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回 攻破
簡君安與平氏的鎮定越發感染了胡二公子胡三公子,本來最緊張的也是他們兩個,說來他們與宇文修根本扯不上關係,與平雋就更扯不上了,若真被他們連累了,豈非冤得慌
但事情不到這一步也已到了,他們與大哥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根本抽不出身了,何況當初離京趕往薊州時,沿途是如何的生靈塗炭,他們也是看見了的,若大鄴再任明貞帝那個昏君作踐下去,只怕明日就該他們流離失所食不果腹衣不蔽體了,二人身為讀書人,忠良之後,怎麼會連這點兒血性都沒有
只可惜他們手無縛雞之力,幫不上宇文修和平雋的忙,說來他們兩個,就比他們大個一兩歲而已,就能有這樣的雄心和魄力,他們實在差得遠了,但他們可以盡量不拖他們的後腿,不給他們添麻煩。
是以兄弟二人跟著笑道:「我們兄弟打小兒念書,會背的第一首詩便是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祖父在時,更是時常教導我們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半絲半縷,恆念物力維艱,可我們長到這麼大,還真沒真正見識過何為稼牆艱難,這次總算可以親生見識感受一番了。」
胡嚴聞言,鬆了一口氣,他是愛倩兒,所以無條件的贊同支持宇文修如今的任何決定,可兩個弟弟卻跟他不一樣,他們不管怎樣,本來都可以有光明未來的,可倩兒的不幸遭遇,他又不能告訴他們,心裡實在擔心,若真不幸到了那一步,他們不知會何等的怨他,他去到地下后,也沒臉見祖父和叔父們去如今見他們這般豁達,他總算可以鬆一口氣了。
大家於是舉箸用起早膳來,雖的確很簡單,但白粥香糯饅頭勁道醬菜脆甜,吃慣了山珍海味偶然吃一次,都覺得十分合胃口,末了還一人喝了一碗雞湯,那麼大一盆子雞湯,簡潯一個人可喝不完,便讓瑞雨瓊雪給大家都分了一些。
一時吃飽喝足,簡潯困意上來,簡君安與平氏上了年紀的人也打起哈欠來,大家便散了,各自回房補覺去,只到底睡沒睡著,又睡得好不好,就只有每個人自己才知道了
午膳主菜是蘿蔔燉羊肉,湯則是用二柱嬸讓人現去打上來的魚熬的,簡潯想著胡家三兄弟還在守孝,又特地打發瑞雨去與二柱嬸打了招呼,做幾樣爽口的素菜來,所以大家都還算用得盡興。
下午簡君安帶著胡嚴三兄弟和簡沂四處逛逛去了,簡潯身子不方便,平氏與宇文倩便沒出去,留在屋裡陪她說話兒,只大家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好幾次冷場,越發覺得時間難熬,遂叫了何媽媽來作陪,大家支了桌子抹牌,才算是將時間混了過去。
這一夜,眾人都睡得不安穩,尤其簡潯與宇文倩,不知道今夜宇文修是不是會採取行動,他們在莊子上天高皇帝遠的,什麼動靜都聽不到,什麼消息也打探不到,真是想不焦躁都難。
但這一夜終究什麼事都沒發生,也沒人來報信給他們,好消息沒有,壞消息也沒有。
次日起來,簡潯見大家都一副沒睡好的樣子,心知大家只怕都跟她一樣,滿心的焦灼與浮躁,想了想,讓瑞雨去叫了二柱嬸來,取了一百兩銀子給她,道:「勞嬸子拿了這銀子,就每家採買一些魚肉菜蔬瓜果酒水的,今兒中午我們就把流水席開起來,下午大家有會唱歌跳舞摔跤比武的,也可以聚在一起,好生較量比試樂呵一番,每一樣最後的贏家,我都有彩頭,只是要辛苦嬸子和大家了。」
