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吃了一塊羊奶糕,張致遠不再繼續。
而是抬頭直視張滿堂,問對方自己此次過來的目的。
“滿堂叔,我這一次回來是想問你。電報裏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原本張致遠是不準備回來的,可是出發前收到了張滿堂的電報,於是就過來了。
電報速度快,收費也貴。一個字兩分錢。
沒有重要的事情,張滿堂不會發電報的。
電報內容是:
近日有令姐並兩位表侄信息。
電報裏短短的幾個字,意思表達不清楚,於是張致遠就決定了自己回來問一問是怎麽一回事。
至於信息的真假,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張滿堂還有張金玉叫張致遠為小少爺是有原因的,因為張致遠是其父親的老來子,前麵還有一個姐姐叫張寧靜。
大張致遠整整一輪不止,在張致遠六歲的時候就嫁人了。
當時張致遠不過六歲,年紀太小,後麵經曆的事又多,記不太清張寧靜嫁到了哪裏去。
後來自己年紀大了,從張家村回慶陽來,遇上了時不時去張家老宅觀望的張滿堂,方才知道自己的姐姐嫁到了隔壁鹹豐市去了。
張致遠不是沒有去找過自己的姐姐,可是張寧靜的夫家也遭到了迫害,家破人亡,不複存在。
至於其他的信息,張致遠就沒有能再了解。
這一次,張致遠回來就是為找回自己的姐姐還有張滿堂口中的侄子。
先不管相認不相認的事情,知道對方還活著,活的好好的,心裏也算有些安慰。
而自己泉下的父母還有祖父祖母知道了也會開心的吧。
說到正事,張滿堂一臉嚴肅的回答張致遠的問題。
“是真的。玉環是大小姐的陪嫁丫鬟,她說的話絕對不會有錯的。
現如今,玉環就在城東的製衣廠工作,與恩子在一個製衣間當裁縫的工人,要不是你金玉嬸子過去看恩子,
秦家是在張家後麵五年出事了的。事情發生以後,秦老爺還有秦老夫人沒有挺過去,直接去了。秦姑爺被人檢舉是敵軍要員。
被抓到當場就直接吃了槍子去了。
玉環跟著大小姐一起在鹹豐東躲西藏,帶著五歲的表少爺,大小姐當時還懷著孕。
聽玉環說了,秦姑爺還在世的時候找洋大夫看過了,懷的是男孩子。為了不連累玉環,大小姐趕走了玉環。
走之前還說了,要是遇見了張家的人問起自己。就說自己去投奔秦家鄉下的秦大姑子去了。”
說到這裏,事情的原委都已經了解了。
張致遠低下頭去沉思了一會兒,恩子是張滿堂與張金玉的大女兒,還有一個兒子叫做張泉。
也不知道這件事情是真是假,或者是別人特意用來引出自己放出來的假消息。
張家出事的時候張致遠還太小,不知道張家有沒有得罪什麽人。
可是事關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親人了,張致遠總得試一試去找一找,到底這個消息是不是真的。
確定了自己,想法。
張致遠方才抬頭看向張滿堂問對方。
“有沒有那位秦大姑子的消息?”
