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零回 習武之人的本能
簡菡只覺胸口一疼,緊接著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飛了起來,隨即後背重重的撞上牆壁,整個身體再重重的落到地上,「噗」,她胸口一悶,竟噴出了一口血來,她又痛又怕,只當自己是要死了之下,眼前一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整個廳堂瞬間落針可聞。
半晌,在簡淙簡泓「哇」的一聲哭出來,哭喊著:「姐姐是不是死了,姐姐不要死,不要死」的聲音中,簡君平終於最先回過了神來,立刻搶上前半抱起簡菡,探起她的鼻息和脈搏來。
見女兒還活著,提到嗓子眼兒的心才稍稍落了一些回去,立刻便沖踹了簡菡一腳的始作俑者宇文修憤怒的大叫起來:「宇文修,你不肯教菡丫頭,你直說便是,難道誰還能硬逼你教她不成,為何非要下這樣的狠手,她還是個孩子,又是個姑娘家,你也能下這樣的狠手,難怪滿盛京誰提到你都一副心驚膽寒的樣子,說你是煞神,你的心也未免太狠毒了我告訴你,我絕不會與你善罷甘休,便是官司打到御前,我也一定要讓你為這一腳付出十倍百倍的代價」
宇文修神色陰沉,待簡君平說完了,才冷聲道:「簡大人要打官司,我隨時奉陪,打到天上去都奉陪」
連一聲二師叔也懶得再叫了,既是因為簡菡方才的所作所為實在讓他噁心,也是想到了早年簡君平與陸氏對簡潯及整個崇安侯府大房的所作所為,事實上,他早想對簡君平一房不客氣了,如今機會既送到眼前了,他自然不會客氣
說完轉向崇安侯抱拳道:「方才弟子因為習武之人的本能,下意識便踢了出去,並不是成心的,還請師祖千萬恕罪。」
簡君平的面子不給,師祖的面子卻是要給的,再送上一個合適的理由習武之人的本能,師祖便可以不必夾在兒子孫女和他之間,左右為難了。
崇安侯聞言,先沒有說話,而是立刻著了人去請崔大夫,待後者急忙趕來,給簡菡探了脈,稟道:「三小姐並沒有大礙,只是一時氣血翻湧罷了,輔以湯藥,將養個十天半個月的,也就有望大愈了。」
崇安侯這才也鬆了一口氣,他是厭惡簡菡,卻也做不到眼睜睜看著她死在自己面前,何況聽了崔大夫的話,他也知道宇文修雖對簡菡厭惡至極,到底還是腳下留了情的,不然以他的腳勁,簡菡怎麼可能只將養十天半個月的,就能大愈了,至少也得非死即殘。
因向宇文修道:「不怪你,我也是習武之人,豈能不知道很多時候,陌生人靠近或是挨上自己時,大腦還來不及做出指示,已先本能的出手了你這也是人之常情,不過你傷了人也是事實,總不能一句話就帶過了,這樣罷,罰你送兩株百年的人蔘給簡菡補身子,你沒有異議罷」
彼時簡潯與宇文倩早自屏風后跑了出來,聽得崇安侯這話,宇文倩忙搶在宇文修之前道:「沒有異議,我們沒有異議,回去后便立刻打發人送了人蔘和其他補品去簡大人府上,侯爺只管放心。」
又假意斥責宇文修:「你也真是,練武都練瘋魔了不成,誰靠近你都是這樣,昨兒還差點兒把我給打了,以後可再不能這樣了」
話說得好聽,姿態也做得足足的,心下卻是無比的解氣與痛快。
