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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軒轅

  從孤鶴谷中帶領天狼騎追出的將領是郭況。今年初夏,郭況在臨羨關失利,被年華以套甲鉤破了天狼騎,回越國后,他就被軒轅楚降罪,從將軍貶為從將,心中憎恨且畏懼年華。


  郭況聽聞有人襲營,立刻點兵來援,在谷口處行軍不暢,他已經憋了一肚子氣,走出谷口,看見前鋒營火光耀夜,更是怒從心起。


  郭況行到谷口的空地時,馬匹不再前進,垂首在地上舔舐著什麼。眾將士鼻翼翕動,紛紛道:「啊!酒!地上都是酒!!」


  眾人話音未落,夜空中劃過數道橘色流星,拖著長長的尾翼,十分美麗。流星落地的地方,正是郭況等人腳下,烈酒遇火,星火燎原。不過須臾,郭況等人已經身陷火海,人仰馬翻,慘叫連連。


  郭況走在後面,踏入火中不深,被眾將以盾牌護著救了出來,沒有受傷,只是鬚髮都燒糊了。其餘的天狼騎就沒有郭況幸運了。他們陷入火海,衣甲盡燃,皮肉被熱焰炙得焦糊,如煎如熬。一部分天狼騎奔出了火獄,卻擺脫不了烈焰,他們身上帶著火焰,痛苦地掙扎著死去。


  大火焚人的瞬間,年華移開了目光,心中沉重而冰冷,「傳令下去,再撤退五里,不需刻意隱身,讓越軍發現蹤跡。」


  烏雅道:「年主將,現在越軍被火困住,我們應該悄悄地離開,能撤多遠就撤多遠啊!」


  年華道:「他們有馬,要想安然脫身,不能用『撤』,只能用『策』。」


  郭況剛定下神,突然有士兵來報告,「前方霧中有軍隊移動,似乎就是偷襲前鋒營的人!!」


  郭況問道:「有多少?」


  士兵道:「能見的,不過數千,今夜白霧太濃,更遠的地方看不到,不能確定究竟有多少人。」


  郭況縱馬上前,「諸將聽令,整肅隊形,隨本將去追擊賊子!」


  郭況率領天狼騎冒著濃霧,舉著火把,追出了五里地。眾人眼前濃霧障目,即使火把熊熊燃燒,仍是視線模糊。借著火把的光亮望去,遠處的白霧中隱隱綽綽,像是人影,又不像,似是而非。


  郭況抬手勒住韁繩,戰馬人立而嘶。他望著前方,但見白霧中緩緩走出一匹戰馬,馬上坐著一名女將,赤色披風,銀色甲胄,手持一柄玄黑重劍,正含笑望著他。


  郭況大驚,失聲道:「年、年華?!!」


  年華淡淡一笑,神色從容,聲音中氣十足,清晰有力:「原來是郭元帥。臨羨關一戰之後,郭元帥別來無恙?」


  郭況左右的將領見年華只是一人一騎,靜靜地立在霧中,想要上前擒殺。郭況急忙以手勢制止。年華善用伏計,他在臨羨關吃過大虧,至今仍然難以忘記那鋪天蓋地的白色光海,和排山倒海飛至的箭雨。那一役,他一步失慮,揮手兩萬成辱。今夜又是這該死的白色障目,和那日何其相似?!在不知道年華帶了多少人之前,他可不敢再輕率行動。


  郭況眼珠一轉,道:「承年主將記掛,本將還好。軒轅大將軍一直將年主將掛在嘴邊,今夜年主將至此,怎麼不入孤鶴谷中會一會大將軍?」


  年華冷冷一笑,以劍遙指郭況,聲如洪鐘:「回去告訴軒轅楚,待天亮后白霧散去,我便率軍殺入谷中,與他會上一會!」


  一人一騎立在白霧中,殺氣緩緩蔓延,赤色披風如火焰一般耀目。女將神色從容,自有一種成竹在胸的氣勢,她的身後霧影綽綽,兵影幢幢,風聲嗚咽的曠野上,似乎有千軍萬馬在蠢蠢欲動。


  郭況大驚,急忙下令,「眾將聽令,前方有埋伏,立刻撤回谷去!嚴守谷口,以防敵人攻谷!」


  郭況令下,越軍立刻回撤,白霧中響起了兵驚馬亂之聲。


  年華眼見越軍回撤,臉上露出焦急之色,「郭況,有膽留下來與我一戰,縮進谷中算什麼英雄?!」


  郭況聞言,撤得更快。


  天狼騎火速撤回谷口,前鋒營的火光已經熄滅,酒陣中的火也熄滅了。白霧繚繞中,滿地屍橫狼藉,焦臭撲鼻。


  郭況的耳邊,猶響起年華的餘音:「天亮后,我便率軍殺入谷中……」


  郭況的額上滾下冷汗,見入谷的天狼騎行進緩慢,心中有氣:「動作快些,速去稟報大將軍,年華帶來大軍駐在谷口,明日要來襲谷!!」


  年華嚇走郭況,自己也是冷汗濕衣,握劍的手微微發抖。她身後的白霧中,靜靜地站著五千疲憊的白虎、騎。夜風中,隱隱傳來眾人鬆了一口氣的聲音。萬一,萬一郭況沒有被懾住,而是縱馬迎戰,那此刻又是另一番慘烈的景象了。


