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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套甲

  年華領兵駐紮臨羨關,她花了五天的時間,將九萬將士分為三批:第一批是經過訓練的勇悍精兵,為天字兵;第二批是普通的青壯士兵,為地字兵;第三批是老弱兵士,為人字兵。


  年華憂心地發現,人字兵的數量明顯較多。


  在年華駐軍那一日,臨羨城中傳言四起,大家都說帝京來援的年元帥率領了京畿四大營的精銳,四萬人馬驍勇如天軍神將,銳不可當。同一日,戍守在城牆上的士兵,不僅人數上增加了一倍,也不再是之前的老弱殘兵,而換成了剛健的青壯兵士。臨羨關中不時傳出士兵操練的喝聲,三軍大動,士氣衝天。


  對於每日必到臨羨關外罵陣的天狼騎和摩羯軍,王師也不再閉關不出,劉延昭、成齊之、侯宏幾名將領帶了幾千天字兵輪番迎戰,小勝不戀戰,淺敗不氣餒,唯求速戰速回。


  天狼騎見王師屢出強兵,越發信了臨羨城中的謠言,即使勝了,也不敢窮追。有一次,侯宏帶領兩千士兵出戰,不慎中了天狼騎的埋伏,不及回關,反而被天狼騎搶先入了關口。突然,臨羨關中傳出三軍吶喊之聲,氣勢如雷,直上九霄,倒把天狼騎給懾住,猶豫著不敢入關。


  如此過了十餘日,一天夜裡,高猛、年華、劉延昭等將領聚在帳中議事。


  劉延昭道:「疑兵之法雖然妙,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時間一長,對方一定會看出破綻。我軍折了侯宏,天字兵也損失了不少,恐怕難以為繼啊!」


  高猛望向年華,年華正抬頭看著圍成一圈,懸空而掛的十二城地圖,問:「丫頭,你有什麼看法?」


  年華回過頭來,道:「疑兵之計是布給十二城看的,據十二城中的暗探飛鴿來報,九城城主傾向越軍之心,多少都有些動搖。疑兵之計收效甚著,如今就行速戰之計,與天狼騎鬥上一斗,只要能挫天狼騎之勇,十二城就會襄助王師,臨羨關也算是守住了。」


  劉延昭道:「天狼騎驍勇善戰,所向披靡,尤其擅長騎陣,騎陣所到,無堅不摧。天字兵,地字兵加起來也才三萬餘人,如果都去對付天狼騎,那虎視在側的摩羯軍怎麼辦?」


  年華道:「誰說要用天、地二軍去對付天狼騎?對付這群殘忍的惡狼,人的智慧更有用。」


  高猛、劉延昭愕然,「你想用人字兵去對付天狼騎?太荒唐了!你這是讓他們去送死!」


  年華神色倏然一黯,轉頭對楊士儀道:「楊校尉,我讓你挑選訓練人字兵,進展如何?」


  楊士儀出列道:「稟年帥,按您的指示,經過半個月的訓練,這些人字兵已經會操作套甲鉤。」


  劉延昭奇道:「什麼是套甲鉤?」


  楊士儀道:「三對普通的鐵鉤,以結方勝絡的方式勾串,就成了套甲鉤。這是年帥想的法子。」


  高猛抬頭望向年華,眼神頗具玩味,「套甲鉤拿來做什麼?」


  年華回望高猛:「名為套甲鉤,自然是套甲、鉤馬,讓天狼騎無法動彈。」


  高猛眼神猛然一肅,道:「要牽制住天狼騎,使之無法動彈,那使用套甲鉤的人自然也是不能動彈的吧?」


  營帳中一下子安靜,掉針可聞。年華移開了眼睛,沉默。她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那日在沙場上徵選兵士的情形……


  黃沙漫漫,塵埃蔽日。


  臨羨關,校場上,六萬人字兵整齊而肅靜地站著,氣氛庄穆而沉重。


  楊士儀迎風而立,洪亮的聲音隨風響徹整個校場,「此次迎戰,九死一生,家中有老人、妻小者,可以退下;膽怯畏死者,可以退下;身有傷疾者,可以退下……年帥有命,此次出戰,皆憑自願,絕不強令。」