方才宇文倩在屏風后看見簡菡的第一眼,已極不喜歡她了,明明就小小年紀,卻濃妝艷抹,打扮得跟個移動首飾珠寶架似的,相由心生,讓人本能的就喜歡不起來,何況宇文倩還先入為主,因著簡潯的原因,自來就對崇安侯府二房的人沒有半分好感。
誰知道簡菡還不自量力不知死活,眾目睽睽之下就勾引起她弟弟來,那副輕狂的樣子,簡直看了就讓人噁心,宇文倩半是覺得自己弟弟被褻瀆了,半是怕旁邊的簡潯生氣,當時就想衝出去給簡菡兩耳光了,反正她是縣主,身份尊貴,打了那賤丫頭也是白打
只是她還未及將想法付諸於行動呢,宇文修就先出手,不是,就先出腳了,宇文倩簡直痛快得想仰天大笑三聲,還是顧忌著崇安侯的感受,堪堪忍住了,改為拉著簡潯便跑到了外面來,這才會及時接上了崇安侯的話。
崇安侯見宇文倩態度極好,宇文修在一旁雖沒說話,臉色卻緩和了許多,顯是默許了自家姐姐的話,就滿意的點了點頭。
正要說話,簡君平卻已先憤怒的叫道:「菡丫頭都傷成這樣了,父親卻不但不追究兇手的責任,想著要為自己的親孫女兒出頭張目,反而百般包庇縱容兇手,到底誰才是您的親孫女兒您這樣內外不分,心也未免偏得忒厲害了」
崇安侯冷冷看了他一眼,到了這個地步,還不知道反省自己沒把女兒教好,還有臉怪他偏心因淡聲道:「崔大夫不是說了,簡菡只是一時氣血翻湧,沒有大礙嗎,何況本就是她自己不尊重在先的,你還想怎麼樣」
簡君平叫道:「崔大夫的話如何能信,他本就是侯府的大夫,自然一言一行都以父親的態度為準,我要請太醫還有,菡丫頭哪裡不尊重了,她一個小姑娘家家的,又長在民風開放的瀘定,哪裡知道什麼尊重不尊重的,宇文修縱不肯教她,好好與她說便是,為何一言不發直接行起凶來,父親今日若不給我們父女一個公道,就別怪我不念情分,也不顧侯府的體面了」
一席話,說得崇安侯的臉色越發難看了,吩咐簡義:「拿了我的牌子,立刻請太醫去。」
一旁一直未說話的平氏則淡笑道:「我說句二叔不愛聽的話,十一歲的姑娘,都可以議親了,瀘定就算再民風開放,基本的男女大防肯定還是有的,何況二叔還飽讀詩書,陸姨娘據您說來也是大家出身,知書達理,怎麼教出來的女兒,卻連基本的尊重與不尊重都不知道那二叔最好短時間內,還是別讓令愛出門了,省得別人見她這樣,還以為二叔的家教有問題,繼而連累我們整個崇安侯府的名聲呢」
簡菡方才的矯揉造作和她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平氏閱人無數豈能看不出來的,簡直瞬間噁心透了頂。
陸氏素日到底怎麼教女兒的還是簡菡耳濡目染自學成才長成這樣的也就難怪圈子裡的夫人奶奶們把她們母女當笑話兒,連丈夫品階比簡君平低得多的夫人奶奶都沒想過聘簡菡為媳了,誰家肯要一個渾身小妾做派的兒媳的,丟不起那個人好嗎
偏簡君平還有臉說什麼宇文修縱不肯教她,好好與她說便是,修哥兒的厭惡與不屑還不夠明顯嗎,之前廳里哪個人看不出來,但凡有點羞恥心的人,都會羞臊得恨不能地上能裂開一道縫,好叫自己鑽進去好嗎,可簡菡硬是視而不見,還要煩修哥兒去,落得如今挨了修哥兒一腳的下場,又怪得了誰
得虧除了潯姐兒,她再沒其他女兒,潯姐兒也早終身有靠了,不然就簡菡這副輕浮的樣子,非帶累了整個崇安侯府女孩兒們的名聲不可,那時候不用修哥兒動腳,她就得先撕了簡菡了
