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5)
紫宸體力消耗過多,在青衫懷裡昏迷了很久很久才醒來。
這段時間,青衫不小心窺探了瑤音的記憶。
她本不想這樣做,可腦海中一直跳出成年後的紫宸,銀髮耀眼,光彩奪目,這令她十分好奇。
當她看見自己的兒子被瓊華欺負到絕望時,她下定決心不會離開這個身體。再到後來瓊華為他奮不顧身趕回凌霄殿時,心中又略微開始動搖。當她看到自己的兒子給了瓊華一劍,而瓊華最後的遺願竟是下輩子要化作他最愛的夜九的模樣時,心已經痛到不能自已。
再後來,是萬年之後的重逢,她的兒子已經修成了三界第一人,天君昊月。她本以為沒有什麼比這更令她驕傲的事了,所以這段記憶,她反覆看了很多遍。直到最後,昊月為瑤音一人生一人死,她這才驚覺,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感念更能打動她的心。
於是她徹底原諒了瓊華。
就算兒子沒有過那段經歷,並不知道瑤音的存在,她也不能侵佔瑤音的身體。她會沒有臉面面對自己的兒子。兒子愛的,就是她該愛護的,她又如何能霸佔瑤音的身體?
懷中的紫宸動了動身體,睜開迷濛的雙眼,青衫激動得淚如雨下,無法自抑。
紫宸亦是如此,他撲在母親懷裡,緊緊抱住她,生怕她是幻覺,在下一刻就會消失。
溫存還不足片刻,青衫卻已擦乾了淚水。她狠心將紫宸推開,站起身來。紫宸不顧身上的傷痛連撲帶爬的挪過去,牽著青衫的衣裙,可憐兮兮的求她回頭看自己一眼。
「母后您要去哪裡?你不要丟下紫宸!」
「大男人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把眼淚擦乾再跟我說話!」青衫背對紫宸說著狠心的話,眼淚卻像斷線的珠子,止不住的往下淌。
「紫宸不哭,紫宸只是太高興了,太想念您了……」
青衫洋裝不耐,打斷他,「你記住,你是男人,是女人的依靠,任何時候你都不能倒下!更遑論失去心智讓天下人為你擔心。紫宸,你讓為娘失望至極,心痛至極,你可明白?」
紫宸緊咬下唇,刺破了皮膚,鮮血一滴滴順著嘴角滑落,落在青衫心上,煎熬著她的心。
可她依舊板起臉,怒不可遏,「你明不明白?」
「……紫,紫宸明白。」紫宸忍痛,耷拉著耳朵,就像兒時被訓誡過後想吃飯又沒得吃的模樣,青衫很心疼,但她不得不狠心。
「為娘能救你一次,不能護你一世。我要你答應我,若不修成上古神君,若不修成銀髮,若不能將三界眾生放在心頭,便永不踏出此塔。」
紫宸頹然抬頭,眼含笑意,「那您會陪著我嗎?」
「不會。」青衫冷著臉,斬釘截鐵。
「……」紫宸再次愕然,難過之情溢於言表。
「你是男人,就要有承擔一切的勇氣。現在,我要告訴你實情,」青衫頓了頓,嘆了一口氣,「你聽清楚,我早就不再人世了,當初我油盡燈枯,離開鳳族便失去了庇護,曝屍荒野,無人收屍。」
聽到這裡,紫宸瞪大了眸子,完全無法相信母后已經故去的事實,「你騙人!你明明就站在我面前!」
「我不過是借屍還魂。」
「那就待在她的身體里,永遠不要離開。」
青衫搖了搖頭,「不可能。我看了她的記憶,她才是這個世上最愛你的女人。」
「最愛我的是您。」
青衫一臉苦笑,「我已經不屬於這個世界了。」
「您一定要走嗎?」
青衫點了點頭,「將你交給她,我很放心。」
「我不想你走。」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你我終須一別。」
「您什麼時候會離開我?」
