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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無雙

  未時三刻,清平郡主府外,年華、上官蒼、皇甫鸞、皇甫欽站在台階前。


  年華對守門的家丁道:「京畿營主將年華,有事求見清平郡主,請代為通報一聲。」


  家丁聽見年華的身份,倒也不敢怠慢,禮貌地道:「真不湊巧,郡主昨日去了朱雀營,至今還未回來。郡主今日回不回來也不確定,不如年主將留下一份名帖,等郡主回來,我代為呈上。」


  上官蒼一聽,急得幾乎暈厥,從郡主府到城外朱雀營,來回一次至少也要兩個時辰。黃昏時分,他的兒女就要遭刑,即使求得郡主開恩,時間上也根本來不及。


  年華眉頭一緊,心中也有些為難,只得又問:「貴府的管家是哪一位?」


  家丁道:「是周仁周管家。」


  「我想見見周管家,請代為通傳一聲。」


  「這……」家丁面有難色,「周管家今日怕是不方便。不瞞您說,前些時日,他弟弟周義慘死。今日黃昏,他得了郡主許可,正要拿兇手血祭他弟弟呢!」


  上官蒼目光一黯,老淚縱橫,「阿武……心兒……」


  年華對家丁道,「如此,我更要見見周管家了。」


  家丁進去通報,半晌,才出來領他們進去,「周管家現在在小校場,請隨我來。」


  年華四人隨家丁進入府宅。郡主府佔地極廣,一路上但見雕樑畫棟,飛檐疊宇,走了許久,仍舉目不見盡處。穿過小橋流水,迷花倚石,年華眼前竟出現了一片演武場模樣的沙地。沙地中央設了一方祭台,香紙鼎爐俱全,還在天地八方的位置上插了八面招魂白幡。祭台附近,站了二十八名護院武士,東南西北各七人。


  祭台前站著一名中年男子,獐頭鼠目,眼神陰詐,他的腳邊跪著一雙年輕男女。這一雙男女被鐵鏈反綁,渾身遍體鱗傷,由於臉上有淤腫和血跡,看不真切面容。


  上官蒼一見二人,心中一痛,失聲呼道,「阿武,心兒……」


  家人走上前,向周仁躬身道:「周管家,年主將已帶到。」


  周仁向年華拱手,笑出一口黃牙,「在下周仁,不知有何事能為年主將效勞?」


  年華也不拐彎抹角,指著那一雙跪在祭台前的男女,道:「今日,我是為了他二人而來。請問周管家,他二人犯了什麼罪?」


  周仁眼神閃爍,道:「殺人罪。」


  上官武聞言,不顧身上傷痛,嘶聲吼道:「人是我殺的。心兒是無辜的,你放了心兒!」


  一名武士當胸踢了上官武一腳,上官武吐了一口鮮血,痛得躬身抽搐。


  上官心兒嚇得眼淚縱橫,合身撲了上去,「哥哥,哥哥,你不要緊吧?」


  上官蒼見兒子被毆吐血,拄拐疾步上前,還未靠近祭台,他就被兩名身強力壯的武士攔住。


  年華道:「上官兄妹可是郡主府的家奴?」


  周仁沉默了一會兒,道:「不是。」


  「既然不是家奴,那就不能由貴府任意處置。玉京中,凡有平民犯了殺人罪,應該交由京兆府審理,判決。」


  周仁臉色微變,冷冷道:「話雖如此,但郡主親自下令,殺此二人為府中周管事為祭,年主將不會想和郡主過不去吧?」


  「年華只想為上官老伯討回一個公道,並不想和郡主過意不去。」


  周仁冷哼一聲,「討回公道?你想如何討回公道?」


  年華淡淡道:「帶上官兄妹去京兆府,京兆府尹陸法和大人是百里丞相的門生,一向秉公執法,明察秋毫,我相信他一定會做出最公正的判決。」


  周仁神色大變,皮笑肉不笑,「看來,年主將是不把郡主放在眼中了。哼,不過立了些微末軍功,就以為自己大過天了?你那一點軍功,與郡主的功績比起來,簡直不堪一提。我稱你一聲年主將,是給你幾分臉面。不過是一個出身寒微的武將,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郡主可是皇室貴胄,連聖上都要敬稱她一聲『皇姊』,得罪了郡主,哪管你破天狼騎,收十二城,都休想在玉京呆下去!」


