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沉沒（上）
當日塔黃島的戰役以東亞戰區的全面獲勝為終結，白璧帶著最先登陸的兩棲戰隊衝上塔黃島高處，殲滅重裝負甲的獨角鯨雇傭兵軍團第二、第四小隊，俘獲三十六架機甲和機甲師。但獨角鯨雇傭兵軍團生意做遍全球，盤踞在塔黃島上的只是四隻小隊，第二、第四小隊陣亡五十九人，被俘三十六人，第三小隊傷亡情況還不明確，第一小隊全隊失蹤，去向不明。
白璧還繳獲了一百二十二架損壞的機甲，正當大家在清點的時候，整座島嶼搖晃了一下，突然地動山搖，巨大的聲音從最高處傳來，一片片巨大的葉狀石片從天而降，塔黃島主峰在崩塌，慢慢暴露出那些鮮黃色石片覆蓋下的樣子。
單薄鋒利的巨大石片墜落，石片下滿是灰色棉絮模樣的長須，有的絲須非常長，足有幾百米，一團糟的灰色長須中間結著許多巨大的球狀「果實」，有青有紅，如果不是它們過分巨大，看起來有點像半生不熟的番茄。
這些「番茄」巨果的下面都有個洞，仍然在噴射淡淡的煙氣，只是比剛開始的時候淡了很多。凌亂的長須中間糾纏著許多海鳥的屍體，然而在這些屍骸遍布的「懸崖峭壁」上，有幾個巨大的洞穴暴露了出來。
高度都在二十米以上的巨大洞穴都冒著白煙，洞內粘稠的液體隱約可見，有些黑色液體在「塔黃」的體內蠕動——是和深海中一模一樣的黑色液體生物！
它們就誕生於塔黃島內部。
腳下震動得更加劇烈，「山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崩塌，越來越多的「洞穴」暴露了出來，有些地方這種黑色生物就如岩漿一般噴發了出來，沿著山體緩慢往山下流淌。
第一個戰隊隊員粘上了這種黑色液體之後慘叫一聲，瞬間被粘黏在液體中，液體蠕動著包裹了他全身，然後那隊員就像玻璃體一樣碎裂了。
碎……裂……了……
不遠處親眼目睹這一切的人們大叫一聲，瘋狂逃竄，連戰友的屍體都無暇挽救。
他們戰勝了獨角獸雇傭兵軍團，卻沒有戰勝這座島。
長長短短的綠兜被震動驚擾，又瘋狂的揮舞來去，不少士兵被搖擺的綠兜兜住，隨即被洶湧而來的黑色液體崩裂。
島嶼在下沉，海水慢慢湧進了白沙，陸地在急速減少。白璧操縱的蝴蝶們傳播著白璧的聲音，「撤回冰面！全體撤回冰面！傷員先撤，救援船07至09停靠位置在……」
訓練有素的士兵按登陸艦的編號緊急撤回，再快速跳上運輸艦的登陸板。他們的動作敏捷有效，不到一秒鐘就有一個人躍入船艙，遠望去宛如茫茫一片展翼的大雁。
但東亞戰區這次戰役幾乎是全力出戰，參戰人數高達兩萬六千人，即使在戰鬥中損失了一部分，要撤回登陸艦的士兵仍然在兩萬以上。士兵還沒有撤出三分之一，身後的山峰又發出一聲巨響，巨大的波浪猛然湧起，「咯」的一聲脆響——冰面崩裂！
葉甫根尼所凝結的冰面被撕碎成了十幾個漂浮的冰山，冰山上都有人，不少人慘叫著摔入大海，落入那些黑色液體當中，死無全屍。
遠處的「馬克杯」號運輸船邊的冰面還算穩固，穿著銀白軍服的葉甫根尼手持「零之刀」，緊緊皺著眉，一步一步走向洋麵，新的冰面正在迅速生成，他的頭髮眼睫都凝了一層厚重的霜，腳步非常緩慢。
他那俊美混血兒的臉上一片慘白，空氣中紛紛揚揚灑落的細碎白沙和難以描述的氣味彷彿都在侵襲身體，讓人難以專註。
新凝結的冰面拯救了一部分人，卻也把一部分落海的士兵凍在海中，正在載人的救援船一陣混亂，開始了新一輪救援。
正在沉沒的高山掀起高達七米的巨浪，巨浪將葉甫根尼的冰面再次撕碎，而洶湧的海水淹沒到半山獨角鯨雇傭軍兵團被放棄的基地的時候，基地里突然出現了許多奇怪的機甲獸和基因獸。
不知道從哪裡來的機甲獸和基因獸咆哮著沖向大海，它們當中有很大一部分並不會游泳，撲入海水中很快沉沒，但也有一些具備飛翔和游泳的本能，向著正在撤退的東亞戰區士兵撲了過來。