青衫蹲下身,對著他微微一笑,「我再陪你吃頓飯。」
「好!」紫宸脫口而出,細想下來才發覺有哪裡不對,「您吃完飯就走?」
「嗯。」
「我不要!」
「你這樣為母如何能走得心安?」
「……」
紫宸跪在地上,長久過後,他才接受了現實,緩緩輕言,「……好。」
青衫轉身,在石壁上敲了敲,紫霄童子露出半截身子疑惑的看著她。她向他借了廚房,做了一桌簡單的家常飯,又陪著紫宸吃完。
一頓飯下來,紫宸已經憋得雙目赤紅。
「母后,我想哭。」
「不許哭,」青衫說著,自己的淚水已經奪眶而出,她趕緊擦了擦,道:「哭可以,你要跟娘保證,這是你最後一次哭。」
「……好。」紫宸再忍不住淚,抱著青衫哭得稀里嘩啦。
「……只要我在你心上,死亡就不是分離。記住,你是我的驕傲。」
青衫的身體漸漸失去了溫度,這時,她的五官也開始變化,紫宸怔怔地看著母親的臉變成了另外一個全然陌生的面孔。
一個美艷絕倫的凡人。
真是匪夷所思。
細看之下,他才驚覺自己好像在哪兒見過她……
「瑤音……別睡了,你該起來了。」
瑤音正覺自己處在一片茫然的黑暗中,伸手不見五指,這時,前方驟然出現了一稀光明。
青衫正站在聖光中朝自己微笑,「我不能再陪伴紫宸,以後他便託付給你了。」
「您要去哪?」
「我已經死了,早該離開這個世界。」青衫說完,便轉過身打算離去。
「等等,你別走,我去求父神,他一定有辦法!最不濟也能將你送入輪迴!」瑤音急忙向前跑去。
「意識體重生的機會只有一次,如果我留下,你便永不得活。若沒有看到你的記憶,我想我不會離開,但正因為我看了,我便不得不承認,他最愛的是你。能看到紫宸未來的成就,已是我永生修來的福,就算魂飛魄散,我也無怨無悔……」
「你不要走——」瑤音來到青衫身前,剛伸出手將要碰到她的身體,便見她的意識頃刻間化作了繁星散落在黑夜裡。瑤音一個踉蹌,跌入光明。
感官瞬時回到身體,與靈魂合而為一。瑤音雙目通紅,布滿了淚水,這一切的發生只在頃刻之間。
她睜開眼,入目的便是刺眼的燭光與紫宸疲憊的臉,他正繞有所思的看著自己。
「紫宸?」瑤音跳下床,仔細查探著紫宸身上的傷勢,見他除了額間有三枚血色疤痕外其他地方均已大好后便欣喜若狂,「你真的好了?你認得我了?」
「我不認識你,但我記得你。」
紫宸的一句話讓她跌入谷底,又從谷底爬到了半山腰。
瑤音一臉惴惴,「你記得我?」
「當年是你告訴我母親在離恨天等我,你果然沒有騙我。如果沒有你,我早就死了。母后現在在哪裡?我還想見她。」
瑤音頹然看著身後的銅鏡,鏡子里正映著瓊華那張驚世絕艷的臉,她再次落到谷底,粉身碎骨。瑤音一臉尷尬,不知如何作答,她的智商明顯已經不夠用了,「咳咳,這個……她……她說……我們還是先離開誅仙塔再討論這個問題。」
紫宸搖了搖頭,「我答應了母後會在這裡修習,直到生出銀髮才會離開。上神如果忙就先走吧……」
「我陪你!」瑤音想也沒想,脫口而出。為了怕紫宸傷心,瑤音靈機一閃,下意識牽起紫宸的手,滿眼希冀道:「你母后臨走前跟我說要盯緊你的功課防止再發生魔化的情況,於是囑我陪伴你。無論多久,我都會陪著你。」
「……好。」紫宸一臉錯愕,慢慢抽回雙手,「敢問上神如何稱呼?」
「我的名字叫瑤音,你可以叫我瑤瑤,也可以喚我音音,但是你以前最喜歡叫我親愛的……」
「……紫宸見過瑤音上神。」紫宸謙遜有加,對瑤音恭敬行禮,與她拉開了一定距離。瑤音的一臉媚笑,總讓他有一種被人販子拐賣到妓\院的錯覺……
「紫宸先告退了。」
「去哪兒?」
「修習。」
「哦,好吧,那我去做飯。」