  羞辱的話語字字如刺,年華卻只是神情淡然地聽著,如果是火燒風雨樓時的她,此刻聖鼉劍早已封住了周仁的喉嚨,但如今她已在世事的磨礪中,褪去了燥、怒、痴,學會了持重、隱忍、淡然。


  皇甫鸞聽得氣憤,正要開口回駁,卻被年華制止。年華緩緩道:「無論周管家怎麼說,今日上官兄妹,年華一定要帶走。不是我不敬郡主,而是惡奴難共人語。」


  周仁一愣,臉色瞬間漲作豬肝色,「反了,反了,小小京畿營主將竟敢在郡主府撒野!」他回頭望向侍立的武士,「你們還愣著做什麼?給我好好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


  「是!」眾武士得令,站在西面,離年華最近的七名武士,立刻欺身向年華、皇甫鸞、皇甫欽圍來。


  七名武士凶神惡煞,皇甫鸞嚇得花容失色,直往年華身後躲,「華姐姐,我害怕。」


  皇甫欽見皇甫鸞緊膩著年華,也急忙收了摺扇縮了過來,「小華,我好怕怕……」


  年華回頭望向皇甫欽,臉色發綠,「九王爺,你可是金獅騎的主人,怎可藏頭縮尾?!」


  皇甫欽一臉委屈,「嗚嗚,可是現在,金獅騎不在這裡啊……」


  皇甫欽話音未落,一個醋缽大的拳頭已經虎虎生風地襲至。年華顧不得和皇甫欽多言,急忙側頭避開,順手將皇甫欽拉退,以劍鞘尖端擊向出拳者手肘的曲池穴。那人迭聲痛呼,抱著右臂跳開。


  武士手中刀光森寒,皇甫鸞嚇得臉色蒼白,「華姐姐,我怕。」


  年華劍不出鞘,與七人周旋,「小鳥兒,別怕,閉上眼睛,數到十再睜開,我給你變一個戲法。」


  皇甫欽急忙湊上來,「小華,我也要看戲法。」


  年華拍飛皇甫欽,「沒你的份。」


  皇甫鸞閉上眼睛,朱唇微啟,數道:「一,二,三……」


  年華身形滑如游魚,迅如閃電,穿梭在武士之間,每經過一人,不過一彈指間,便封了那人穴道。


  皇甫欽被拍飛后,不幸落單,被一名武士追殺,他哭喪著臉嚎道:「小華,看來我要先去了,我們來世再見……」


  年華提步掠上,橫在皇甫欽身前,出指如電,點了武士的穴道。


  此時,皇甫鸞正好數到十,她睜開雙眼,就看見七個定身為雕塑的武士,或鬚髮戟張,或睚眥裂目。「咦?怎麼都不動了?華姐姐,這個戲法真好玩!」


  周仁大驚失色,急忙吩咐剩下的武士,「快!快拿下她!!」


  眾武士還未有所動作,年華早已先發制人,飛身向祭台掠去。她的目標不是武士,而是周仁。周仁抬腿欲退,但覺一道白影遮眼,一道黑光閃過,臉上頓時火辣辣地疼,口中充盈著濃濃的鐵鏽味。


  周仁被年華的劍鞘擊在臉上,打翻在地,吐出了兩顆斷牙。


  聖鼉劍連鞘抵在周仁肩上,武士們一時不敢妄動。


  周仁捂著高腫的腮幫子,疼得雙淚齊下,口齒含糊地求饒:「年主……將,饒命!」


  年華剛要開口,耳廓微微動了動,聽到一道風聲正疾速地迫近。借著夕陽的反射,地上有一道蛇一樣的影子凌空捲來。


  年華揚劍相擊,那物蛇一樣纏住劍鞘,竟是一條龍骨鐵鞭。鐵鞭上傳來極大的力量,年華幾乎握不住聖鼉劍,眼見地上有一塊雞卵大小的石子,立刻抬腿踢去,欲以之分散鞭主的力量。