二柱嬸忙笑道:「大家的魚啊豬啊羊的都是自家養的,菜蔬瓜果是自家種的,酒水也是自家釀的,根本不花銀子,何況我們能有如今的好日子,都是將軍和少夫人給的,怎麼能再要少夫人的銀子少夫人快收起來罷,不然我都快要恨不能找地縫鑽進去了,若我真拿了銀子回去,鄰居們也一定會吐我口水的。」
死活不肯接銀子。
簡潯無奈,只能讓瑞雨收了銀子,笑道:「那我們這次就生受大家的了。」等過了這陣子,她再以其他方式補償大家也是一樣。
二柱嬸忙擺手:「不生受,不生受,少夫人太客氣了,那我就去忙了」
待簡潯點了頭:「那我也不耽誤你了。」讓瑞雨送了二柱嬸出去,然後把中午有流水席的事告訴了簡君安等人。
簡沂少年心性,聽得待會兒要殺豬宰羊,他幾時見過這些,興興頭頭的要去看,又攛掇胡嚴兄弟三個同他一起去,弄得簡君安也來了興緻,爺兒幾個索性一道去了。
簡潯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人忙起來,便不會胡思亂想,時間自然也過得快了,因與平氏宇文倩道:「母親,倩姐姐,要不我們也四處逛逛,湊湊熱鬧去這裡民風淳樸,大家都是認識的,也沒什麼可避諱的。」
平氏與宇文倩見她躍躍欲試,倒是不好掃她的興,平氏因道:「我們倒不是想著什麼避諱不避諱的,只是擔心你身體吃不消。」
簡潯笑道:「我沒事兒的,莊子就這麼大,若我實在覺著不舒服了,立刻回來便是,你們就放心罷。」
於是娘兒三個各換了一身簡單些的衣妝,隨即也出了門。
雖已是十月的天,因這莊子四面都環山,氣溫倒比外面高些,花木菜蔬一眼望去,也還全部綠油油的,倒是讓人精神一振。
娘兒三個讓各自的丫頭扶著,走在田間小路上,心情果然好了些,只三人都生得漂亮,衣著又華貴,一舉一動還說不出的好看,很快莊子上的大姑娘小媳婦兒們便都得了消息,紛紛紅著臉不遠不近的跟著她們,一副想上前又不敢,想離開又捨不得的樣子。
簡潯看得有趣,招手叫了最前面兩個歲的小姑娘過來,笑著問她們:「你們叫什麼名字啊多大了是哪家的家裡有幾口人」
待兩個小姑娘一一答了,又招手叫了其他人上來,一面示意瑞雨回去取糖果來。
漸漸眾人都圍攏了上來,平氏與宇文倩也與她們說起話兒來,一上午的時間,竟不知不覺便過去了。
中午就在露天壩里開的宴,簡潯一行誰也沒有過這樣的經歷,平氏與宇文倩便免不得有幾分無措,但見周圍的人都笑得淳樸而善意,也就漸漸放開了,下午大家一起樂呵時,更是只差與大姑娘小媳婦兒打成一片了。
如此入了夜,大家又點起了篝火繼續歡樂,簡潯鬧了一日,身體有些吃不消了,便與平氏宇文倩悄悄兒說了一聲后,先回房歇下了。
只是她哪裡能真歇下,她真正累的也不是身體,而是精神,昨晚上師兄應當沒採取行動,那十有就是定在了今晚,也不知道這會兒京中是個什麼局勢老天爺可一定要保佑他平平安安,馬到功成啊
不多一會兒,平氏與宇文倩也回來了,二人也是面帶疲色,方才在人前的笑容滿面早不見了蹤影,顯然,二人也至少有一半是在強顏歡笑。
宇文倩坐到簡潯對面,強笑著說道:「晚宴時我瞧潯妹妹沒吃什麼東西,現在你一時半會兒的,怕也是不會睡的,要不要我讓她們給你單獨做點兒什麼吃的來」
平氏也道:「你如今可餓不得,便不為自己,也要為孩子想想。」
簡潯卻是搖頭:「我不餓,母親與倩姐姐別擔心。」她哪有胃口吃東西啊,她手心裡的汗在天漸漸黑下來后,便一直沒幹過好嗎
宇文倩正待再說,燈花忽然接連爆了兩下,平氏忙笑道:「燈花爆,喜事到,我們一定都能心想事成的,潯兒你放鬆些,倩丫頭你也是,明日,一定是全新的一日」
