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血咒
過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家奴打開了朱門,臉上帶著笑意,「嫘祖大人請大將軍進府相見。」
緋姬、年華、寧湛都頗感意外。
年華首先回過神來,道:「有勞了,請帶路。」
「請隨我來。」家奴道。
年華、寧湛、緋姬跟隨家奴進入府中,一路上亭台樓閣,竹林花圃,清雅靜美得如同到了仙境。年華看著眼前的迷花倚石,亭台假山,總覺得與尋常人家的庭院有些不同,但是具體哪裡不同,她又說不上來。
緋姬小聲道:「這些亭台假山,碧竹朱樹都是按照五行八卦排布,是非常複雜的迷宮。外人隨便闖入,任你有千軍萬馬,也會困死在迷陣中。」
年華、寧湛驚愕。
年華這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產生異樣的感覺,玄門中的奇門遁甲之術與軍法中的排兵布陣有相似之處,但又更加奇詭複雜。一路行去,偶爾會遇見一些形貌各異的男女,他們骨骼清奇,身輕如燕,太陽穴高高聳起,一看就是內力精深的江湖高手。一座鬧市中看似普通的宅邸,裡面竟然別有洞天,藏龍卧虎。
家奴帶年華、寧湛、緋姬來到一片竹林前,一名管家模樣的男子接替了家奴,繼續為三人帶路。四人走入竹林深處,來到一座雅緻的精舍邊。
管家道:「嫘祖大人就在精舍中。」
從精舍大開的軒窗中,年華看見一名老婦人和一名小女孩正在對弈。老婦人被垂下的湘妃竹簾遮住了,隱隱綽綽,看不清楚。小女孩穿著一身藍色碎花裙,梳著雙螺髻,身形單薄,眉目清秀。
年華覺得很眼熟,想了想,記起了她就是不久前在鬧市中偷包子的小女孩。原來,她是和嫘祖有關的人,怪不得小小年紀輕功就那麼好。但不知,她是嫘祖的什麼人?孫女?還是徒兒?
管家在精舍外道:「嫘祖大人,風華大將軍帶到了。」
精舍中無人回應,但是精舍的門忽地無人而開。
年華抬頭,從大開的門中望去,看見了正在對弈的一老一少。他們離門約有六、七米遠,嫘祖的內力實在是驚人。
管家向年華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年華深呼吸一口氣,走了進去。寧湛,緋姬緊跟著年華而入。
小女孩看見年華,嘻嘻地笑了:「風華大將軍,我現在不再去偷那家店的包子了,我改去另一家烤鴨店偷烤鴨了……嘻嘻嘻……」
年華覺得無言,「偷東西是不對的,捉弄人更不對。」
「我只是覺得有趣而已……嘻嘻嘻……」小女孩笑嘻嘻地道。
年華不再理會調皮的小女孩,她轉頭望向老婦人。她是嫘祖么?這一看這下,年華嚇了一跳,老婦人只有半張臉是完好的,她的另外半張臉人皮剝落,筋脈暴凸,讓人頭皮發麻。
寧湛也被嚇到了,他下意識地握住了年華的手。年華皺眉,不動聲色地掙開了他的手。即使嫘祖容顏可怖,年華也只能硬著頭皮去行禮,畢竟雲風白的生死掌握在她的手中。
年華剛要上前參拜嫘祖,小女孩突然開口了,對老婦人道:「木鬼,你先下去。」
「是。嫘祖大人。」醜陋的老婦人起身行禮,退出了精舍。
年華張大了嘴,吃驚地望著小女孩,「你……你是嫘祖?!這、這怎麼可能?!!」
小女孩笑了,聲音依舊稚嫩,但語氣中卻有一種老氣橫秋,閱盡世事的滄桑感,「如果我不是嫘祖,你也就不可能輕易地來到這座竹林精舍了。我已經很久不見外人了,你是一個例外,因為你這孩子心腸不錯,我喜歡。」
