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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緣愛

  崇華二年暮春,帝冊四妃。李氏淑妃,威武大將軍李元修之女,溫婉賢良,主凝香殿。蕭氏德妃,戶部尚書蕭源中之女,太后之侄女,懿德無雙,主麗景殿。杜氏貴妃,……又陸續晉封昭儀,寶儀,修容數人……士族之家,門閥之第,莫非皇親,舉國歡慶。


  ——《夢華錄?崇華紀事》


  崇華帝冊妃之夜,東風夜放花千樹,玉京中一派喜樂喧嘩。從今夜起,玉京歡慶七日,晝不閉城,夜不宵禁。


  年華帶領兵士再一次巡視四方城門,由於這幾日六國使臣,觀禮賓客人數眾多,她叮囑守城的衛兵不要疏忽大意,一定要確保玉京的安全。


  繁華散去,煙花成燼的子夜,年華帶著兵士回京畿營,忙了一天無暇多想的心閑了下來,才突然意識到,今天是寧湛成親的日子。


  年華心中寥落,暮春的夜風中,有落花飛旋。已經是暮春時分,春花將殘,夏花即至,她突然很想去看荼蘼。——趁著花期未過,再去看一眼那焚世的絕艷。一念興起,年華吩咐士兵們先回京畿營,獨自調轉馬頭,去往主將府。


  年華進入主將府,來到後花園。她孤寂地站在月光下,一襲清冷身影,更顯寥落伶仃。不遠處的皇宮中,有絲竹笑語隱隱傳來。


  夜色中,冷香浮動。荼蘼花舒瓣吐蕊,艷麗如火,在暗夜中燃燒著生命,寂寞而熾烈。由於是拔了別的花草,匆忙移植的荼蘼花,荼蘼花架顯然還未完工,零落得如同半面妝的美人。。


  已是暮春,花架再不搭好,荼蘼的花期就該過了。念及至此,年華脫了輕盔,套上園丁的衣裳,搬了木條去搭花架。


  忙了一會兒,她的額上浸出了汗水,倒不是累,而是著急。看著樣式挺簡單的花架,本以為依葫蘆畫瓢,按樣子拿幾根木條拼湊就成了,誰知道園丁活遠遠沒有想象中簡單。


  十八般武藝都不在話下的年主將,居然被一個花架子給難住了。此時深更半夜,又不好去前院吵醒花匠,年華拿著鎚子與木條較著勁兒,冷不丁一鎚子砸在了拇指上。


  「哎喲!」年華痛得跳腳。


  「你呀,笨死了。」嘲弄的聲音從背後響起,年華還沒回頭,寧湛已經走近,一把拉過她的左手,輕輕替她揉著指頭。


  年華望著寧湛,又望了一眼垂首立在遠處的秦五,狐疑地道:「你……你怎麼來了?」


  寧湛笑了笑:「已經是暮春了,花架若是再不搭好,荼蘼的花期就過了,某人就會看不見最美的荼蘼花。這麼一想,鬼使神差的,我就來這裡了。」


  年華也笑了,她朝放置園藝工具的花房努了努嘴,「為了某人能看見最美的荼蘼花,那你就去換一件衣裳吧。」


  寧湛會意:「好,你等著。」


  金衣玉飾的儒雅帝王走進花房,不一會兒,走出來一個粗衣簡服的俊朗園丁,他笑容滿面地湊到了年華身邊:「你太笨了,讓我來吧!」


  隨著寧湛駕輕就熟,行雲流水的動作,一段漂亮的花架緩緩浮現在月光下。年華佩服地道:「不得不承認,你當花匠跟你當皇上一樣出色。」


  寧湛鬱悶:「難得你誇我一次,可這句話聽在耳朵里,怎麼就讓人高興不起來呢?」


  年華撇撇嘴,拾起一段木條,轉過頭去依樣畫瓢,嘴角卻泛起一絲笑意。


  寧湛熟諗的架勢,讓年華生疑,「君門還教園藝么?」


  寧湛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還記得有一年,你在躍馬原摔折了腿,整個春天都躺在床、上休養么?」


  「啊,還記得,是和青陽師兄比試騎戰,從野馬上摔了下來……」


  寧湛陷入了回憶中,「那年春天,葬夢崖的荼蘼開得特別艷。你無法起床,看不到,我就想在將門的桃溪邊搭一個簡易花架,移幾株荼蘼過去,讓你能看見。於是,就請墨涵教我怎樣搭花架,怎樣移植荼蘼。」


  「不過,」年華回憶了一下,仍是疑惑:「那年春天,我好像連荼蘼的影子都沒看到……」


  寧湛皺了皺眉,納悶地道,「過了這麼多年,我至今還想不明白,我放在桃林中準備搭花架的木料,為什麼每次都不翼而飛了?」


  「桃林里的木料是你放的?」年華瞪著寧湛,隨即撲哧一聲笑了,她越笑越大聲,樂不可抑:「那些木料啊,全都被青陽師兄拿去做箭了。他喜滋滋地說,一定是上次在竹林里救的那隻白狐來報恩了,白狐知道他最近在布箭陣,每天得費大量箭枝,所以隔三差五地偷偷送來木料,免了他去山中伐木……後來,他還老盼著狐狸變成美女來見他……」


  「那可是我辛辛苦苦伐來的木料啊!」寧湛哀嚎。虧他拖著病弱的身軀,辛辛苦苦去伐木,不想卻是給青陽作嫁。怪不得那年春天,每次見到青陽時,他的臉上都笑得開了朵花似的燦爛。