  鞭主見石子來襲,急忙退避,石子擦著她右耳的明珠耳環而過,捲髮飛揚。


  年華這才看見龍骨鐵鞭的主人。那是一名明艷的女子。女子大約二十三四歲,修眉鳳眼,瓊鼻櫻唇,青絲微卷,半綰半垂地散在雪白的脖頸上。她身著獸紋束腰中裙,手腕束著箭袖,腳踏鹿皮靴子,明艷中不乏英氣。


  女子退閃的瞬間,鐵鞭上力道微松,年華藉機握緊了聖鼉劍,往後拉回幾分。女子並不撤鐵鞭,年華亦不放手,兩人在沙地上對峙。


  跌倒在地上的周仁看見女子,面露喜色,急忙訴苦:「郡主,您可回來了!這京畿營主將年華來府中撒野,打傷了奴才和護院武士,簡直不將您放在眼裡,您一定要好好教訓她!!」


  寧無雙神采飛揚,美眸掃了一眼周仁和被點穴道的七名武士,又望向正與自己拉鋸的年華,收鞭放開聖鼉劍,道:「原來是年主將。年主將今日不在承光殿陪伴聖駕,怎麼有空來我這郡主府?」


  年華認清是寧無雙,屈膝行禮,「年華見過郡主。今日,年華是為上官兄妹而來。」


  寧無雙娥眉一挑,道:「我府的周管事因為上官兄妹而死,我已下令今日黃昏殺他二人為祭,年主將意欲何為?」


  年華不卑不亢地道:「上官兄妹不是你的奴隸,即使犯下殺人之罪,也該交由京兆府判決。」


  寧無雙眼中閃過一絲光芒,隨即,卻沉下了臉,「你的意思,是本郡主濫用私刑,草菅人命?」


  年華道:「不敢。郡主美麗聰慧,舉世難尋,不是不辨是非的人。想必,郡主也會贊成年華帶上官兄妹去京兆府伏法。」


  寧無雙揚唇一笑,「你要帶走上官兄妹,也不是不可以。久聞年主將武藝絕世,本郡主早就想領教一番。如果你能贏過我手中的龍骨鐵鞭,我就讓你帶人走。」


  年華尚未應聲,幽藍的長鞭已經挾著風聲捲來。年華足尖輕點,凌空躍起,躲開了這氣勢萬鈞的一鞭。鐵鞭落地處,漸飛三尺沙塵,「嗤啦」一聲,年華的裙裾也被鞭上的倒刺勾去一塊。


  「郡主……」年華剛要開口,寧無雙的第二鞭又已襲至,「少啰嗦,對決時專心致志,是對對手最起碼的尊重。將門宗主連這麼基本的道理都沒有教過你嗎?」


  年華無奈,只好收斂心神,持劍與寧無雙纏鬥。


  寧無雙身姿窈窕,但膂力極強,她的鞭法也非常純熟,龍骨鐵鞭流暢如行雲流水,渾勁似山崩地裂。


  年華的額上漸漸浸出汗水,心中暗暗讚歎,寧無雙真不愧是夢華最勇武的女將。年華拼勁全力與鐵鞭抗衡,但聖鼉劍始終收在鞘中。


  寧無雙似乎要逼她出劍,鞭勢更見凌厲。


  皇甫鸞的心懸到了嗓子眼,雙手在胸前合十,輕聲祈禱,「老天保佑,華姐姐千萬不要受傷……」


  皇甫欽也一臉難色地祈禱,「真為難,小華是美人兒,小雙也是美人兒,叫小王為誰祈禱呢?啊啊,乾脆這樣,老天保佑,她們千萬不要打到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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