年華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可是,據說,嫘祖已經一百多歲了……」
「皮肉白骨,不過是幻象而已。」嫘祖笑了,她望了一眼垂首立在年華身後,從走進竹林之後就不曾說過一句話的緋姬,「緋,你還在藏在幻象中做什麼?你的易容術之拙劣,一如你的輕功之精湛。」
緋姬抬起頭,雖然還是男僕粗獷的臉,但聲音卻恢復了細柔的女聲,「一切都瞞不過嫘祖大人的法眼。」
嫘祖道,「如果不是你,僅憑這個孩子,在玉京中是找不到我的。」
緋姬道,「緋冒昧前來,是為求嫘祖大人一件事。我家主上中了『噬骨蝶』之咒,還請嫘祖大人不計前嫌,為我家主上解咒。只要您肯出手相救,緋願意做牛做馬,報答您的恩情。」
「噬骨蝶?難道是龍兒下的咒印?」嫘祖挑眉。
「是。」緋姬道。
「嘻嘻,我不救……」嫘祖幸災樂禍地笑道,神情如同一個頑皮的孩子。
年華皺眉。
緋姬還想再屈膝懇請,年華制止了她,「算了,求她也沒用。你沒看出來嗎?她根本解不了噬骨蝶的咒印。」
緋姬吃驚地望向年華,「年姑娘,這……」
嫘祖生氣地望向年華,「你說什麼?我解不了噬骨蝶的咒印?!真是笑話!這世間還沒有我嫘祖無法解的咒印!」既而,嫘祖明白了什麼,撫額失笑,「不愧是足智多謀,應變如流的風華大將軍,我差一點中了你的激將法!不過,激將法對我沒有用,我不會救聖浮教主。」
緋姬大驚失色。
年華笑道,「什麼激將法?我可沒用什麼激將法。我只是覺得一個喜歡偷包子,以捉弄人為樂趣的小孩子,根本不可能是傳說中武功絕世,美麗聰明,心地善良,救死扶傷的武林宿儒——嫘祖。」
「武功絕世,美麗聰明,心地善良,救死扶傷的武林宿儒……這真是大家傳說中的我么?」嫘祖笑眯眯地問年華。她雖然有百歲之齡,但是心理卻和外表一樣,還是個調皮、任性、好勝,愛被誇獎的頑童。
緋姬冷汗。在江湖人心中,嫘祖絕對沒有一點符合年華口中的這些溢美之詞。
「之前我以為是,但現在看來……」年華不再說下去,只是搖頭嘆息。
「難道在你眼中,我不是武功絕世,美麗聰明,心地善良,救死扶傷的武林宿儒么?」嫘祖有些孩子氣地道。
「今日一見,您武功絕世,美麗聰明倒是不假,但是心地善良,救死扶傷還真是沒看出來……」年華攤手道。
「好了,大將軍,把聖浮教主帶來吧,我答應為他解咒,你就會看出我心地善良,救死扶傷了吧?」嫘祖賭氣似地道。
年華心中大喜,笑了,「多謝嫘祖。」
緋姬也大喜過望,「多謝嫘祖。」
嫘祖望著年華,也笑了,「你這孩子心腸真壞,用話套牢我,讓我不得不答應。不過,我喜歡。你請我吃了三年的包子,我為聖浮教主解咒,權且當我還你包子的人情吧。」
寧湛的臉色有些難看,他不敢相信年華這麼容易就說服了嫘祖,讓嫘祖為雲風白解咒。
年華、寧湛留在精舍中等候,與嫘祖閑話。緋姬去將軍府帶雲風白前來,因為龍首門和聖浮教是宿敵,為防萬一,緋姬召來了蘇氏兄妹、斷暢保護雲風白,十二星使也麇集在玉京中,暗中守護。
年華、寧湛在精舍中陪嫘祖飲茶。年華心喜難掩,寧湛卻悶悶不樂。嫘祖望了寧湛一眼,「這位公子面呈貴相,倒是一位無比尊貴的人。」
寧湛勉強笑了笑,「晚生只是將軍府中的一名清客罷了。」
「公子的氣色不好,似乎有痼疾纏身啊!」
「晚生自幼體弱,確實有些多年難治的頑疾。」寧湛淡淡地道。
「可否讓我一探脈象?」嫘祖道。
寧湛有些猶豫。他並不相信這些詭異的邪門中人,萬一她對自己做點什麼手腳……
「不必擔心,嫘祖沒有惡意。」年華對寧湛道。