簡君平本就正滿心的憤怒,誰知道平氏還火上澆油,立刻把矛頭對準了平氏,怒聲道:「我簡家的家教有沒有問題,用不著大嫂一個外姓人來操心我算是明白了,今日你們所有人都合起來伙兒欺負我們父女兩個是不是我也不與你們廢話了,這就帶了菡丫頭進宮告御狀去,皇上英明神武,明察秋毫,定能還我們父女一個公道的」
一面說,一面抱起簡菡,招呼了簡淙與簡泓,便真往外走去,只當他都表現得這般硬氣了,一定會有人立刻上來攔住他,然後答應他的一些條件。
可眼見他都走到門外了,卻一個攔他的人都沒有,簡君平這下是真騎虎難下了。
他怎麼可能就因為這麼大點兒事,還是家務事就進宮告御狀去皇上沒有那麼閑,他在皇上面前,也沒有這麼體面,何況宇文修是行了凶,但他總不會無緣無故行兇,必定有原因的,屆時一追究起來,是他女兒對著人第一次見面的男人就大發嬌嗔,還想動手動腳,人出於習武之人的本能,才會動了腳的,他女兒還有什麼名聲可言,連帶他和陸氏都要被人詬病好嗎
他能容忍女兒的「天真爛漫」,別人可不會容忍,尤其盛京的規矩的確比瀘定嚴得多,他們回京也早不是一日兩日了。
偏他連個向著自己一方的證人都沒有,父親與兄長等人論起來,與他顯然更親,卻連他們都大義滅親了,還有誰肯相信他們父女的話
念頭閃過,簡君平不得不做出一副體力不支的樣子,放慢了腳步。
好在終於還是有人叫住了他:「二弟且慢」
不是別個,正是簡君安,不但叫了他,還幾步追到了他前面。
簡君平這才暗自鬆了一口氣,抬頭看向簡君安冷冷道;「大哥攔住我做什麼,終於怕了我會進宮去告御狀只可惜已經遲了,我意已決,大哥不必再多說」
簡君安卻淡淡道:「我不攔你,腳長在你身上,我也攔不住你。我只是想告訴你,你大嫂嫁進崇安侯府十年,孝順父親,主持中饋,還為我生兒育女,是崇安侯府和簡氏一族當仁不讓的宗婦,所以她豈止操心得你的家教問題,整個崇安侯府與簡氏一族,又有什麼事是她管不得的你以後最好對她客氣一點,否則,下一次我絕不會與你客氣」
簡君平聞言,這才知道兄長攔著自己不是為了給自己梯子下,而是落井下石來的,立時又羞又惱。
只是他還未及開口,簡君安已又道:「還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宇文修是潯姐兒的未婚夫婿,我與睿郡王早已達成共識,且已為他們過過庚帖,只等修哥兒出了豫親王的孝,睿郡王府就會遣媒人正式登門下聘了,所以,請二弟以後千萬多約束一下女兒,不要再讓今日的事情重演,一來以免再鬧得大家都不痛快,二來就像你大嫂方才說的,也省得帶累了我們整個崇安侯府的名聲」
他是性情溫和,得饒人處且饒人,對簡君平這個弟弟,因是失而復得,且要顧忌老父親的感受,也多有容讓,等閑小事都不願與他計較,卻並不代表,他就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妻子與女兒受委屈,那他還配做什麼丈夫與父親
簡君平已是惱羞變成了怒,怒在場的每一個人,包括簡菡,第一次帶她回侯府,她鬧得他們回京的第一頓團圓飯都沒吃上,便讓父親趕了他們出去,如今第二次帶她回來,又是這樣果然他素日太慣著她了,回去后他就給她立規矩,定要讓她真正明白,如今是在盛京,與以前大不一樣了
可再怒又能怎麼樣,自己挖的坑,閉著眼睛也只能跳下去。