這話說得簡潯與宇文倩都是精神一振,齊齊笑道:「那就承母親伯母吉言了。」
彼時盛京城內,宇文修的人已經各個宮門,都進了皇城裡,他和平雋布置了這麼長的時間,自然不是白布置的,當然,也有不服的人,但成王敗寇,不服的就殺到服為止便是。
眼見沉重的禁宮宮門在自己面前被徐徐的推開,露出後面空蕩蕩的黑暗,宇文修騎在馬背上,眼裡的冷意與肅殺幾乎要與黑暗融為一體。
這一日,他終於等來了,所有的新仇舊恨,他終於都要與宇文嵩清算個徹底了。
大鄴的百姓子民們,也終於迎來生的希望了
念頭閃過,宇文修一抖韁繩,策馬進了禁宮的門,馬兒打著響鼻,踢踏著蹄鐵走在青石板的地面上,發出清脆而響亮的聲音,在暗夜裡迴旋不絕。
策馬入禁宮,與帶兵器入禁宮一樣,自來都是大不敬的大罪。
可如今,宇文修兩樣都犯了。
但就宇文嵩那個昏君廢柴,有本事問他的罪么
宇文修很快帶著人過了金水橋,逼近了禁宮,若這會兒明貞帝在懋勤殿的話,離他們不過只百餘丈的距離了而已。
裡面忽然漸次燃起了光,如同星火燎原般,頃刻間便已將眼前的場景悉數照亮,宇文修看清楚了,是一部分金吾衛和騰驥衛,還有一排弓箭手。
顯然,皇城外圍的動靜,到現在已快將近一個時辰,到底還是傳到了禁宮裡來。
顯然,明貞帝還是有一部分忠心耿耿的擁躉的。
對方領頭的人恰是騰驥衛的副指揮使之一的紀大人,近來很是得明貞帝器重,還暗示過他,等卸了宇文修金吾衛指揮使的職位后,就讓他頂上。
一瞧得這會兒本該還在西北境內的宇文修忽然策馬出現,他立時遽然色變,高聲喊道:「宇文修,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無詔進京,策馬入宮,這可是大不敬之罪,念你才平亂有功,只要你束手就擒,我可以代你向皇上求情,既往不咎」
話雖說得大義凜然,面上也一副不動如山的架勢,卻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根本就是色厲內荏,心裡發虛得厲害,實在是宇文修戰功太過彪炳,近乎攻無不克,任誰對上這樣一個對手,都會心驚膽戰的。
宇文修冷冷一笑,朗聲道:「我不但無詔進京,策馬入宮,我今兒還要為民請命替天行道,為天下蒼生謀福祉,你待如何」
如今禁宮已八成在他和平雋的掌握之中,至於剩下的兩成,剩下的一小部分不臣服的人,他都有八成的把握了,那兩成的不確定,又還有什麼可忌憚的
明明就是謀朝篡位,卻說得這般冠冕堂皇,關鍵宇文修一點也不遮掩自己的狼子野心,就不怕他們這麼多人,回頭將他的惡行曝光於人前嗎唯一的解釋,就是他一個活口,都沒打算留。
紀大人越發心虛心慌得厲害,好容易方勉強穩住了心神,向後一揚手:「弓箭手」
他身後黑壓壓的一片人,便齊刷刷的拉開了弓,指向了宇文修及他身後的將士們,黑幽幽的箭頭,在燈火的映照下,泛著冷泠泠的光。
宇文修這次連話都懶得說紀大人說了,直接一揚手,箭矢便如流星一般自四面八方破空而來,將紀大人的那一排弓箭手盡數射殺,轉瞬間人有黑沉沉的倒下了一片,發出「砰砰砰」的悶響。
之後,便是一陣陣兵戎相擊的金石之聲和此起彼伏的喊殺聲了,兩邊的人馬在眨眼間已短兵相接,很快便哀叫著倒下一片了,既有宇文修這一方的,也有紀大人一方的,但顯然後者更多一些。
宇文修在馬背上冷眼看著,不動如山,直至秦三英先過來,並不壓低聲音的回稟道:「爺,東邊的三道宮門都已盡數換好了我們的人。」
隨即周四平也來了:「爺,背面的兩道宮門已盡數換好我們的人了。」
然後是其他人,不過轉瞬之間,他的身邊便已聚了一圈的人,整個禁宮,除了如今正開戰的金水門,已全部盡在宇文修的掌握之中。