紫宸點了點頭,起身走到蒲團上坐定,不多時便入了定,對外界一切不聞不問。哪怕他知道瑤音三不五時就跑來給他擦擦汗,洗洗手他也無心理會。瑤音一會來叫他吃飯,一會問他要不要喝水,這些他都知道,但是他並不能回答。他有幾次很想告訴她,她這樣會讓他走火入魔的,但最終還是忍下沒有說出口。塔里就他們三個人,他再不讓她』玩』自己的話,那她該多無聊啊……
太陽東升西落,日子日復一日,外面的世界里,才將將過去十日。而塔里的日子卻已經轉了一萬年。
這一萬年來,紫宸除了入定修鍊外另一節目便是』掃塔』。八十層塔里藏盡天下書,書的內容有好有壞,好的例如一個叫』昊月』的作者寫的《三界賦》,壞的例如《金瓶梅》,他事無巨細,盡數收之腦海。哪怕看到面紅耳赤也在所不惜,因為瑤音上神說,男人就得多看看,這樣才能造福女子。
雖然他不太懂這其中的道理,但他相信上神說的話總該是沒有錯的。
而瑤音的日子就顯得豐富多彩許多。她每日的任務除了做飯和寫給父神的一封信外,其餘時間便夥同紫霄童子一起賭博,斗蛐蛐,鬥草……總之世上能玩的不能玩的這萬年來都被他倆玩了個遍,日子倒也過得瀟洒愜意。
今日,二人又在打雙人麻將。
紫霄十分激動的大喊,「胡了!我終於胡了!」
「行啊小子,終於贏我一次了。」瑤音摸了摸下巴,從身後堆成山一樣的賬本里翻出最新的一本,笑道:「還剩六十四億五千九百六十兩。」
紫霄童子輸給瑤音不少錢,大致是國庫現儲金量的五倍。
「你欠我這麼多錢,你家主人知道嘛?」
紫霄搖頭。
「那你拿什麼還我?」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紫霄淡定一笑,「來來來,趁我手氣好,再來一把。」
「好!」瑤音十分豪氣,開始洗牌。
她本來十分討厭長了夜九臉的小童子,可萬年生活下來,她發現,他還是挺可愛的……
這時,一道璀璨的銀色照亮了誅仙塔頂,二人被滿目銀光刺得睜不開眼,銀光過後,紫宸一頭耀目的銀髮無風自動,飄散在空中。
「好漂亮……就像雪卿大人一樣漂亮……」紫霄童子張大了嘴,喃喃自語。而瑤音則開心過度,並未將童子的話放在心上,只是快速地飛奔到紫宸旁邊,挽起他的手,笑道:「恭喜你,我們是不是可以出塔了?」
「嗯。」紫宸一臉淡然,看不出任何喜怒,瑤音有一瞬的錯覺,竟覺得他瞬間變得沉穩內斂高大上,都快趕超父神了……
「那我們快走吧,這鬼地方我一刻都待不下去了,我要回浴仙宮泡溫泉~~」
「你怎知我住在浴仙宮?」
「呃,」瑤音有一瞬間的失身,擺手笑了笑,「我算出來的。」說著,便跟著紫宸向下飛。
紫霄童子飛在二人身前,顯得十分興奮,「我給你們開門!」
沉重的石門朝里大開,驚起一堆灰塵。紫霄不顧一切,衝出了誅仙塔。
「你怎麼比我們還激動?」
「我等這一天等了好久了!」紫霄歡快的在空氣中轉了幾個圈,呼吸著新鮮空氣。第一縷霞光照在他的身上,他居然開始冒青煙……
「紫霄,你……」
「我怎麼了?」紫霄回頭,並未察覺異常。
「你在冒煙。」
「嗯?」紫霄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只見身體越來越干,就像被蒸發了一樣,他笑了笑,似乎早就知道,「雪卿大人造我的時候就跟我說了,銀髮出,紫霄落,這就是我的命呀。」
「對不起,我騙了你……一開始我就打算賴賬來著,欠你的錢我壓根沒打算還,反正,出了塔,你就看不見我了……」話音剛落,身後的誅仙塔轟然倒塌,紫霄童子再撐不住笑意,化作了一片雪融花,隨著霞光蒸發在空氣里。
……
……
琅軒宮里,雪卿猛然吐出一口鮮血,染紅了胸前的白衣。