  巴布,烏雅來到年華身邊。烏雅傾佩地道:「年主將妙計,他們果然被嚇走了!」


  年華翻身下馬,拍了拍馬頭,心中仍余后怕。幸好在前鋒營里,找出了這匹戰馬,如果她徒步出現,郭況一定會心生懷疑,這是否是白虎、騎無馬逃走,而布下的疑兵之計。而且,最重要的是,年華重重地舒了一口氣,道:「幸好,來的人是郭況。」


  驚弓之鳥,總是聞弦便懼。郭況在臨羨關一戰中,被年華擊敗,這一次,他害怕再被伏擊,自然不敢莽動。如果換了別人,年華倒不一定能懾得住,兵不血刃地嚇退追兵。


  年華朗聲道:「傳令下去,趁大霧未散,立刻撤回景城!全速前進,注意潛跡,不要暴露行蹤!」


  巴布,烏雅垂首:「是。」


  紫草搖曳,白霧似紗。


  在日出之前,孤鶴谷中厲兵秣馬,全力迎敵的時候,年華已帶著白虎、騎借著白霧的掩護,順利地撤回了景城。


  青陽徹夜等侯在城樓上,看見年華等人安然回來,知道夜襲得手,大喜:「華師妹,戰況如何?」


  年華笑了笑:「很順利,徹底摧毀了前鋒營,夠讓軒轅楚吐血了。」


  青陽大笑,「軒轅楚這惡賊,在戰場上笑了這麼多年,如今終於到他哭的時候了!」


  旭日東升,白霧散去。孤鶴谷前一馬平川,千里曠野,哪裡有半個兵影?

  郭況心知中了年華的疑兵之計,錯過了追殲敵人的良機,不由得冷汗濕襟。他摘了綬帶、頭盔,去將軍帳中向軒轅楚請罪。


  軒轅楚不過三十餘歲,身形修長,清瘦如竹。他的容貌微偏陰柔,倒不像是粗豪的武將,但是五官線條鋒芒畢露,自有一股凜利懾人的氣魄。而且,仔細看去,他細長如柳葉的目中竟嵌著一雙暗紅色的瞳。據說,嗜血好殺者,隨著殺人數量的增多,瞳孔都會漸漸變得暗紅,就如飲血無數的寶劍,血槽都會漸漸變成暗紅色一樣。


  郭況走進營帳時,軒轅楚正坐在虎皮椅上,垂目凝視著手中的一物。他的手中,拿著一隻小巧的人形木雕。木是普通的柳木,雕工十分粗拙,線條也很簡單,雕的是一名眼細如柳葉的清瘦少年。木雕上十分光潤,此物顯然為主人珍愛,經常被拿在手中,以指腹摩挲。不知道是不是光線的關係,有這麼一瞬間,嗜血武將的臉上神情溫柔如水,眸中充滿愛憐。


  郭況不禁愣住,但一錯眼間,軒轅楚已抬起頭來,將木雕放在桌上,臉上又恢復了平日統率千軍萬馬的鐵血神色。被軒轅楚的血色雙眸掃過,郭況心中一緊,冷汗如雨,雙腿直打哆嗦,「大將軍,末……末將該死,昨夜不慎中了年華之計,讓她逃走……」


  軒轅楚以手支頤,淡淡道:「本將軍聽說,不僅前鋒營被一把火燒成灰燼,你帶出的一萬二千名騎兵,亦被燒死、燒傷了近三千?」


  郭況聞言,雙腿再也支撐不住身體,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實在是年華太狡詐,在草地上傾酒設伏,引末將入彀……」


  軒轅楚露出一抹笑,打斷了郭況:「一夜之間,天狼騎折損近一萬人,而你的意思是本將軍不該問責屬下無能,倒是該怪年華太狡猾?怪她夜襲前怎麼不派使者來知會一聲?怪她沒有提醒你前面有酒,小心中火伏?」


  郭況一時無言反駁,汗如雨下,「末將失職,萬死難辭其咎!」


  軒轅楚「唰」地拔出長劍,以劍尖挑起郭況的下巴,劍鋒在他的頸上游移,青色的血管在劍下突突地跳動。


  郭況驚懼欲死,冷汗滾落額頭。


  軒轅楚微笑,長劍在郭況的脖子上劃過一道淺淺的血痕:「你最大的罪,不在於折損兵馬,也不在於縱走了年華,而在於你不該謊報軍情,擾亂軍心。整整一夜,孤鶴谷中的將士枕戈待旦,目不交睫地準備禦敵,可是結果呢?第二日破曉,等來的只有景城吹來的風!」


  郭況打了一個哆嗦,道:「當時霧氣太濃,末、末將沒有看清,以為霧中潛伏著大軍。末將自知有罪,寧願以死贖罪……」


  軒轅楚笑了笑,從郭況頸上移開了長劍:「這十年來,你跟隨本將軍東征西討,立下過不少汗馬功勞,本將軍怎會要你的命?」


  郭況聞言,心中一松,對軒轅楚頓生感激,剛要開口謝恩,但見眼前一道銀光閃過,雙目和鼻樑一陣絞痛,妖紅充盈視野。最後,天地間只剩一片漆黑和痛楚。


  軒轅楚揮手一劍,從左至右成一條線,刺瞎了郭況的雙目,割斷了他的鼻樑。


  「啊啊——」郭況雙手捂住流血的雙目,滾倒在地上,慘叫連連。


  軒轅楚在虎皮上擦去劍鋒上的血跡,淡淡道:「本將軍不會要你的命。對於世人來說,死亡是一種解脫,活著才是煎熬。昨夜,你有眼無珠,中敵詭計,那今後還不如做一個瞎子。來人,將這廢物拖出去,吊在刑台前的空地上示眾,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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