「乓乓乓」幾聲巨響，幾隻帶翼的機甲獸當空掉落，聶雍手持未亡槍向幾隻小型飛翼機甲獸射擊，一槍一隻，幾隻機甲獸甲板碎裂落海，冒起濃濃黑煙。而小型機甲獸和基因獸蜂擁而出之後，幾隻背生巨大蝙蝠翼，宛如歐洲神話傳說的「惡龍」一樣的生物飛了出來。
那東西翼展極其驚人，在二十米以上，三隻同時從「山頂」往下滑翔的時候翼下陰影鋪天蓋地，其中一隻生著帶著勾刺的長尾，尾巴上堅固的鱗甲清晰可見。
尼瑪這是什麼鬼？聶雍嚇了一跳，顯然和他並肩作戰的基地士兵也嚇了一跳。這不是自然生物，是戰龍公園根據歐洲傳說的描繪而復原出來的想象基因獸，使用了信天翁翅膀骨骼的結構，蝙蝠的皮膚，甚至拼湊上了一條蠍子的尾巴。
但這東西未免太大了。
因為身體過大，這三隻「惡龍」並不能真正飛翔，它們只是展翅在滑翔，但巨大的身體在冰層上空盤旋，造成巨大的威懾力，不少士兵被嚇了一跳，摔入海里。
不計其數的子彈和光炮一起轟向半空的那三隻「惡龍」，但那三隻的鱗甲顯然非同尋常，子彈不能穿破皮膚，而光炮居然被它體表光滑而巨大的鱗甲折射走了——並且因為光炮折射，從天空四散而下，還誤傷了同伴。
聶雍舉槍瞄準天空的生物，試圖瞄準它的眼睛，奈何這鬼東西也是個鱷魚頭，地上的射擊角度看來眼睛完全被寬闊的下顎擋住了。
怎麼辦？聶雍的目標從下顎移向翅膀，「乓」的一聲響，第一隻「惡龍」的左翅開了一個拳頭大小的洞，同時滑翔的高度開始降低。
有效果！聶雍大聲吶喊，給自己打氣，給惡龍們的左右翅膀各開了一個大洞。只有他的未亡槍特製子彈有效射程能達到數百米，其他人的普通子彈都不能。
三隻惡龍終於落到了冰面上——出人意料的，它們很巨大，卻並不沉重，體重遠比想象的更輕，停在冰面上只讓冰山微微一晃。聶雍扣扳機的手指微微一頓，無意中觸動了不知道什麼，未亡槍突然再度變型。
它變成了一支槍筒更粗更長的看似非常陳舊的「火筒」之類的武器，聶雍持槍前進，不管這是什麼新功能仍舊是對準惡龍一槍射去——轟的一聲一股極長的火焰噴出，將渾身短毛的巨獸整個吞沒了。一瞬間，第一隻變成了火龍的東西慘嚎一聲，用力一擺，巨大的身體撞裂了冰層，它帶著火焰整個掉進了海里。
海里蟄伏的黑色生物一個涌動，將它拖了下去。
在沉下去的同時，那隻看似力大無窮的惡龍全身發出一陣頻率奇異的顫抖，雖然人類不能聽懂它的嚎叫，卻彷彿可以感受到它的驚恐和痛苦。
十幾發子彈一起打在第二、第三隻惡龍所在的冰面上，冰層應聲碎裂，並沒有變成火球的兩隻巨獸也是一瞬間就被海水吞沒了。
這三隻巨大的生物看似強大，卻是不堪一擊。
這裡果然如「尹松鼠」所說的藏匿著測試「實驗體」的工具，這幾隻基因獸是針對實驗體的什麼特性而放出來的？塔黃島上被「實驗」的人們手無寸鐵，要怎麼對付頭頂的巨獸？
「碰」的又一聲巨響，爆炸聲起，卻是戰隊隊員將另一隻巨大的機甲獸炸毀。
這座島能影響變異人的基因，他們一定是測試出了什麼而我們不知道。
留在冰面上的人越來越少，前三艘搭載傷員的救援船已經駛離，聶雍跟著最後一組士兵跳上最後一艘運輸艦，身後殘破的冰層上依稀還有幾個人，一艘小型飛艇貼著海面緩緩飄來，掛著繩橋將最後幾個人拉起。
隨即黑色液體涌動，冰面漸漸消融，大海正在逐漸恢復原樣。
塔黃島已經沉沒了一半，「塔黃」的本體緩緩接觸到了深海海底，引發了一場規模巨大的海嘯。
飛艇將留到最後的葉甫根尼和烏托藍等人運走，而東亞戰區的運輸戰艦能夠抵抗海嘯引起的巨浪，雖然顛簸，終於慢慢離開了災變的中心。
聶雍爬上運輸艦的遠望台，搖搖可見仍然在沉沒的塔黃島，島嶼中心依稀爆發出明黃色的強光，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爆發了，強光中有東西在掙扎晃動，但他看不清楚。