他強忍住胸口的痛楚,拖著疲憊的身子,走到窗前。只見高聳入雲的誅仙塔轟然傾塌,天邊燃燒的紅蓮鋪天蓋地,滾滾而來,大有蔓延三十三重天的趨勢。
門外傳來童子的敲門聲,「啟稟白帝,天君急召。」
雪卿似乎早已料到,並不覺得意外,「知道了。」
離恨天本就透著一股淡淡的疏離的氣氛。此時天光將將放亮,清晨時分更顯冷清,一切顯得莊嚴肅穆,一絲不苟。
大多數的仙人此時還在睡夢中,只有值夜班的低階仙婢正忙著打掃各自的院落,她們打掃完畢便可回去睡覺,日復一日都是如此。她們中大多數可能一生都無法見到上位的神君,可今日,神君們就像集體打了雞血一般,要麼頂著亂糟糟的頭髮,要麼穿著睡衣,急急從她們頭頂飛馳而過,尖叫聲此起彼伏,仙女們幸福得快要暈過去。
而神君們的表情就不是那般好看了,大多是灰頭土臉,面色緊張。
白帝在許多年前就曾頒下《神君法典》,其中洋洋洒洒數萬字,總結起來就是一句:上位先神當以身作則,嘔心瀝血,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雞早。但離恨天上大多懶散慣了,連天君也覺得苛刻,於是便將朝會定在了巳時,白帝成日忙於政務,也沒閑功夫一個個查考勤,於是一般也沒人會起得比雞早。
而今日,天君居然提前開朝會,辰時還沒到,啟明鍾便敲響了十二下,沉悶的鐘聲驚醒了睡夢中的諸神。衣衫不整最多是罰抄書,遲到……估計就是降階了。於是,他們拉起褲子便飛上了株晟宮。
天界誰人不知白帝最是冷情冷血,對待同僚絕不手軟,且位越高刑越重。就算是位高如戰神,只要落了錯處在雪卿手裡,免不了都得脫一層皮。
翊聖就曾經栽在他手裡。
彼時,翊聖剛受聖封,帝位加身,顯赫一時,風頭險些超過慕君上神。本來白帝之位已經非他莫屬,可就因一次早朝遲到,被當時剛剛飛升上界且明不見經傳的雪卿當朝痛批。翊聖面上掛不住,一怒之下,同雪卿打了個賭,賭注正是白帝之位。誰也沒看清雪卿是如何出手,以不敗戰神揚名的翊聖便雙膝一軟,再也起不來。
他在凌霄殿外跪了三日。三日里,他飽受眾人非議和恥笑,眼睜睜看著雪卿榮登帝位,同慕君兩分天下。
而短短千年過去,名不見經傳的雪卿已經一手遮天,包攬了天界大小事宜。空青太一愈加看重雪卿,將自己的獨女送入琅軒宮,表面是學習,實則是為了賜婚。大家都知道,下一屆天君必是雪卿無疑,大婚之日,就是他登極之時。
凌霄殿上,天君太一神色凝重,端坐帝位之上。他掃了一眼下殿眾神,發現獨不見白帝,免不了有些驚訝,「三帝呢?」
眾神面面相覷,皆不知其所蹤。
「稟天君,三帝想是有事耽擱了,吾等稍待便是。」
眾神附和,齊刷刷地點頭。
太一擺擺手,「不等他了,此事我再私下同他們說一遍便是。」
「今日我召眾卿家前來是為了』瓊華』帝君歸來之事。」
「瓊華?」
「長公主瓊華?」
「她不是羽化了么?」
眾神聞言,議論紛紛,皆一臉震驚。
『瓊華』之名在天族是一個傳奇,從不曾被遺忘。創\世神君帝宴在她身上集結了世上所有最美好的事物,本是天君第一順位繼承人,卻不幸夭折,身形俱滅。帝宴想盡辦法也尋不回她,導致一夜銀髮,生無可戀,沒熬過一個冬天,也跟著去了。
從此,帝星消失至今。
「她確實去世許久,」太一說到這,雙目微微發紅,顯得十分自責,「我奉帝宴遺命看守瓊華帝姬的凝魂燈,可凝魂燈在前日被小女搖箏不慎打碎。搖箏衝撞了瓊華的精魂,昏睡至今,直到昨日下半夜才轉醒,是本君照料不周,辜負了帝宴的囑託。本君自願請辭,辭去天君之位。」
眾臣聞言皆是一臉緊張,太一退位,帝位不就落到白帝手上了?他們可不願白帝登極,不說其他,就為了能睡懶覺也不能讓他當帝君啊!
