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馬力

  馬力家本來是和我父母家在同一片區域的小區里，有時我回去看望父母，他們也提到過他家的事情，好像還沒有搬走。這十幾年，我沒有去監獄看過馬力，只是最初幾年，我去過幾次他家，拿了幾條煙給他父親，要他帶給馬力。


  人情冷暖就是這樣的，過去雖然是很要好的兄弟，可分開了，也就那樣了，我有自己的事，有自己的生活。


  我在路上買了兩條煙，還買了些水果，開著自己的車來到了馬力家。馬力母親開的門，看到我還認識。我說明來意，她朝裡面卧室叫了一聲道：「馬力，柯北來了。」


  馬力從裡屋來到客廳，看著我有些發愣。


  「馬力，是我啊，柯北！」我道。


  馬力似乎這才認出我來，但並沒有表示出特別的熱情，他說：「上我屋來坐吧。」


  我把水果和煙交給他母親。跟著他進了屋。


  這是一間很簡陋的小屋，傢俱也都很陳舊了。


  馬力坐在床上，我坐在對面的一把椅子上，他母親進屋給我遞來了茶水。


  馬力也沒和我說話，點了根煙，身子靠在床頭自顧自吸著。


  我有些尷尬。


  馬力和當年相比容貌有了很大的變化，本來像個大男孩顯得很健康，但現在卻黑的病態，皮膚粗糙，兩頰布滿坑坑窪窪的麻點，額前的頭髮也白了一大片。


  我也掏出煙點上，慢慢說道：「老馬，你現在還好吧，有工作嗎？」


  馬力道：「剛出來那陣在環衛所幹了兩個月，天天跟著垃圾車清理垃圾，身上臭死了。現在不幹了，在家啃老。」


  「怎麼不去找個新工作啊？」


  「像我們這種在裡面呆過的人，哪能找到什麼好工作啊。」


  他掐滅了煙，我掏出自己的煙遞了一根給他。


  他接過煙道：「好煙啊，我是抽不起啊，我抽的是最次的煙。你這些年混的不錯嘛！」


  「這煙也是人家送的，我自己也不常抽。我也過的不行，煩心的事也多著呢。」


  「聽說你和劉佳結婚了？」


  「嗯。」我覺得沒必要和他多講自己的事情，想問問十二年前的事情，怎麼開口好呢？


  馬力接著道：「你是如願以償啊，真和劉佳結婚了。當初你就追得挺緊。」


  「說到那個時候，我倒想問你個事情，你當年有沒有看過劉佳的日記？」


  「日記？沒有。你問這個什麼意思？我上哪去看她日記。」


  「奧，沒事沒事，我瞎問問。」我一面說一面仔細地觀察著馬力，但馬力的神色之間絲毫看不出什麼異樣。


  「要說當年，我這十二年牢坐得真冤枉！」馬力坐起身來帶著惡狠狠的怨氣說道。


  我心頭一凜。


  馬力繼續說道：「當年我也不知道哪裡中了邪了，鬼使神差地竟然殺了黃領。我想了十二年都沒想明白是怎麼回事。」


  他抬起頭來，目光逼視著我說：「你幫我想想，是怎麼回事？」


  我感到他目光里的那股充滿怨氣和仇恨的力量，震懾得我不自覺地一陣心虛。


  馬力注視了我一會，又仰身重新靠回到床頭，深深嘆了口氣道：「算了，說這些還有什麼意思呢。不該受的罪我都受了，生命中最好的十二年就在暗無天日的監獄里渡過了，我的一生就這麼毀了，現在談這些還有什麼意義呢。在我坐牢期間，我父親去世了，我連他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


  我覺得自己這個時候應該對他說一些安慰的話，可是又覺得說不出口。


  沉默地坐了一陣我說：「我有事先走了，下次有空再來。反正我現在住的地方離你也近，走動起來也方便，你要有什麼難處儘管開口，都是老同學，我一定儘力。」


  離開馬力家，我撓撓頭皮，還是一籌莫展。馬力並沒有像那個夢裡所說的那樣看過劉佳的日記，看來那個夢並不准確。不過，也有可能，是馬力在對我隱瞞什麼，從他看我的目光里，我總覺得他對我有很大的怨氣。


  我開車出了他們的那個小區，在大街上茫然地轉了一會之後，決定再去魯圖家看看。陳芳不是說魯圖從醫院出來了嗎？他不知道是怎樣個狀況，不知道清醒了沒有，或許，我可以問問他當年的事情。