運輸艦以他難以想象的速度平衡著海嘯導致的巨浪，幾乎在每一個巨浪中間跳躍，五個半小時后，遠離了塔黃島。
聶雍一直站在遠望台上，手握未亡槍，久久沒有下來。
遠處的塔黃島最終沉入大海，在那地方留下了一個巨大的漩渦，但島嶼沉沒時那道強光和強光中肉眼可見的黑影給他留下了強烈的印象。
那一切並未終結。
這艘運輸艦上都是陌生的士兵，大概都是B基地那些密密麻麻的房間里的普通士兵，也沒有看見沈蒼。
聶雍握了握手心裡的小綠球，找了一個小房間。他不知道怎麼樣反鎖房門，索性將房間里的柜子沙發和武器都堆在了門口。
他沒有看見沈蒼，塔黃島沉沒引發了巨大的海嘯，這種海嘯無疑會造成沿岸城市巨大的損害，但沒有看見沈蒼出手。
沈蒼沒有要回未亡槍。
他給了他一個小綠球。
不妙的感覺揮之不去，這東西里一定有什麼不可告人……呸呸呸……不可不說的秘密。
當聶雍打開那個和影子的小紅球幾乎一模一樣的小綠球的時候，一道人影出現在面前，他差一點脫口而出「影子」，但仔細一看，這人影並不是影子。
這人像沈蒼又不太像沈蒼。
出現在面前的全息影像是一個一身舊式軍裝，胸佩徽章，有一頭柔軟黑色碎發的中國軍人，他非常年輕，皮膚白皙，軍姿挺拔，模樣和沈蒼有七八分像，但總也有一些說不上太像的地方。
這難道是……沈蒼的祖宗？聶雍突發奇想，看這人身上的衣服，和他所處的年代差不多，完全看不出有什麼高科技的影子，非常正常，這很好。
「你好，我是S?S陸戰聯盟總部第三偵查部隊第十九分隊隊長沈蒼。」那個人影在說話，聲音和沈蒼現在的聲音十分不同，這個全息投影的聲音雖然也是冷冰冰的，卻顯然沒有語言障礙，語調鏗鏘有力，邏輯清晰，沒有顛三倒四。
「今天是2033年1月1日早晨六點，新年快樂。」他非常嚴肅的對著全息錄影儀說。
聶雍目瞪口呆，哭笑不得，卻見這個孤身一人卻對著錄影儀說「新年快樂」的人看了一下手錶，表情沒有什麼變化，繼續說，「一個小時零八分后，我將進行聯盟總部下達給我的編號為0911的任務，這是我新年第一個任務。」微微一頓，他說，「也是最後一個。」
聶雍皺眉看著這個人影，這人真的是沈蒼嗎？2033年？什麼叫「新年第一個任務也是最後一個」？這段投影是要給誰看的？他根本和英明神武的沈隊長不熟好不好？菜鳥根本無法和偉大的沈隊並肩作戰，他為什麼把這段投影給他？
「我接到的任務內容是絕密，保密時間為永久，根據保密條例的要求，我將永遠不能向任何人提到任務的內容。」投影里的沈蒼說，「但我本人對任務內容存有疑慮，鑒於任務完成之後我可能失去記憶，所以在進行任務之前，我將所知道的一切記錄下來，留給完成任務后的我。」
聶雍心頭微微一寒，他突然預感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盯著眼前的投影。
「S?S陸戰聯盟總部第0911號任務執行地點在『塔爾塔洛斯的巨蛋』內部，任務代號為『未亡者』。聯盟總部從全聯盟範圍內部徵集志願者，我擊敗八千三百九十一人，獲得志願者資格。」沈蒼背脊微微一挺，顯然從八千多人中脫穎而出，他依然感覺驕傲，「今天是任務開始執行的第一天，但昨天我在做任務前體檢的時候，發現了一些事。」
聶雍臉上漸漸失去了表情，他緊抿著嘴，嚴肅的盯著眼前的全息投影。
穿越數十年的投影，即將告訴他一個驚天的隱秘。
「失蹤的隴玉知隴前輩，他就冰封在『未亡者』的實驗區里。」沈蒼的表情難以言喻，「第一偵察部首席金牌獵人隴玉知前輩，他是『未亡者』計劃的……A級材料。」他微微一頓，繼續說，「而我，是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