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默契
只聽青赫淵人繼續說道:「太子殿下如今雖尚在禁足期間,可也不是全然沒有好處的。」
「您想一想,在你禁足期間,能夠被皇長孫與賢王給拉攏走的人,都是一些非真心實意跟隨您的人,所以才會因為賢王與皇長孫的利益誘惑而改變心意。您藉此機會恰恰是分辨了哪些人才是真心實意追隨於您,豈不是禍兮福所倚嗎?」
夏天勤之前倒是沒有想到這個點上,雖說他心中還是有些過不去面子這一坎,但現下聽著青赫淵人這樣一說,心裡倒也稍稍舒服了一些。
「那依你看,本太子應當如何應當對皇長孫和賢王二人的暗中破壞,莫不成要本太子對此事不聞不問嗎?」
夏天勤兩腿微張,曲著上身,手肘撐在膝蓋上,語氣很是沙啞低沉,他鬆散的頭髮披在背後,更令人看上去有些陰森森的感覺。
青赫淵人聽到夏天勤的這一發問,沒有忙著否認,反而是捏拿著他的鬍鬚,帶著幾分意味不明的神色點了點頭。
「正是如此。」
夏天勤蒙了一會兒,正要斥責他,卻只見青赫淵人抬手止住夏天勤後頭的話語,繼續言道:「太子殿下稍安勿躁,小道人還沒有說完呢。在此特殊時期,既然他們二人頗有默契的聯手打壓太子殿下您,但是您又未嘗不可將計就計,讓他們以為打壓您的目的已經達到呢。」
「一旦他們二人覺得太子殿下您已經失了氣數,便會將短暫建立起來的同盟關係立刻瓦解,轉為他們二人各自的內鬥。這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好處,應該不用小道人多說,太子殿下您也一定懂得。誰明誰暗,誰又是河中之鱉,如何說得清楚呢?」
青赫淵人的聲音彷彿帶著蠱惑之力一般,幽幽地傳進了夏天勤的耳中,他坐直起身子,枯瘦的手搓摩著已經長出了大半截胡茬的下巴,開始認認真真的思考起青赫淵人的話來。
「太子殿下您且認真想一想,如今是他們在暗處您在明處,但倘若這時局轉一番,您便能夠化被動為主動,將他們的一干動作和計劃瞭然於心,既能夠防範於未然,又能夠反計劃一把,豈不是妙不可言嗎?」
他字字珠璣,夏天勤不由深以為然,不由得瞬間對眼前這個一副輕狂模樣的道人刮目相看起來。
「你的這些話是有些道理,只是本太子還有一事不明。」夏天勤深目道,兩手握在一處,拇指交替著打圈,懶散地朝著這個青赫淵人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
「你既然有如此的雄韜才略,又膽氣不凡,為何偏偏選擇到本太子這裡來謀事呢,按照你所說,眼下派頭與勢力最大的,莫夏斌與夏啟軒兩個人莫屬,你又為何不去投入他們麾下,難道就不怕你的賭注壓錯了人?」
他雖是反問的語氣,卻當真帶了几絲的懷疑。
這個道人上門得突然,並沒有任何徵兆,他放在手底下傳話的耳目,也從來沒有聽過這個人的存在,他好像是突然冒出來的一樣。此人雖然自稱是江南名士,可看他這副打扮,到更像是修仙問道之人。
俗話說的好,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既然他看好了這個和青赫淵人想要將他收為己用,遍要摸清楚這個人的來歷底細與所求所欲。只有當他真正掌握一個人的慾望與要求之後,他才能夠掌握這個人的弱點,也就才能真正控制他。
誠然,夏天勤之前對夏晟卿的駕馭思想也是這般。只不過他至始至終的自以為是,無法令他從這樣的怪圈中掙脫。
此時這個青赫淵人聽到夏天勤的一番詢問,反而是笑了起來,兩撇山羊鬍也隨著他的笑聲而微微顫抖。
「太子殿下這一句話問得很好,既然您開口直言,那麼小道人便也不與太子殿下打花腔了。」
青赫淵人咳嗽了兩聲,甩正他一手挽著的拂塵,露出了一個十分姦邪的表情來。
「小道人本是江南一帶的名士,自身得幾分氣節,只輔佐這天下之君王將才。太子殿下既是儲君人選,也就是小道人選擇之中的第一順位。」
「為君為王方要名正言順才能夠平堵百姓輿論,即便是賢王與皇長孫眼下風頭勝過太子殿下,在您還是儲君的時候,他們就終究與這個皇位無緣。若是做不得天下間最尊貴的人,又怎能給予小道人心中所思所想呢。」