「陛下——」
「萬萬不可!」
「這不是您的錯,瓊華帝姬就算有凝魂燈可供她的神識棲息,世上也沒有金身可容納她的靈力,陛下大可不必將此事放在心上。」
太一撫額,顯得十分疲憊,「眾愛卿不必相勸,今晨』紅蓮』天象昭示,定是』瓊華』帝君歸來無疑。本君代理帝位已久,是時候歸還前人了。」
「啟稟陛下,」司命神君走出隊列,作揖道:「昨夜我夜觀天象,發現啟明星旁出現了一顆耀眼的紫星,正是消失已久的帝星。而今晨的』紅蓮』天象此前只在瓊華誕辰才出現過,我認為,正是搖箏公主吸收了瓊華的精魂,這才造成了今日奇景,陛下得女繼承帝宴遺志,正是做了造福全天下得大喜事。吾等恭賀天君不及,又如何會怪您?您不必自責,吾請願,立搖箏公主為長公主,統領十方天軍,將來繼承天君之位,實至名歸。」
眾神瞧瞧打量太一,見他面色雖然凝重,可眼神中卻十分歡喜,紛紛附和,「吾等請願立搖箏公主為長公主,統領十方天界。」
這時,慕君與翊聖因通宵暢飲,姍姍來遲,恰巧見到了這一幕。
他們本來心中打鼓,生怕因遲到而觸了白帝的逆鱗,可到了凌霄殿才發現,眾神皆來,卻獨獨少了雪卿,他們長舒一口氣,剛放下了心頭大石,卻不想見到了眾神三呼萬歲的情景,心中不免又吊起了更大的石頭。
「他想把代理天君的』代理』二字去掉。」
「他想讓搖箏取代瓊華在三界子民心中的位置。」
「老狐狸……」
翊聖與慕君交換了眼神,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太一喜形不露於色,對姍姍來遲的青帝道:「慕君上神,你是帝宴的嫡傳弟子,你怎麼看?」
慕君聳了聳肩,攤手道:「我無所謂啊。只是如果師傅泉下有靈,應該會氣得從棺材里跳出來罷。」
這一句,激起了千層漣漪。眾神紛紛側目,尤其是司命神君,簡直想吃了他。
「哈哈哈哈,愛卿真會開玩笑,」太一笑得有些尷尬,轉而對翊聖道:「神君你怎麼看?」
「我對立帝女沒意見,但是對帝夫有很大意見。」
「哦?帝夫是何人?本君沒聽小女說起有過戀愛傾向。」
翊聖攤手,打哈哈,「反正我不要起得比雞早。」
眾人點頭,都明了他言語中的意思。
太一笑了笑,朗聲道:「既然如此,我便聽從各位愛卿的意見,立小女搖箏為帝女,封號瓊華帝姬。待本君百年之後,統領十方天族。」
眾神俯首,山呼萬歲。
這個結果比太一退位要好許多,至少,雪卿不會這麼快繼承大統,他們還有很長一段時間之後才會起得比雞早,還能多活些日子……
「不可以。」
這時,一個疲憊的男聲打破了眾神的平靜,也打破了太一的美夢。
白帝邁著小步,緩緩而來。
太一眯起眼,「愛卿,你說什麼?」
「我說不可以。」雪卿抬起眸子,不卑不亢,「啟明星旁的紫星分明是妖星,司命卻說是帝星,擾亂五常你目的何在?」
司命被白帝瞪了一眼,頓時嚇傻了,獃獃的站在那裡,不知如何作答。
「微,微臣沒有胡言……」
「沒有?」雪卿拂袖,擲出一堆破碎的殘片,「此系誅仙塔的殘片。誅仙塔是本君為鎮壓三界妖邪所制,今晨卻轟然傾塌,此等逆天凶兆你卻在此胡言亂語稱其是吉兆,我看你修為不進反退,不如到夜摩天重修再造罷!來人,把他給我丟到夜摩天去,百年內不得再踏入離恨天一步。」
司命頓時臉色慘白,儼然嚇得不輕,「天君救我,我沒有亂說,救我——」
「慢著,」太一強忍怒氣,淡淡道:「今日紅蓮天象有目共睹,此天象只有瓊華出世之時才會顯現,你又如何解釋?」
「紅蓮天象確實出現過兩次,一次是瓊華出世,一次是瓊華』出事』。當年長公主夭折之日,天象與如今相似,憑這一點就斷定吉兆,天君您也有些武斷了。」雪卿揚起嘴角,面露嘲諷,「搖箏公主打碎至寶凝魂燈,理應重罰,一命償一命,請』代理』天君秉公處理。」
「你,你大膽!」太一盛怒,指著雪卿說不出話來。
面對太一的震怒,白帝顯得從容不迫,太一被他的眼神壓制,竟落了下風,在氣勢上被他壓了一大截。
慕君雙肩顫抖,低頭竊笑,翊聖掐了他一把,低聲道:「我突然開始喜歡他了。」
「噓,別太早下結論,我們只管看戲。」
眾神面面相覷,再次糊塗。一大早把他們叫來看這出天家內鬥的大戲是為哪般啊?他們私下沒商量好么?
