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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屠城

  皇甫欽一怔,隨即笑了:「小王終於明白,帝君為何放棄大利益,而選擇小利益。原來,除了助若國,他別無選擇。」


  「我慶幸從來沒有與你在戰場上遇見。」年華望著皇甫欽,道。


  皇甫欽似笑非笑:「沒在戰場上遇見你,也是小王的運氣。」


  年華想了想,問道:「這麼多年,九王爺你為什麼而征戰?」


  皇甫欽沉吟了一會兒,「守護北冥,征伐天下。你呢?」


  年華心中茫然,事到如今,她還能為了她愛到忘記自己的那個人而戰么?

  「我……不知道……」


  皇甫欽似乎能夠看透年華的心思,他狡黠地笑了笑,「天生四時,地生萬物,天下有民,仁聖牧之。天下治,仁聖藏;天下亂,仁聖昌。非是吾輩諸侯擁劍,而是寧氏衰微,九鼎崩潰。寧氏失鹿,天下英雄逐之。小華,以你和小王合力,要奪取寧氏天下,並非妄言。你難道不想要天下么?」


  年華搖頭:「不,我不想要天下,我只想要太平。」


  皇甫欽還想說些什麼,年華不想再聽,打斷了他,「困在車中太久了,悶的慌,我出去騎馬兜兜風……」


  「你的風寒還沒……」皇甫欽欲阻止。


  「已經沒事了。」年華掀簾而出,躍下馬車。


  望著年華遠去的背影,皇甫欽嘆息:「即使,他在你心裡插了一刀,你還是不願意背棄他么?沒關係,來日方長,小王遲早會讓你的心轉向北冥,轉向小王。」


  冬日的邊春原上,冰雪皚皚,蕭瑟岑寂。


  正午時分,北冥的車馬停在一片樹林中休息,眾侍衛生火,燒水,做飯。皇甫欽裹著狐氅在火邊取暖,年華見天色放晴,跨上汗血馬去兜風。邊春原上正兵荒馬亂,皇甫欽怕出事端,派了一列騎兵跟隨年華。


  年華縱馬在雪原上疾馳,將北冥騎士遠遠地拋下。馬蹄踏雪,樹林飛退,冷風撲面而來,柔軟的狐毛拂在臉上,說不出的暢快和舒服。


  年華放聲長嘯,她果然還是喜歡縱馬追風的自由與酣暢,這些天來纏綿病榻的壓抑真是悶死她了。


  在風中飛馳,年華將所有的權謀紛爭都拋在了腦後,無論是寧湛欲借她之手控制北冥,還是皇甫欽想說服她背棄玉京,投效北冥。甚至連立下軍令狀的事,她也拋在了腦後。自由如風,無縛無束,無愛無恨。


  飛逝的訊景中,年華隱約看見一片村莊,炊煙裊裊。在這烽火亂世中,人間炊煙最是溫馨,年華不由得多看了兩眼,頓時覺得不對勁。此刻是下午光景,村子里怎麼會有炊煙?而且,那炊煙是不是太大了一點,看著像……著火了?!

  年華勒轉馬頭,向村莊的方向馳去。遠遠地,風中傳來凄厲而絕望的哭喊,其間夾雜著刀兵之聲。行到近處,年華髮現村子里火光衝天,有一隊士兵正在燒殺搶掠,屠戮手無寸鐵的村民。村民們四處奔逃,卻哪裡逃得了?紛紛倒在士兵的刀劍下。


  看清士兵的服飾,年華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離年華不遠處的草垛上,幾名士兵正在奸、淫一名少女。少女在強壯如牛的士兵身下,拚命地哭喊、掙扎,鮮血順著她雪白纖細的足踝滑下。


  年華手按聖鼉劍,調轉馬頭。戰馬風馳電掣,經過草垛的一瞬間,黑光閃沒,有斷肢隨著迸濺的血雨飛出,妖紅盈野。


  「啊——啊——」幾名士兵發出痛苦的哀嚎,跪倒在地。草垛上的少女渾身赤、裸,躺在血泊中,她抬起了恐懼而迷茫的眼睛,只見一匹赤紅的戰馬仰天嘶鳴,馬上坐著一名身披銀色狐氅,手持玄色重劍的女將。陽光太過耀眼,女將背光而立,看不清容顏,待要細看,但見她手一揚,有什麼東西凌空飛來,蓋住了自己,軟軟的,暖暖的,卻是銀色狐氅。


  草垛邊的驚變,引起了其他士兵的注意,他們紛紛持刀圍向年華。


  年華一身玄色盔甲,坐在汗血神駒上,不動如山。她身上的盔甲與手中染血的長劍,在陽光下流動著暗啞的光澤。她的眼神犀利如刀,渾身散發出狂烈的殺氣,仿如戰神臨世。眾士兵雖然人多,但卻不敢靠近。


  「蹬——蹬瞪——」數十騎駿馬飛馳而至,正是在半路上被年華甩在後面的北冥騎士。


  北冥騎士在年華身後一字排開,雙方人數頓時持平,混戰一觸即發。


  士兵中,一名騎衛長模樣的人喝問年華:「看服飾,你們並非禁靈騎兵。你們是什麼人?羅城方圓十里,都已被我青龍騎佔據,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在此傷我士卒!!」


  年華冷冷道:「風華將軍年華,路過羅城。」


  騎衛長一怔,仔細打量年華,認出了自家將軍。玉京青龍營,他曾在講武堂里遠遠見過年華,認得她的模樣,更認得她手中的聖鼉劍。而且,年華赴北冥的消息,已經傳至禁靈戰場,從玉京到北冥天音城,必須經過禁靈邊春原。他在這裡遇見年華,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騎衛長垂首行禮:「小人王大石,隸屬左都尉方鳴大人麾下,參見年將軍。」