簡君平只得腳下一個踉蹌,單膝跪下,「體力不支」的把簡菡半放到了地上,然後朝外面大叫起來:「來人一個個都死哪裡去了,還不都給我滾進來」
見應聲進來的都是婆子和小廝們,又發起脾氣來:「三小姐的丫鬟都到哪裡去了,你們一個個粗手粗腳的,弄傷了小姐怎麼辦」
崇安侯等人一直在廳里冷眼看著他表演,都不發一語,由著他作去。
不過平氏眼裡卻滿是欣慰與感動,為簡君安方才對她的維護,只覺自己這些年再辛苦都是值得的了。
宇文修則趁大家都不注意時,偷偷挪到簡潯身邊,並借著衣袖的遮掩,偷偷握住了她的手,小聲表起自己的忠心來:「我做得好不好師妹放心,別說那樣一個移動珠寶架醜八怪了,就算是天仙下凡,我也絕不會多看一眼,必要時候,也一定會再一腳踹出去的。」
移動珠寶架簡潯好懸才忍住沒笑出聲來,掙了兩下手,見掙不脫,也就由宇文修握著了,他方才的表現實在太得她的心了,權當是獎勵他的罷,要知道男人很多時候都是需要肯定和獎勵的,以後他才能再接再厲。
行動上給予獎勵了,口頭上更要給予,也把聲音壓得僅夠彼此聽得見,道:「師兄做得太好了,以後也要這樣做才是,我打明兒開始,就親手給你做一身衣裳,等你十月里回來正好穿,你說好不好」
宇文修立刻打蛇隨棍上:「做什麼衣裳,別傷了你的手,也傷了你的眼睛,我難道還能少了衣裳穿不成不如換個獎勵,晚間我去找你,你讓我那個親一下」
想得還挺美,簡潯就嬌嗔的白了他一眼,「你不怕爹爹發現了你,給你好看,晚上你就只管來。」
不但對宇文修的表現大是滿意,對簡君安的表現也是刮目相看,喜聞樂見。
兩個人膩歪得一旁的宇文倩直倒牙,雖聽不清他們都說了什麼,卻能感受到他們之間那種甜蜜溫馨的氣氛,倒牙歸倒牙,心裡卻不知道多為弟弟高興。
還是見崇安侯沉著臉清起嗓子來,似是要開口說話了,才推了一下宇文修和簡潯,沖他們使了個眼色,他們方暫時停住了膩歪。
果然崇安侯很快便開口道:「你說要進宮告御狀,皇上哪有那麼閑管你這些破事兒,罷了,念你一片為父之心,你不是早想讓淙哥兒泓哥兒上族譜嗎,我答應你,儘快讓他們上族譜便是,你別再鬧了」
崇安侯倒不是被簡君平嚇唬住了,他的虛張聲勢誰能看不出來,而是忽然想到,宇文修是擅自回京的,萬一真鬧到了御前,他只怕輕易免不了被責罰所以還是大被一遮,把事情混過去算了,反正他也沒想過真不讓簡淙簡泓上族譜,總是簡家的子孫,連族譜都沒上算怎麼一回事
簡君平想的也正是趁機讓崇安侯同意幾個孩子上族譜,見崇安侯總算鬆口了,「掙扎」半晌,才一副勉強的樣子道:「既然父親發了話,我便聽父親的便是,只是菡丫頭呢,今兒吃苦受罪的可是她,總不能到頭來,她什麼補償都得不到罷橫豎添兩個名字是添,添三個也是添,父親就把她的名字也一併添上去吧。」
本還想讓崇安侯順道把陸氏的名字也添上去的,怕得寸進尺惹得父親一怒之下,連現在的條件都不答應了,到底堪堪忍住了。
崇安侯卻已然冷笑起來:「人心不足蛇吞象,我若是答應了讓簡菡也上族譜,你下一句話是不是就該讓我順道把陸氏也添上了我告訴你,我生平最恨的就是得寸進尺的人,你想讓簡菡上族譜,可以,等她學好規矩,改掉一身輕浮狂妄的臭毛病後再來求我,至於陸氏,這輩子你都不要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