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神女(1)
(一)
瑤音坐在蓮華殿前的河邊,四顧茫然。自己是怎麼到的這裡,又該怎麼回去,都成了一個巨大的謎團,氤氳不去。
這時,在昏黃的燈光映襯下,草地上突然出現了一個影子。看那身形,應當是個孩子。
瑤音吸了吸鼻子,微笑:「又出現幻覺了么?」
幻覺也好啊……瑤音很欣慰,起碼自己現在不是一個人了。她強支起身子,轉過頭,笑容卻凍結在了臉上。
「阿宴……」瑤音的眼淚不自覺的湧出,「你真的是阿宴?!」
雲宴站在那裡,點頭。
「你去哪裡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瑤音完全忘記了身上的疼痛,強撐起身子,上前一把抱住了他。
「我很想你……」瑤音說著,突然嚎啕大哭起來。她的心中有諸多委屈,在這一刻一齊爆發了出來。
雲宴愣住,皺緊眉頭,雙手不知該往哪放。他幾次抬起手,卻又放了下去。
「看到你沒事就太好了。」正當雲宴不知所措之際,瑤音在短暫的時間內經歷了大喜大悲,導致體力不支而昏迷過去……她軟軟的倒在雲宴身上,雲宴卻是一臉鬆了口氣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將她平放在草地上。
「把她帶回宮去。」雲宴低聲喚了一句,下一刻,便見他的影子里走出來一隻面露煞氣形似赤霄的凶獸,而區別是在它的四肢,有四團火焰,一步一個腳印,竟然燒毀了千年不變的離子河畔的青草。
它將瑤音馱在背上,跟著雲宴一齊,走回了蓮華殿。
不是她來時的西廂客房,而是正殿。
……
……
不遠處的一棵柳樹下,倚著一名綠衣女子。她手持青藤柳葉鞭,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肩胛骨一枚綠藤蘿在昏暗中散發幽光。
「哎,明明自己很開心,卻還要拿我出氣,你真是越來越彆扭了!」她揚起嘴角,嘆了口氣。說罷,便哼著小曲,顧自揮舞著藤鞭,步履輕鬆,沿著河岸向下走去。
十宴拐了個角,突然發現了昏迷在牆角里的漓落,只見她周身遍開的曼珠沙華花忽明忽暗,在夜裡散發出獨特的光芒。
「到底是個美人兒啊,真可憐……今晚你就同我住吧。」十宴感嘆,語氣盡顯惋惜,可眸子里卻是幸災樂禍。她大笑地甩出柳葉鞭,藤鞭立刻束在漓落的細腰上,將她拖在身後。一路拖過來漓落簇新的衣裙被磨得殘破不堪,彼岸花瓣也凋零了滿地……
十宴覺得心情大好,一掃前幾日的陰鬱,哼著歌兒回到了離子河畔的小木屋。在推開門的一煞那,十宴面色一沉,提高了警覺。
昏暗的房間內本應當是空無一人,而此時卻有一個不屬於這間屋子呼吸聲,氣息內斂,讓人不易察覺。是個高手。十宴食指一揮,房間的燭火便跳動起來,將整個房間照得通透。桌旁果然正坐著一名青衣公子,他的一把白玉骨扇上書了四個字——「聞人憐生」。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通天尊上啊~」十宴放下警惕,重又變得歡樂無比。
「被前任鬼君稱作尊上,通天實不敢當,您切莫折煞我。」聞人通天笑得坦蕩,十宴亦是磊落。
「怎麼,想我了?」十宴上前,徑直跨坐在他的腿上,而他也順勢環住了她的腰。這時,聞人通天在她的腰間取下一塊木牌,見其上刻了一個「丁」字,霎時嘲笑爬滿了他的面容。
「幾日不見,高高在上的鬼君竟淪落成了掃地門童,你在六欲天吃掉的仙界官員到底是何人?」
「我哪裡會記得吃過哪些人?主上此刻罰我,不過是因為我撒了個小謊,演了場好戲,讓他受了幾天的委屈,不過……主上他遲早會感謝我。」十宴頓了頓,一把奪過木牌,撫摸著它,笑的一臉高深莫測:「再者,我許久沒有參加血祭了,以最下層的身份去玩玩也未嘗不可,漓落為人乖張,這次我少不了要賞她苦果子吃。」
「怎麼,受委屈了?」聞人通天愛憐的撫上她的臉頰,柔聲道。
「你也太不了解我了,」十宴大笑一聲,「這世上還有誰能讓我受委屈?我只是覺得花漓落小人得志,遲早陰溝裡翻船!」
聞人通天面色一沉:「她即將成為夜明宮的女主人,你不要招惹她。」
「你心疼了?」十宴挑眉。
聞人笑而不語,捧起十宴的面龐,俯下頭便是想要吻上她的唇。十宴身形靈巧閃身躲過,站起身來一巴掌打在他臉上,力道不重,卻是小小懲戒。
「聞人公子紅粉佳人多如紅海之水,我就不摻和了。」十宴面露微笑,眼眸里卻是徹骨的寒涼。
聞人搖頭苦笑,這老女人這麼多年了還是如此脾性,真真叫人難以捉摸。他委屈的瞧著十宴說:「你我老夫老妻這麼多年,你真忍心次次拒絕我?那些山精鬼魅,妖魔鬼怪哪裡比得上我?」
「誰和你老夫老妻!」十宴啐了一口,笑道:「滾吧。」
聞人默,扶額起身。他剛一走出門,便發現倒在門口的花漓落,震驚之情無以言表。
「你把花漓落怎麼了?」
「哎呀,我竟把她給忘了!」十宴一驚一乍,形態做作,連將她『拖』進了屋。
「你閃開。」聞人通天一把拂開十宴的手,緊張地抱起花漓落,四下檢查了一番,發現她只是睡著了才放下心來。
「用得著這麼緊張么?人家可沒把你當回事。」十宴一臉淡漠。
「我知道你十分討厭花漓落,可我沒想到你居然會這般明目張胆的傷害她,她可是主上的寵姬!」
「我知道,我用不著你來提醒我。」
「若是被主上知道了,你又得受罰了。」聞人通天嘆氣。
「又不是我打暈的,我將她收留,主上保不準還會獎賞與我呢?」十宴莞爾一笑,她的眸子明亮磊落,在燭火的映襯下更顯深邃。
聞人通天看著她,見她不似撒謊,可花漓落這副慘樣,也實在不像是偶然。
聞人通天嘆息道:「這夜明宮內除了你,誰會想要傷害她?誰又敢傷害她?」
十宴噗嗤一笑,一挑眉,「或許是主上自己呢?」
「……主上?」聞人沉默,有些詫異,卻還是沒再問什麼。
他道:「你好自為之,花漓落雖有金身護體,可到底舊傷未愈,我帶她走了。」說著,他抱起花漓落,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快滾吧。」十宴看著他們的背影,冷笑一聲:「寵姬?莫要變成了落湯雞!」她說完,一拂袖,便獨自回了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