良禽擇木而棲,良士擇主而忠。這個道理,自古以來便順應著天適時宜,從未可更改。
青赫淵人坦言直敘,反而讓夏天勤相信了他來投奔自己的用意,他微微點了點頭,剛愎強勢的姿態顯露無疑。
身子又往後座上靠了靠,將桌案上那一杯佳釀捧了起來,當著青赫淵人的面呷飲半杯,晃蕩著白玉瓷被中的清洌酒液,忽而眉頭上翹著問他。
「那麼你要什麼?」
「金錢,富貴,權利,地位,美女,揚名。只要是世間俗人所貪戀眷想的,只要是追逐著仕途豁達的人所要的,小道人都想要得到。太子殿下可能給我?」
他狹長如鼠目的眼眸里充滿了貪婪與可想的神色,更是毫不掩飾自己對於方才所說的那些東西的嚮往之意。那張本就令人覺得市儈的嘴臉,更添了幾分狡詐奸惡。
夏天勤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不但言語思維直接了當,對於自己心中所想所求,更是絲毫不加以掩飾。
此人大貪大惡,大奸大淫,是個集世間貪嗔痴想於一身的人。枉他穿著一身修道練法的衣袍,口中說出的話卻與那些修身養性,清心寡欲的派別做風截然不同。
「你倒是誠懇的很,哈哈哈。」夏天勤晃了晃酒液,仰頭悶下一口,復而大笑起來,對於這個自己上門來的青赫淵人越發的滿意起來。
「好,本太子就答應你,若你能夠助本太子成就春秋霸業,他日本太子登得大寶,你就是本太子手下的第一國師。金錢,地位,富貴榮華,只要你想要的就沒有得不到的。以你這一腔的智慧,換你後半生榮華似錦,可值得?」
「自然是值得的。」青赫淵人低聲發笑,抬起眼來和夏天勤四目相對。
兩人皆是從對方的眼眸之中看見了貪慾與權勢。如此這般赤裸裸的利益交集,卻讓他們二人默契深厚起來。
至此之後,夏天勤聽從青赫淵人的建議,從不停地挽回夏斌與夏天勤分瓜去的人脈關係,轉變為不聞不問,默自不吭聲,躲在太子府邸裡頭像個縮頭烏龜似,半分骨氣也沒有了。
夏斌與夏啟軒二人雖暫為同盟,然而在夏天勤日漸消弭的狀態下,卻開始將矛頭轉向了對方。就著從夏天勤手上搶過來的那些資源與盤口,雙方也開始了爭執不下的瓜分。
兩人暗中斗得如火如荼,在面上,卻仍就要做出一副叔侄合合樂樂的態度。
眼看著隆冬深至,上京城再次進入了一派白雪皚皚之中。
連日大雪深厚堆積,積雪攢的有一寸之厚,琉璃瓦上的滾圓白雪堆了又被暖陽化開,化開后帶霜雪冰質又結上一層。景物方能著隨著韻律更換狀態,人又何嘗不是。
在夏天勤韜光養晦,悶聲不吭動作不起的這段時日里,世人已經以為他這個太子地位大不如前。
許多人更覺得夏天勤在皇帝的心目中的形象大跌后甚至是不如以前的千萬分之一。
眼下朝廷之中,皇長子與皇長孫的派別又各自一詞,各自推崇。這天下之間時局勢移,就連明聖帝也不知他的皇位日後究竟傳給哪一個後輩手上才是順心。
朝廷上暗潮湧動的你爭我斗正烈,後宮里倒是難得的安靜下來。水嫣然和月靜安的鬥法上處在暗自較量階段,雙方都不能夠保證將對方拉下馬,偏偏明聖帝這段日子以來去後宮的次數搬著手指頭也能數過來,她們就算是在想要爭些什麼,也無從下手。
至於其他人便更不消說,皇后忙著幫自己的親孫子打通關係拉攏人脈,也沒得空去管底下那些個鶯鶯燕燕。
這般各方局勢各自行事著,轉眼日子也就跳到了臘月末。
臘月一過,便又是新春。
夏子衿怎麼也想不到這一年過的這樣快。
她方記得去年這個時候,她還在和夏子琦爭來斗去,夏子言還沒有死,她也沒有遇見過榮遇,小葵尚未出嫁,自己和夏晟卿也還處在朦朧的情意之中。
可轉眼間一年已過,短短一年的時日,大萊的皇宮裡便發生了許許多多翻天覆地的變化。
夏子衿不由得想,再過上一年,這宮裡的局勢又該是怎樣一番的反覆。是天下易主萬民側目,還是依著老樣子,底下的人鬧得歡快,上位者卻坐得穩固,分毫不動。
夏子衿在此前做過了千萬種猜想,但是她沒有想到,這一年還沒有過去,新的動蕩與變故,便匆匆的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