸位將領一起到來,正在散練的士兵們立刻讓出了一片空地。他們已經聽說有新的將領到任,都在盼著這場殺威關的好戲,畢竟清苦枯燥的軍營生活難得有點刺激。


  一名武衛裝束的嬌俏女子站出來對年華道:「年從將是天極將門出身,想必騎射之術一定極其了得。」


  年華謙虛地道:「只是略通一二罷了。」


  「那,武衛烏雅就來討教一二了。」烏雅擊了擊掌,士兵立刻捧來兩張玄鐵弓,一紅一藍,各附鵰翎箭一支。


  年華無奈地道:「如何討教?」


  烏雅微微一笑,皓齒潔白:「等一會兒,有人會放出百隻飛鳥,誰的箭射下了飛鳥,誰就贏了。」


  用箭射飛鳥?這是箭術的入門基礎,即便是普通的弓箭手,也不會覺得這有多困難,年華不由得懷疑自己聽錯了。


  等到陣勢真的擺了出來,年華才知道自己沒聽錯。八名士兵手提鳥籠,站在校場的八個方位,隨時待命放出飛鳥。不過,想射中一隻飛鳥,恐怕是難於登天,因為四周有幾十名弓箭手,正張弩挽弦,將寒光森森的箭簇對準了站在校場中的她和烏雅。等一會兒,田濟一聲令下,放出的不僅是籠中飛鳥,還有鐵弩上的利箭。躲開箭雨的同時,要射中一鬨而散的飛鳥,這不僅是一件極難做到的事,更是一件玩命的事。


  年華攥緊了手中鐵弓,皺了皺眉,望向離自己不遠的烏雅,「有必要這麼做嗎?」


  烏雅挑了挑眉,「怎麼,你怕了?」


  年華嘆道:「只不過是一場遊戲,犯不著賭上性命吧?」


  烏雅冷笑:「疆場之上,軍營之中,命是最輕賤的東西。」


  年華道:「生命再輕賤,每個人也只有一次。」


  烏雅道:「你退縮了,認輸了?」


  年華搖頭:「不,不退縮。」


  正因為生命只有一次,所以她選擇戎馬疆場,選擇守護重要的人,白虎營是她踏出的第一步,她當然不會放棄。


  年華面無表情,搭弓扣弦。


  烏雅屏聲凝氣,左手挽弓。


  田濟一聲令下,弓弩手和士兵齊齊動作。飛鳥出籠,撲向天際的瞬間,森寒的箭簇飛蝗般攢射而至。年華和烏雅不約而同,一起撲地,翻滾,剎那間弓弦驟響,一紅一藍兩隻羽箭從箭雨的縫隙中插過,疾風般射向驚翅飛散的鳥群。


  箭雨落空,眾弓箭手反應過來,急忙再次搭弓挽弦,調整羽箭的方向,射向地面。——這一次,幾乎所有的鵰翎箭都射向了年華。


  年華聽到箭雨破空的風聲,連續幾個翻滾,同時,左手鐵弩翻飛,擋開了射向自己的奪命飛箭。


  第二波箭雨又一次落空,弓箭手再度挽弓搭弦時,卻被田濟喝止:「住手!比武已畢,不得再妄動。」


  弓箭手放下了羽箭,年華舒了一口氣,從地上翻身爬起,手上的鐵弩早已折斷,乾脆扔在了地上。


  烏雅頹然坐在躲過第一波箭雨的地方,她抬頭望向年華,目光中充滿了疑惑,卻又帶著一絲欽佩和讚賞。她雖然說生命輕賤,但又何嘗敢輕賤生命?她敢賭這場奪命的箭局,只是因為這一局本來就是一個圈套。第一襲箭雨與地面間留下的空隙,就是她安然獲勝的關鍵。


  飛鳥一鬨而散,箭雨一射而沒,躲得過箭雨,勢必來不及搭弓射飛鳥,搭弓射飛鳥,勢必來不及躲避箭雨,唯有在這空隙中求兩全。她事先與眾將約定好,心知箭矢不會落在地上,故而第一動作就是撲地。讓她疑惑不已的是,年華應該不知道其中機巧,她怎麼會也這麼做?

  不頃,有士兵捧著兩支鵰翎箭過來,箭翎一紅一藍,各自貫穿了一隻飛鳥。


  田濟微微一笑,第二局算是平了。眾將領面面相覷,巴布伸手拉起了烏雅,兩隻銅鈴眼瞪著年華,眼中怒火中燒。


  第二局死裡逃生,年華繼續跟著眾人在演武場參觀,默默等待第三次刁難。


  眾人來到了一處滿是鐵囚籠,骯髒不堪的地方,許多衣衫襤褸的人被關在囚籠里,男女老幼無一不是面黃肌瘦,神色凄楚。


  年華知道這是關押戰俘的地方,但還是生平第一次親眼見到。這些瘦骨嶙峋的戰俘中,有蠻夷異族人,也有夢華六國人,他們睜著無神的雙眼,冷漠地望著囚籠外的天空。一股悲抑絕望的沉重氣氛,籠罩在俘虜營的上空,讓年華沒來由地覺得壓抑。