  年華指著正被烈火燒毀的村莊,和滿地狼藉的屍體,問:「這是誰下的命令?」


  王大石道:「是方校尉。」


  「為什麼要屠殺村民,燒毀村莊?」


  「方校尉昨日接到命令,三日後大軍退出羅城,為絕後患,退出前屠城。今日,方校尉帶大軍在羅城屠城,小人的隊伍被派來羅城附近的村落……」


  年華聞言,心中一驚,打斷了王大石,「你,立刻帶本將軍去羅城!」


  「是。可是,還有兩個村子……」王大石冷汗如雨。他的任務還沒完成,回去免不了軍法處置。


  年華神色一凜,「青龍騎出征之前,本將軍在講武堂里定下《軍誡》,你將《軍誡》第二章的前三條背來聽聽!」


  王大石咽了一口唾沫,聲音顫抖:「《軍誡》第二章:第一條,濫殺平民者,殺;第二條,搶掠財物者,殺;第三條,奸、淫、婦女者,殺……年將軍饒命啊,今日之事是上面的命令,小人只是奉命行事,並非犯《軍誡》啊!」


  年華環視四周,嘆了一口氣,「先帶本將軍去羅城。」


  「是。」王大石趕緊道。


  年華留下十餘名北冥騎士安頓殘存的村民,又遣了一名騎士去給皇甫欽報信,然後帶著其餘的騎士跟隨王大石等一隊青龍騎去往羅城。


  臨行前,望著殘存的村民們眼中哀痛的,絕望的,憤怒的,仇恨的,無奈的,茫然的眼神,年華心如刀割,疼痛而沉重。


  烈焰仍在吞噬村莊,遠遠望去,有如炊煙。烽火中的炊煙,一如沙漠中的海市蜃樓,美好到虛幻。


  羅城位於南邊春原上,玉帶河的支流旁邊,是一座歷史悠久的古城。羅城規模不大,人口約有五萬。因為戰亂,青壯男女皆被徵兵入伍,只留下不到三萬的老弱婦孺。青龍騎攻佔羅城不到半個月,因為戰略需要,必須撤離。


  「撤離前,屠城。」軍令上的五個字,讓羅城一日之間死了三萬人,整座古城被鮮血染紅,玉帶河上浮屍如麻,連天空也似乎變成了妖異的紅色。


  年華抵達羅城時,屠殺已經結束。滿城靜寂如死,血流成河。躺在地上的屍體皆是平民,老、弱、婦、孺,死狀凄慘而可怖。風聲如泣如訴,似亡靈在唱歌,狂笑,笑這一幅人間地獄圖的血腥和殘酷。


  年華心如鈍刀在割,一種沉重的悲哀,和壓抑的憤怒充溢胸口,堵得她喘不過氣來。青龍騎左校尉方鳴聞報,立刻趕來見年華。


  年華站在羅城中的廣場上,方鳴匆匆走來,青色的盔甲上濺滿了血跡,披風赤紅如火焰,佩刀的吞口處鮮血猶滴。


  方鳴走向年華,垂首行禮:「青龍騎左都尉方鳴,參見年將軍。」


  年華突然握掌成拳,出拳擊向方鳴左頰。


  「呃!」一拳正中左頰,方鳴踉蹌後退,腮幫子立刻腫起,鮮血順著嘴角流下。他勉力穩住身形,吐出了兩顆斷牙,再次垂首:「末將方鳴,參見年將軍。」


  年華淡淡道:「方都尉,剛才這一拳,痛嗎?」


  方鳴一怔,如實回答,「很痛。」


  「可這點痛,不及羅城人臨死前所受痛苦的萬分之一。」


  「末將知罪。可是,為了大局,羅城非屠不可,一者斷絕退走後的隱患,二者可以擾亂禁靈的軍心。這是劉主帥下的命令,戰場之上,軍令如山,不可以有婦人之仁。」


  年華明白,劉延昭的命令,也就是崔天允的命令。臨行前,她囑咐過劉延昭,一切皆聽從崔天允之命。這一場征戰中,劉延昭只是舞台上的傀儡,崔天允才是簾幕後操控生殺大權的人。她沒有想到,崔天允心中積累的仇恨竟是如此強烈,以至於他可以下令屠殺自己母國的同胞。也許,人一旦經歷過最黑暗的絕望,不成佛,便成魔。崔天允已然化身為魔,他身處地獄中,就想將禁靈變作地獄,將他恨的人拉入業火中殉葬。


  「這非關婦人之仁,而是關於戰將的榮譽和人的良心。身為戰士,在沙場上讓長劍痛飲敵軍的鮮血,是榮耀,可是屠殺敵方手無寸鐵的平民,卻是莫大的恥辱。方都尉,此時此刻,面對這些屍體,你的良心能安嗎?」


  方鳴沉默不語。


  寒鴉撲棱著翅膀,飛落在廣場邊的枯樹上,貪婪地盯著滿城的血屍。流浪的餓狗眥著鋒利的牙齒,開始饕食屍體的內臟。太陽不知何時不見了,天空陰沉沉的,不一會兒,開始飄起了雪。


  「事已至此,無可挽回。方都尉,盡量把這些人安葬了,再撤離羅城吧。」年華淡淡對方鳴道。她抬頭望向天空,飛雪飄落在臉上,融化后,如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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