  一名壯年士兵站出來,道:「我等投身軍營,自當精忠報國,拋頭顱,灑熱血,哪能畏死退縮?!我願意出戰!」


  一名年邁的百夫長站出來,道:「敵寇當前,何以家為?這是我的家書,請在我戰死之後,代為轉交我的妻兒。」


  陽光從烏雲的縫隙中灑下,照射在屹立如磐石的士兵陣隊中,雖然士兵們老幼不齊,身形單薄,但地上投下的人影卻堅如山嶽,風吹不動。


  一陣沙風吹過,兵陣中響起了排山倒海的呼聲,鏗鏘有力,氣勢萬鈞:「退摩羯,衛夢華!退越國,衛天子!退摩羯,衛夢華!退越國,衛天子……」


  望著一張張剛毅堅韌的容顏,看著一雙雙明亮熱烈的眼睛,聽著一聲聲發自內心的,保衛山河的誓言,站在楊士儀身旁的年華心中翻湧著強烈的情緒,眼角漸漸濕潤……


  楊士儀打破了沉默,小聲道:「如果臨羨關被攻破,在天狼騎鐵蹄下喪命的,何止幾萬人字兵……」


  劉延昭沉默半晌,也忍不住開口,「天、地兵必須留下來牽制強悍的摩羯人,不能白白去送死。」


  高猛嘆了一口氣,再次望向年華,「使敵人無法動彈之後,應該還需要一些東西來徹底摧毀敵人吧?」


  年華迎上高猛的目光,緩緩道:「鏡,箭。」


  殘陽下,紅石築成的古城牆,像是潑了血般凄艷。


  年華倚在城牆上吹笛,一曲《霜天曉角》,幾許凄愴蒼涼。玉笛是臨行前寧湛所贈,睹物思人,又添了幾許悵然。


  忽然聽見沉重的腳步聲、鎧甲的摩擦聲漸近,年華側頭,看見了鬚髮皆白的老將正向她走來。年華收了玉笛,恭敬地道:「高將軍。」


  高猛點點頭,與年華並立在女牆前,望著臨羨關前一馬平川的疆場,疆場上的沙石,是鮮血的顏色。


  「你的笛聲很悲傷。」高猛道。


  「必須這麼做,我很難過。」年華道。她指的是之前議定的作戰計劃。


  高猛道:「作為一名武將,仁慈是最殘酷的品質,婦人之仁的結果,通常是犧牲更多。」


  年華撫上城牆,「我師父常說,世界上沒有不流血的戰爭,身為武將的最大仁慈,就是以最小的犧牲,換取最大的勝利。」


  「沒錯,」高猛笑了,眼角皺紋橫生,「所以,丫頭,你不要想得太多,拿出作為武將的氣魄來,你的路還很漫長。」


  年華微笑,點頭。她瞥見高猛手上的檀木佛珠,「高將軍,你信佛?」


  「起初,只是想為戰場上的亡魂超度,」一生浴血沙場的老將平靜地道,眼神清明而空凈:「後來,生死看得多了,就開始相信輪迴,相信因果了。丫頭,你不信佛嗎?」


  「命有修羅劫,怎聞般若偈?」年華笑了:「我不信佛。」


  高猛嘆笑,不語。


  西天霞光萬丈,瑰麗如畫,高猛喃喃道:「明天,會是一個好天氣。」


  年華點頭:「是啊,會是一個大晴天。」


  次日正午,高城倚山,旌旗蔽日,王師和天狼騎、摩羯軍在臨羨關前開戰。


  臨羨關內的守將主動出擊,還是高猛親自領兵,這令天狼騎的主帥郭況吃了一驚。探聽到對方出動了兩萬人,他急忙率領兩萬天狼騎出營迎戰。


  郭況斜睨雙目,望向王師戰陣中鬚髮皆白的老將,冷笑:「高猛老匹夫,你既知不敵我天狼騎,就該早早地開城獻關,何必帶一群老弱殘兵前來送死?」


  高猛穩如泰山地坐在馬上,並不搭理郭況的挑釁和侮辱,他對身邊的楊士儀使了一個眼色。


  楊士儀出列,向天狼騎叫戰。天狼騎中,一名身著青盔的武將出列,與楊士儀在兩軍陣前開戰。雙方戰了近百回合,不分勝負。烈日逐漸偏斜,已是午時三刻。楊士儀回馬挺槍,刺死了那名天狼騎武將,打馬回到了隊中。