寧湛從小就為痼疾所苦,常年纏綿病榻,不離葯盅。嫘祖是世間奇人,今日有緣遇見,如果她能夠治好寧湛的痼疾,倒也是一件好事。年華雖然不原諒寧湛,也不再愛他,但還是希望他能健康、平安,畢竟他還未實現他的抱負,開創夢華的清平盛世。
年華這麼說了,寧湛也就放下了疑慮。嫘祖為寧湛把脈,嘴角露出一絲詭笑,「嘻嘻嘻,公子,你恐怕活不過今年冬天啊……」
年華一驚。
寧湛不以為意,「曾經,『醫聖』岐黃說我活不過成年。」
嫘祖搖頭嘆笑,「總有些人以為自己每一次都能逃過天命劫數。」
年華問嫘祖,「您可有辦法醫治他的痼疾?」
嫘祖搖頭,「沒有辦法。」
「年華,你不要信她的。什麼天命劫數?對我來說都是虛妄!我絕對不會死!」寧湛倔強地道。
年華心情複雜且難受。
嫘祖嘴角浮現一抹冷笑。
年華還想說些什麼,緋姬帶來了雲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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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府的客房中,嫘祖站在床榻邊,她的手指拂過雲風白額上越變越大,幾乎已經覆蓋了整個額頭的藍色咒印,眼神變得凝重起來,「木鬼,拿銀針來。」
不一會兒,只有半張臉的老婦人捧來了一個紅木匣。嫘祖打開木匣,展開一張紅布,上面插著大小不同的銀針。嫘祖拿了兩支三寸長的銀針,分別插、入雲風白的左右陽白穴。
雲風白似乎有了反應,他額上的青筋凸起,血脈張弛,遍布額頭的藍色咒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消退。不過,僅僅只退去了三分之一,他眉心的一點藍砂印記越發的幽藍詭異了。
年華的心懸到了嗓子眼裡。
嫘祖淡淡地道:「骨蝶之咒千變萬化,紛繁複雜,咒印的強弱和施咒者的能力相系。龍兒這孩子的咒印之術一點兒長進也沒有,還是我教他的一套變化。」
年華聞言,心中一松,「那麼,您一定能夠解此咒印了!」
「當然可以。如果,你能取到龍兒的血的話。」嫘祖道。
「什麼?」年華不解。
「噬骨蝶是一種血咒,要解骨蝶之咒,除了知道咒印的變化路數之外,還需要施咒者的鮮血。難道,緋沒有告訴你嗎?」嫘祖道。
年華望向緋姬。
緋姬眼神閃爍,道:「我沒有料到能這麼順利地求得嫘祖大人解咒。本想,以後慢慢再告訴您。」
「可是,龍斷雪已經死了,我上哪兒去找他的鮮血……」年華絕望地道。如果沒有龍斷雪的鮮血,雲風白就永遠無法醒來了。
緋姬道,「年姑娘,龍斷雪沒有死。」
嫘祖笑了,道:「如果龍兒死了的話,雲風白也不會還活著了。這是血咒維繫的施咒者和被施咒者的關係。玄門中人,誰都知道這個道理。」
年華大吃一驚,「龍斷雪還活著?!」
寧湛更加驚愕。如果,龍斷雪還沒有死,那就意味著端木尋也還活著。澹臺坤、無色僧、蓬萊道人、紅娘子在萬國館殺死的人,黑木匣中那兩顆血淋淋的頭顱不是端木尋、龍斷雪!
他中了端木尋的金蟬脫殼之計!
端木尋知道他不會放她離開玉京,即使刺殺不成功,也會用別的手段扣留她。所以,她找了替身在萬國館,假裝被殺死,讓他以為她死了,放鬆了警惕。現在,離端木尋遇刺身亡那一日,已經過了半個多月,端木尋恐怕已經平安地回到了皓國,正在嘲笑他的愚蠢。
寧湛心中挫敗且憤怒,他早該知道,端木尋絕不會這麼容易被除掉,她是他一生中最可怕的對手,最難纏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