紀大人在燈光火光,刀光劍影,血光瀰漫中,只恨自己以往太固執,太想當然,可如今再要回頭,顯然已不可能了。
只得嘶啞著聲音大叫道:「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兄弟們再加把勁,只要熬過了這一關,加官進爵指日可待,皇上絕不會虧待了我們,便熬不過了,也是變相的馬革裹屍,報效了朝廷,盡到了忠心,朝廷不會忘記我們,後世的史書也一定會永遠記下我們這一筆的」
他的話音剛剛落下,又有一隊人馬護著一副肩輦過來了,上面赫然坐著簡沫和大皇子,平雋則跟在一旁。
平雋一到,便取出懷裡的半塊虎符,與宇文修身上的半塊會合后,揚聲叫道:「虎符在此,眾將士聽令」
虎符能號令全大鄴所有的兵馬將士,於是兩邊已殺紅了眼的將士們都漸漸停了下來,平雋方繼續朗聲說道:「淑妃娘娘與太子殿下在此,爾等還不速速繳械投降太子殿下說了,即刻繳械者,一概既往不咎,執迷不悟者,黎明之前盡數殺無赦」
明顯局勢已是一邊倒了,識時務者方為俊傑,紀大人一方的將士們又豈能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因著軍令如山,他們已沒有回頭路了,才不得不廝殺到底罷了,如今既有活路,誰還願意去死
都紛紛放下了兵器,黑壓壓的跪倒成了一片,到底是選擇生還是所謂的「忠」,不言而喻。
紀大人臉色鐵青,將士們繳械了能有活路,他卻是繳械了也沒有活路的,他沒有見過簡沫這個淑妃,但如今宮裡就只大皇子一個孩子卻是知道的,又聽得平雋稱大皇子為太子殿下,如何還不明白他和宇文修是打算「挾天子以令天下」,那他們就算不得謀朝篡位,算不得亂臣賊子了,自己豈非死也白死,反成了一場笑話兒
他只能頹然的也放下了武器,束手就擒。
宇文修這才躍下馬背,與平雋一道,擁了肩輦上的簡沫母子,徑自往懋勤殿而去。
簡沫面白如紙,渾身抖得篩糠一般,簡直一眼也不敢多看地上的遍野橫屍和血流成河,事實上,她到這會兒整個人都是木的,原以為她已受夠了無止境的痛苦與絕望,做夢都想著眼下這一刻能早些到來,可當這一刻真的來了時,她卻發現,自己除了發冷,渾身哪哪兒都冷,心更是冷得跟浸跑在冰水裡一般以外,竟什麼旁的感覺和想法都沒有。
她唯一慶幸的,就是大皇子如今還小,什麼都不懂,這會兒更是在自己的懷裡安然睡著,不至於這麼小,就得親眼目睹何為腥風血雨。
可以後,他們母子該怎麼辦,會不會有朝一日,這樣的情形終將重演,而屆時,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就是他們母子了
簡沫不敢再想下去了,連怨天尤人自己為什麼會這般苦命都怨不起來了,她必定是前世做了很多孽,所以這一世生來就是受苦還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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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9月1日qqf76822e3525b5親的9朵鮮花,么么噠oo~
兒子上幼兒園第一周,各種不乖各種不適應,答應了他周末帶他出去玩,所以今天明天都只有五千字哈,大家見諒,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