  郭況見初戰就挫了銳氣,折了一名將領,不禁勃然大怒。兩萬天狼騎亦是蠢蠢欲動,金戈鐵甲摩擦之聲不絕。


  高猛回頭望了一眼臨羨關,高聳的城樓上龍旗獵獵,正中的女牆上一抹炫光閃現,微刺人目。


  時機已到!三聲戰鼓擂起,旌旗獵獵迎風。高猛打馬上前,方天長戟斜指天空,朗聲道:「準備開戰,不破天狼騎,誓不回關!」


  「沖!」一聲怒吼穿霄裂雲,直上九天。兩萬人字兵齊齊出動,馬蹄聲滾滾如雷。


  郭況見狀,微微睨目,抬手做了一個手勢。一長一短兩聲獸角響徹雲際,天狼騎排出了攻殺陣勢,以品字形向敵軍衝去,金戈鐵馬,氣勢如虹。品字方陣的天狼騎所向披靡,王師立刻倒下了一片。


  楊士儀見狀,急忙舉起一隻令旗:「天翼陣,散!」


  戰鼓齊催,如濤如雷。王師聞令而動,流水般散開,分成六翼,緩緩將品字形的天狼騎包圍。


  郭況見到王師的陣型,心中雖然覺得不對勁,但眼看就要擒住在前面潰逃的高猛,不想放棄擒賊先擒王的大好良機,他仗著天狼騎儘是驍勇青壯,而王師全是老弱士兵,不以為懼,反而往天翼陣里沖。


  高猛且戰且退,將天狼騎往城牆下引。硝煙滾滾,馬蹄轟隆,天翼陣已經形成合圍之勢。


  眼見離城牆不過百米,郭況悚然大驚:兩軍在城前交戰,最忌兵臨城下,——對方若是放箭,滾石,則己方危矣!


  郭況急忙下令,「後撤——」


  然而,殘存的王師突然齊齊滾鞍下馬,從跨囊中拿出一個奇怪的東西,玄鐵為索,六爪成鉤,在陽光下精光灼灼。


  楊士儀一聲令下,人字軍手中的套甲鉤紛紛出手,鉤向天狼騎戰馬的馬胄。


  天狼騎是六國驍騎中最善攻戰的一支,不僅騎士身披戰甲,連戰馬亦有甲胄護體。牽制住了戰馬,騎士也就無法動彈。


  套甲鉤上,一共有六爪,四隻勾住天狼騎的馬胄,另外兩隻與同伴手中的套甲鉤勾連,形成一張牢不可破的網,將敵人固定在地上,不能動彈。從下馬到鉤套,一切動作不過發生在眨眼之間,等天狼騎反應過來,甲鉤網的雛形已經形成,戰馬已無回身的餘地。


  天狼騎驚愕,紛紛揮兵反抗。剎那間,血雨噴薄,人字軍次第倒下。但是,前一批人字軍剛倒下,后一批又紛紛衝上,在這前仆後繼的捨命圈套下,天羅地網已然成形。天狼騎越掙扎,越動彈不得。品字陣是進攻的最佳陣勢,卻不易散開,套甲鉤將外三層的天狼騎固定在地,不能動彈,里三層的將士也無法動彈。


  臨羨關的女牆后,已隱隱可見士兵人頭攢動。


  弓箭手?!!郭況大驚失色,但他畢竟久歷疆場,當即大喝道:「棄馬!迅速回營!」


  套甲鉤只能套住戰馬,棄了戰馬,天羅地網也就破了。如果臨羨關城樓放箭,回撤時即使有損傷,也總強過被釘在這裡全軍覆沒。


  郭況的話音剛落,但見天地間數道刺目的亮光,彷彿無數個太陽從天而降,耀得人眼前白茫茫一片,不要說是擇路離開,就連最旁邊的人都看不清。


  這……這是什麼妖術?!!郭況愕然。突然,他耳邊響起一片凄厲慘叫,白光中濺起一道道猩紅。


  箭雨,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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