  年華便笑邊問:「那年春天,我怎麼從沒聽你說起花架和木料的事?」


  「本想給你一個驚喜,誰知道連木料都集不齊,我怎麼好意思開口?」


  年華安慰寧湛:「算了,算了,就把這裡的花架當成那年春天的花架好了,我們一起搭。」


  寧湛笑了:「搭好之後,每年春天,我們一起在花架下等著荼蘼花開。」


  「好。」望著埋頭尋木料的寧湛,又望了一眼月光下的皇宮和遠處起伏的山巒,年華笑得有些苦澀。


  寧湛、年華忙碌了許久。寧湛感覺有些累,年華讓秦五移了兩張胡床出來,又砌了一壺香茶。寧湛和年華躺在暮春的夜風中,看滿架荼蘼裊裊盛放。


  靜靜地躺下來,二人才注意到,夜風中竟有一絲飄渺的簫音,如絲如縷,如怨如慕,濫觴歌殘,寂寞如白。


  誰家洞簫如此哀怨,如此寂寥?年華不由得側耳傾聽。突然,寧湛的手覆上了她的手,她側目,正好對上了寧湛深情的目光。


  寧湛笑道:「今年春天,我們一起看到了荼蘼花開。」


  「嗯。」年華也笑了,反握住寧湛的手。


  一陣夜風吹過,吹散了一架荼蘼,花落如紅雪,冷香暗襲人。


  遠處的屋頂上,靜靜立著一名白衣銀髮的男子,他手中握著光色瑩潤的碧玉簫。他望著那一架荼蘼一雙人,眼神落寞而寂寥。


  闃靜的街道上,一白一緋兩道人影緩步而行。


  白衣男子手握碧玉簫,走在青石小路上。夜風吹過的瞬間,雪袖翻飛,銀髮揚起,露出一張彷彿用墨筆勾畫的俊美容顏。只是,那深邃重瞳中的寂寥和落寞,即使是丹青妙手,也無法以筆墨描摹。緋衣女子提著一盞八角冰綃宮燈,靜靜地跟隨在白衣男子身側。宮燈下的金色流蘇,在夜風中飄蕩,宛如火焰。


  天際隱隱泛出一絲青白,黎明前的夜空,明月隱去,花火凋殘,唯剩天星燦爛。


  從主將府離開后,雲風白一直沉默無語,緋姬也不敢貿然做聲。她不能理解他為什麼要安靜地離開,如果是她,她一定會現身去見她在乎的人,告訴那人她的思念與愛慕,哪怕那人從未在意過她。


  雲風白低聲喃喃,仿如自語,「於帝星光華最盛之時隕落,是將星不可逆改的天命。寧湛帶給她的,只有死亡和毀滅。」


  緋姬聞言,提著宮燈的手微緊,「如果是您,一定能帶給她幸福吧?十日前,在京畿營中,如果不是您出手,她已傷在了火藥下。」


  雲風白聞言,心中還有餘悸,「當時也虧她見機得快,否則我也是鞭長莫及。摩羯族的鷹王子膽識過人,有王者之風,但是性格剛愎自用,行事衝動,不比寧湛心機深沉,懂得隱忍克制。拓拔玥雖然剛愎自用,但從他知道無法脫身,就欲與年華玉石俱焚這一點來看,他也害怕在當下引起兩國紛爭。」


  緋姬肅色,「如果玉京不亂,恐怕對聖道的計劃不利。此刻,萬國館內一定已經暗波洶湧,要不要屬下派人去和兀思接洽一番?」


  「不必。」雲風白斷然道:「兀思的心思,是竭力保護拓拔玥的安全。不需要聖道出面,他自然會想盡辦法,攪渾一池清水。摩羯國前來朝覲,雖無伐心,卻也有備在其後。摩羯的身後有越國。臨羨關前,已隱現兵戈之兆了。」


  「如果,兵戈之兆成真,在如今的情勢下,李大將軍肯定不會輕舉妄動,首當其衝的人一定會是年主將。」


  雲風白眉宇微蹙,「緋,你想說什麼?」


  緋姬垂首,「緋斗膽,只想提醒主上,年主將忠於朝廷,站在與聖道敵對的立場上,主上切不可因為私情而忘了聖道大計。」


  雲風白笑了,「你跟了本座十二年,你覺得本座是那種因情亂心的人么?更何況,她一心繫在寧湛身上,對我並無私情。」


  緋姬心中一痛,她對他無情,可他仍對她有情。說到底,他的心還是執迷了,因情而亂了。


  「主上英明睿智,自然不會因情亂心,是緋多慮了。」


  雲風白握緊了玉簫,「她愛著寧湛,我的心再亂,她也不會知道,我也不會讓她知道。」


  緋姬心中莫名地一痛,對年華和寧湛產生了怨恨,「主上風姿絕美,有若謫仙,寧湛不及您萬一。她深愛寧湛,只因為遇見寧湛在先,如果您比寧湛更早遇見她,也許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雲風白嘆了一口氣:「緣,不在於誰更早遇見,而在於剛好遇見;愛,不是因為美好的皮相,而是因為莫名的執著。緣和愛,都是宿命所定。她於我,終其一生,恐怕都是無緣,無愛。」


  緋姬還想說些什麼,雲風白已經廣袖翩飛,大步向前走去,背影寥落。


  緋姬輕嘆一聲,紅裙飛揚,移步向主人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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