  巴布跨出一步,擋在年華身前:「年從將,你從中挑二十個人吧。」


  年華不解:「挑人幹什麼?」


  巴布輕笑,牙齒森森如獸:「第三關,殺人遊戲。」


  年華皺眉:「什麼是殺人遊戲?」


  巴布環視一圈囚籠,道:「你挑二十個俘虜,我挑二十個俘虜,我殺你的俘虜,你殺我的俘虜,誰的俘虜先被殺光,誰就輸了。」


  年華道:「說到底,也就是你我上場比試罷了,何必拉上這些人?」


  巴布咧開大嘴,笑了:「戰場上如果沒有鮮血,就不刺激了。」


  年華望了一眼巴布,道:「輸了的人,會怎樣?」


  巴布摸著下巴,道:「輸了的人受二十軍棍,一條命一棍,不是為這些命賤如草的俘虜,而是為了長記性:在戰場上,武將不可以輸!」


  年華道:「這一場我認輸,願意領罰。」


  巴布冷冷地道:「在戰場上,武將不可以認輸。」


  年華淡淡道:「這不是戰場。」


  巴布沒有再做聲。


  田濟道:「年從將,這軍棍之刑可不比普通杖責,一個壯年大漢受了二十棍,也得躺上十天半個月,才能下得了床。半個月後,大將軍還盼你進宮迎戰摩羯武士,你可要三思。」


  年華望向一排排延伸向遠處的囚籠,囚籠中的俘虜神色灰暗而蕭瑟,她咬緊了嘴唇,語氣堅定:「我願領罰。」


  田濟眼神複雜,想了想,轉頭對眾將道:「半個月後,迎戰蠻夷武士,揚我夢華國威,白虎營只能勝,不能敗。如今不是自折將才的時候,年從將的軍棍暫且記下,等來日再執行,如何?」


  眾將領還未說話,巴布搶上前一步,道:「田副將,軍法豈可延遲?既然年從將願意領罰,自然是要立刻執行。我白虎營人才濟濟,難道竟要靠一個連殺人都不敢的黃毛丫頭去對付摩羯蠻夷?」


  巴布的話激起了眾將共憤,他們紛紛向田濟表示,棍刑應該立刻執行。田濟無奈,轉目望向年華。年華淡淡道:「軍法如山,令出必行,治軍之道也。田副將不必顧慮,年華願意受罰。」


  田濟嘆了一口氣,這丫頭就不懂「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當然,她不是好漢,可也犯不著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啊!萬一打出一個好歹,他怎麼跟大將軍交代?原本,他想只要年華服軟,他也就不顧眾將反對,堅持把棍刑推到『他日』。不想這死腦筋的丫頭居然自己請罰,這叫他怎麼保她?


  田濟苦著臉下令:「來人,拉年從將下去,責二十軍棍。」


  田濟話音剛落,烏雅突然站出來,道:「田副將,末將請令執行棍刑。」


  年華一臉錯愕。田濟臉色更難看了,烏雅肯定是對第二局耿耿於懷,想藉機報復,讓她執行棍刑,那還不把年華往死里打?

  田濟面露難色,「這……」


  巴布故意刁難年華,原本就是想為烏雅泄憤,這時見她請命執刑,當然順遂她的心意,於是又和眾將圍諫田濟,讓烏雅執行棍刑。


  田濟難壓眾人異口同言,狠了狠心,對烏雅道:「同為白虎營將領,玩笑不要開得過火,軍棍之下若出人命,在大將軍面前,大家都不好交代。」


  烏雅望了一眼年華,道:「末將自會公正執行。」


  傍晚時分,夕陽西墜,火焰般的晚霞漫布天際,白虎營被一片金紅輝光籠罩。


  年華百無聊賴地躺在床、上,望著帳篷上懸挂的鐵檐馬,在大理寺受的鞭傷,闖風雨樓受的外傷,今日受的棍刑,讓她身上布滿了傷痕,雖然已經塗了上好的金瘡葯,全身還是一片火辣辣的疼,但萬幸的是沒有傷筋動骨。


  帳篷外,一個人影走近。烏雅伸手掀開厚重的布簾,走了進來。烏雅端著一個托盤,托盤上放著飯食,走到床邊坐下。


  烏雅笑道:「能坐起來嗎?該吃晚飯了。」


  年華翻身坐起,笑道:「吃飯了?太好了,我快餓死了。」


  「慢一點。小心牽動傷口。」烏雅道。


  「沒事。你下手可比封父老頭兒輕多了,雖說挨了二十棍,可根本就沒傷到什麼。」年華毫不介意。她端過飯碗,大口大口地吃東西。


  烏雅瞪了一眼狼吞虎咽的年華:「你真是一個怪物,雖然我打的是花棍,可是普通人早該趴下了。」


  「挨打,受傷,我已經習慣了。哪能那麼容易就趴下?」年華笑道。在封父嚴苛的訓練下,傷筋動骨是家常便飯。「對了,你為什麼手下留情?我還以為落在你手裡,不死也得脫一層皮。」


  烏雅不高興了:「我像是那種睚眥必較,公報私仇的人嗎?」


  年華深深地看了烏雅一眼,認真地點頭:「很像。」


  烏雅瞪了年華一眼:「早知道,我就不幫你了。讓執刑兵下手,你現在就該奄奄一息地趴著,沒力氣耍嘴皮子了。」


  「喂喂,我開玩笑,你不要當真嘛。」年華笑道。一個下午的相處,年華和烏雅很投緣,已經成了朋友。


  烏雅一邊看著年華吃飯,一邊問出之前心中的疑問:「第二場比箭,你怎麼知道弓箭手不會射向地面?」


  年華一愣,心裡卻笑了,如果不能從弓弩手的姿勢看出箭的走向,那她這七年來每天額外練習的一千次射箭,就都白練了。但是,她沒有和烏雅細說,只是故作神秘地道:「天機,不可泄露。」


  烏雅撲向年華,「不說,就不讓你吃飯。」


  「我餓了兩天了,你不要搶我的飯啊——」年華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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