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靈魂烙印

  聶雍從不知道什麼叫「腦電波」的世界，他對腦電波的唯一理解來自於全息遊戲，那也是個戴上頭盔就可以玩的系統，裡面的花花草草看起來和真的一模一樣。


  但那是個遊戲，裡面的一切都是假的。


  頭盔里的世界首先仍然是一片黑暗。


  隨即他看到了千千萬萬個光點，就像數千米深海下的生命，它們或隱或現，發著微弱的光，那些光與「明亮」毫無關係，卻能讓人感受到那是生命。


  這些微弱的光點就是來自沈蒼的腦電波，隨機的、浩瀚的、廣闊無限的那部分來自沈蒼的大腦，而其中應當有一些光線均勻、閃爍的節奏平穩、與其他光點格格不入的，那就是智腦模擬的微電流。


  但聶雍根本分不出那些一閃一閃亮晶晶的鬼東西哪些是正常的哪些是不正常的，眼前是一片令人震撼的廣闊空間，裡面有數以億計的生命光點在閃爍，尼瑪的誰能從幾億個或者幾十億個點裡面數出裡面有一百個和其他的不同老子給你跪下！


  怎麼辦？聶雍看不到自己的形體，他似乎正在這些光點之間穿梭，卻不知道「自己」存在於何處。有一個煙火般的光點在極近的地方一亮，他死馬當作活馬醫的撞了過去——


  痛！

  劇痛！


  痛到快要死過去了！


  聶雍離開了那個點，驚悚的發現那個生物電代表了一種感覺——就是痛。


  原來無所不能的隊長大人也是會痛的，就是不知道這個痛的源頭是什麼？

  他轉向另一個光點。


  另一個光點代表的感覺也是痛。


  聶雍叫苦連天的在十幾個「痛」，「很痛」、「非常痛」的光電之間穿梭，終於撞進了一個不是表示「痛」的點。


  那是一種奇異的感覺，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心裡輕輕撩了一下，帶起了一陣微風。


  令人有點兒坐立難安。


  聶雍覺得他像是站在了山巔上，嗅到了松風，可並不平靜。


  這又是什麼古怪？

  在這個古怪的光點周圍，聶雍感受到了一些稀奇的感受。有的像是極大的噪音，有的是墜落感，有的是速度感。


  有點像是……沈蒼的一段記憶。


  聶雍看不到自己，他在浩瀚的「億萬光點中」同樣是以「億萬光點」的形式存在的。在他撞擊沈蒼的腦電波的時候，他自己的腦頻率正在慢慢的和沈蒼同調。


  在完全同調的前一秒——他突然看見那片「浩瀚光點」中有一大片是完全的黑暗，在那片黑暗中沒有任何光點存在——而下一秒，他就「看到了」一些什麼……


  他好像是變成了沈蒼。


  卧槽！然後他就看到了三翡那張令人心塞的臉！在沈蒼的視角里，年少的三翡在岩石上蹦躂，充滿了「來呀來呀來打我呀」、「你追呀追呀怎麼追也追不上我」、「哈哈哈天下地下唯我獨尊」等等等等等等無聊蛋疼無理取鬧的氣質。


  為……為為為什麼沈蒼的記憶里有這種鬼東西？他和三翡不是相殺了幾十年終於親手把對方送進了研究所，他記著這麼欠揍的三翡幹什麼？

  幸好這段鬼東西一閃而逝，很快他就看到了一些支離破碎的片段。


  黑暗的荒原，詭秘而巨大的變異獸，如龍似蛇的軀體，閃爍藍光的鱗甲。


  鏽蝕而破敗的小鎮里，被拋棄了的、掙扎求生的變異人類，他們被判斷為帶有「有害」變異，被從城市裡驅逐，淪為雇傭兵的奴隸。


  烈火……


  紫紅紫紅的太陽。


  酷熱。


  千軍萬馬……雇傭兵的大軍在山坡上衝鋒，單人機甲在最前面，頭頂上有無人飛行物在投彈……然而只是一瞬間，它們遭遇強大的力量，士兵噴血倒下、機甲迸發出火焰、無人飛行物在空中爆炸。