  我開車來到了魯圖的住處。我沒有直接去進去，先在外面街上的公用電話亭給110打了個電話。


  接警的警察問：「你好，這裡是110報警中心，請問有什麼可以幫您？」


  我道：「我要報告一個情況，凌一小區今晚一名叫紅婷的女子有危險，殺害小區前兩名居民蕭芳和趙嘉怡的兇手今晚可能會殺害她」


  「你是誰？怎麼知道這個情況的？能說的具體一些嗎？」


  「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但請你們一定要採取措施保護她。」


  「你最好能去警局和辦案民警說清楚具體事情，不然我們沒法相信你的舉報，因為這幾天為這個案件給我們打舉報電話的人很多。你不要有什麼顧慮，要相信我們有搞清楚事實和保護你的能力。」


  我心想，我怎麼能到警局和警察說得清楚呢！說我做了個夢？


  我只能用特別誠懇的語氣再次說：「請相信我的話，請你們今晚一定要採取措施保護那個叫紅婷的。」


  「你說清楚一點，名字怎麼寫，是洪水的洪嗎？婷是哪個婷？」


  我脫口而出道：「紅是紅色的紅，婷是女字旁加個亭亭玉立的亭。」


  說完之後我愣住了，在那個夢裡我並沒有看到這個名字的具體寫法，為什麼我會突然這麼肯定地說出來呢？

  警察還要盤問我，我匆匆掛了電話。我無奈地想，只能這樣了，自己也算盡了力了，希望警察今晚真能去找到紅婷保護她。


  我找了個地方停好了車，在街邊攤子上買了些水果點心，走到了魯圖的家。我敲門，一個穿著睡袍睡褲的男人開了門。我差點以為自己找錯人了。


  魯圖的樣子變化了很多，主要是瘦了。記得讀書那會他足足有180斤呢，現在體型看起來和我差不多。


  「柯北！呵呵，你好你好，進來坐，真想不到你會來。」魯圖把我讓進了客廳，泡茶遞煙。


  「魯圖，你現在怎麼這麼瘦啊？我都認不出來了。」我坐下后說。


  魯圖驕傲地道：「從醫院出來后我就一直在做運動減肥，半年減了60斤，成績不錯吧。」


  我再仔細打量他，他狡黠地一笑說說：「你看我幹嘛？是不是看我腦子恢復正常了沒有？」


  「不是不是。」我尷尬地說，「我聽陳芳說你現在過得不是很好，你父母都不管你？」


  「沒他們說的那麼慘，呵呵」魯圖笑道，「我父母離異了，都有了各自的新家，我又不能跟過去。再說這麼多年他們為了我也受了不少累，我也不想再麻煩他們。現在我一個人過得挺好，自由自在沒人管。你不知道在醫院裡這麼多年可把我憋壞了，和坐牢沒兩樣。出來這半年我可舒服了，想去哪玩就去哪，想幹嘛就幹嘛。」


  「那你沒工作沒收入怎麼生活啊？」


  「我有補助金，父母每月也給我生活費，一個人過足夠用了。」


  我有點抱歉地道：「不好意思，我這麼多年也沒去醫院看過你。」


  魯圖爽朗地道：「沒事，你現在來了我就很高興！」


  我想了一下，決定還是開門見山地問吧，我問：「魯圖，你不記得那個時候發生的事情了嗎？」


  「你是問我發瘋的那個時候嗎？」魯圖道，「我只記得當時我在台上演戲，後面的事情我就記不清了。」


  我不知道該不該和對他描述當時的情形，怕刺激他，猶豫了一下我小心翼翼地問：「你還記得黃領嗎？」


  「黃領？黃領……我想不起來了。」


  「他死了你知道嗎？」


  魯圖一臉迷茫，好像在努力思索回憶著，突然喃喃地說道：「我想起來了，是我殺了黃領，我殺了他，我為了劉佳殺了他。」


  我一愣。


  魯圖接著說道：「那天我在台上，想鼓足勇氣借表演的機會大膽向劉佳表白，可是又怕她不接受我。這時黃領上台了，我看到劉佳看他的目光里充滿了崇拜和愛意，不禁心頭火起。我彷彿聽到一個聲音說，殺了他，殺了他，只要殺了他，劉佳就會愛你。這時，突然四周的空氣靜止了，周圍的人動都不動，好像時空凝固了一樣，我的手上出現了一把匕首，我握著它一下刺進了黃領的脖子，噴出的鮮血濺了我一臉。」


  「後來呢？」


  「後來我就不知道了，當我醒來時已經在醫院裡了。」


  我被搞糊塗了，遲疑地問：「魯圖，你真的康復了嗎？醫生允許你出院嗎？」


  魯圖說：「當然，不然我怎麼出得來。不過醫生叫我出來后還要堅持吃藥，我有時吃有時不吃。」


  看來魯圖的病情並沒有完全好，我不禁覺得他很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