「搖箏公主年紀還小,不懂凝魂燈也情有可原,且放過她罷。」雪卿的親信暮陽神君拱手作揖,向天君求情。眾人恍然大悟,原來這是一出苦肉計,白帝這麼做是為了讓大家更同情搖箏,讓她走得更加順風順水,實至名歸,於是紛紛附和。
「請白帝不要同搖箏公主計較。」
「請白帝不要同搖箏公主計較。」
……
太一天君臉色稍有緩和,擺了擺手,「白帝覺得如何?」
「公主犯法與庶民同罪,不可輕饒。」
「你!」太一身形踉蹌,險些癱倒在帝位上,氣得不輕。
「我是搖箏的師傅,搖箏犯錯便是我教得不好,理應代為受罰,」雪卿面無表情,一臉坦然,「我自願辭去白帝之位,入凡重修。」
太一頹然抬頭,神色複雜,他實在不明白雪卿到底在想些什麼。
「雪卿白帝之位來得名不正言不順,本就有損天威,今日門下弟子犯下大錯,震驚天界,若不以身作則必當留下話柄,有辱搖箏公主名聲。雪卿自願領罰,請天君允准。」雪卿跪倒在地,第一次俯首稱臣。
太一聞言,先前的氣已經煙消雲散,雪卿在他心中的形象儼然又上升了一個高度。
「真是好愛卿啊,原是我思慮不周了。」太一站起身,走下台階,將雪卿扶起,拍手贊道:「入凡重修就不必了,今日本君便除去你白帝頭銜,將你罰入十二宮,列雪族為第十三支上古神族,與另外十三主神一齊競選元帝之位。」
「謝天君成全,陛下萬歲。」
雪卿寵辱不驚,似乎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
「退朝。」
眾人如蒙大赦,魚貫而出。
慕君走在最後,跟在雪卿身後,打了個哈欠,一臉悻悻道:「你真無聊。」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從紫宸入選主神后便視其為眼中釘。」
「是嗎?何以見得?」雪卿一臉淡笑,高深莫測。
「若背後沒有你推波助瀾,羲和他們不敢明目張胆欺負他。」
「那是他自己不會為人處事。」
「所以你就將他關進誅仙塔,教他為人處事?」
「你想多了。」
「你們之間究竟有何糾葛我不得而知,但是你做這麼多,似乎只為了一件事。」慕君頓了頓,咧嘴一笑:「你要跟他一較高下。」
「你這麼喜歡推理不如辭了青帝的位置,去當捕快好了。」
慕君快步上前,堵住了白帝的去路,「經過今日朝事我就更加確定了,表面你在維護搖箏,可實際是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怎麼樣,我看人是不是很准?紫宸是可造之才,足夠當你的對手。」
「是是是,你看人很准,准到認不出來。」
慕君愕然,「什麼認不出來?」
雪卿詭異一笑,「我不告訴你。」
說完,雪卿閃身消失在凌霄殿上,留下慕君一人百思不得其中之意,鬱悶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