  濃煙四起……


  聶雍感受到了無以匹敵的力量和……荒蕪。


  沒有什麼是愉快的。


  他也看到了深海、冰川、密林……無論是巨獸或是戰艦都無法與來自軀體的力量匹敵。


  他看到了塔爾塔洛斯巨蛋中，那傾頹的大廈所化的灰燼。


  灰燼在飄零。


  一切晦如塵埃。


  唯有黑暗，能與光同塵。


  沈蒼的生命，就是這些支離破碎的戰鬥，一場又一場，由無始之始，自無終之終。


  唯有最初光點裡那一縷如松風吹過的悸動，令心臟跳躍，活潑如舊。


  真是慘淡至極的人生。


  在七零八碎，毫無意義的硝煙畫面中，聶雍聽到了一種微小的「滴——滴滴滴——」的電子音，不知道來源哪裡。有些什麼東西在運行，聶雍感受到有微電流刺激到了他的大腦，沈蒼腦電波里的畫面消失，重新化為數以億計的光點，而他又看見了光點之中那片奇怪的黑暗。


  誒？根據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疑似機甲師的偽?前BUC科研人員影子的說法，這些腦電波中應當有一些是智腦偽造的，但也不可能進展成——這些腦電波裡面有一大堆是沒有的啊！

  眼前的視線再度一變，他鏈接到了一個殘缺不全的界面，那是一個虛擬的登錄窗口，上面的字體是中文。


  界面本身充滿了雪花點，正在極其不穩定的閃爍著，似乎遭受了嚴重破壞。


  「……確認中……96.22%……」


  「……正在為您進行登記……」


  卧槽！這就是那個見鬼的智腦了吧？聶雍幾乎沒跳起來，他沒真的想給沈蒼下什麼「靈魂烙印」！老虎就應該讓它自由、放歸山林才是老虎，套了個圈子的老虎算什麼老虎？即使是能令世界任何勢力忌憚的沈蒼，那也是沈蒼，而「沈蒼」，怎麼能因為一個「烙印」就要被奴役和「使用」呢？


  沈蒼。


  是一種震撼和壯麗。


  而沈蒼本人從未濫用過那份所向披靡的實力。


  越是登峰造極的強者，其自制之力，必與實力一樣強大。


  單憑這個事實，即使不拜服於沈蒼的強大，也應致以一份真實的敬意。


  他不應該遭受這樣的痛苦。


  「……登記……99.9%……」


  聶雍瞪著那個不穩定的界面，不不不，他不想要「烙印」沈蒼，他只是想救他！他只是不想看見他躺在營養倉的液體里一動不動……


  他從來也沒想過要當沈蒼的「使用者」啊！


  我勒個去！


  要死啊！

  我不要造這樣的孽！


  阿彌陀佛如來佛祖觀世音菩薩耶穌真主上帝亞當夏娃路西法加百列拉斐爾……沙加雅典娜快來救我！


  大腦中一陣劇痛，眼前進行到「99.9%」的登記界面消失，聶雍頭痛欲裂，眼前的億萬光點的世界正在消失，而光點消失之前，他依稀看到那片空缺的黑暗似乎更大了一些。


  智腦頭盔從頭上拔起，聶雍捏著眉心，皺著眉頭睜開眼睛。


  濕淋淋的沈蒼站在他面前，塔黃島的科學家去除了他的戰隊隊服，現在沈蒼穿的是一身被營養液浸透了的、到處接滿了探測器的古怪衣服。


  透過那不成形狀的「衣服」，聶雍一眼就看見了他胸口那個驚人的「傷口」——沈蒼並沒有心臟。


  但他大腦里想的居然不是啊啊啊啊隊長不是人！


  而是——啊啊啊啊到底登記成功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