張滿堂搖頭,有些傷神。
“這個沒有聽玉環提起。”
然後看著張致遠的樣子,張滿堂歎了一口氣。
秦家與張家離得不近,除了過年過節的書信禮節來往以外,作為下人,張滿堂了解的不多。
隻希望這件事情可以早點結束,張家一家人可以早點團聚。
張滿堂看著張致遠,繼續開口。
“玉環就住在東城製衣廠的麻雀巷子裏,沿著城東路一直往前走就是了。”
張致遠點頭。
“行了,我知道了。你們早點休息吧。”
說著,示意張滿堂還有張金玉不用送自己。
現在也不知道多少點了,外麵的雨已經停了。
張致遠昂首挺胸,孤身一人走進黑夜之中。
張滿堂還有張金玉看著張致遠離開的背影,恭敬的彎腰行了一個禮。
張金玉看著張致遠漸行漸遠的背影挺拔,猶如輕鬆一般屹立不倒。
不由的感慨了一番。
“小少爺是真的長大了,看這身板比少爺還要挺拔壯碩。”
張金玉口中的少爺,自然是張致遠的父親張銘恩。
張滿堂還有張金玉年紀比張銘恩大了七八歲左右。
也算是和張銘恩一起長大的人。
現在對方已經故去,他們卻還活著,物是人非。
張金玉眼眶紅了起來,然後用手去擦眼淚。
注意到張金玉擦眼淚的動作,張滿堂攬過張金玉的肩膀。
“別哭了。張家後繼有人,老爺老太太少爺夫人泉下有知,會高興的。”
把眼淚擦掉,張金玉露出了欣慰的目光看向張滿堂。
“我就是高興。”
接著,張金玉一臉憤恨不平的開口。
“滿堂,你說張家那麽好的人家,怎麽就遭了那樣的事情。”
語氣強烈,情緒有些激動,又要哭起來。
張滿堂急忙拍了拍對方的肩膀,看著無盡的夜幕安慰對方道。
“都過去了。”
可不是嗎?天黑之後便是日出。
一切都會過去的。
然後語氣飄忽的說了一句。
“希望老爺老太太少爺夫人在泉下保佑小少爺找到大小姐還有兩位表小少爺。”
張金玉點頭。
“會的。”
張滿堂家在城西,張致遠要到城東去,剛好是走的是一條直線。
沒有了連綿的大雨遮擋視線,慶陽市的麵貌露出來了,從城西到城東,小時候張致遠不是沒有路過。
不過都是坐在馬車上的,這還是張致遠第一次用腳丈量慶陽市。
時代換了,舊建築也不過保留了七成,還有一些城牆上寫寫畫畫著人物頭像,還有標語。
偶爾還可以看到街道上的老柿子樹,以及從牆角撐開出來的棗子枝丫。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淌著剛下的雨水,張致遠終於看來到了張滿堂口中所說的麻雀巷子。
麻雀巷子很小,道路又窄。
沒有了烏雲遮擋,月亮露出陣容,銀輝打在路麵的積水上,明一塊,暗一塊。
周圍隻有張致遠一個人的腳步聲,說不上什麽感覺,反正一個人獨來獨往的習慣了,也沒有什麽可覺得孤獨的。
讓張致遠意外的是,麻雀巷子裏,一戶人家亮著燈,仿佛在等待著流浪在外還沒有歸家的人兒一般。
張致遠抬頭就看到一位四十多歲的婦人坐在門口的台階上。
對方看到張致遠未語淚先流。
然後張致遠就聽到了對方哽咽著說話的聲音。
“自從遇見了金玉滿堂兩口子以後,我就覺得有一天自己會再見到張家的人。下雨了睡不著,雨停了更睡不著。”
“所幸是您來了,玉環沒有白等。小少爺,是您來了嗎?”
說到最後,早就淚流滿臉。
看著哭成淚人的婦人,張致遠想起來了。
那天姐姐結婚,他偷偷跑進姐姐的房間去看姐姐。
姐姐那時正在梳妝打扮,看到自己欣喜的把自己抱在懷裏。
而當時姐姐的身邊就站著一個梳著雙辮頭戴粉色絨花的丫頭,以及自己朝著對方看過去,對方還和自己笑來著。
他想起來了,娘說姐姐房裏的玉環丫頭做衣服的手藝最好了,這刺繡的花兒跟真的一樣。
娘眯著眼睛看著爹說。
要給姐姐做陪嫁丫頭,給姐姐還有以後未來的小侄子小侄女做好看的衣服。
爹溫和的朝著娘點頭。
自己當時就坐在旁邊玩九連環。
那時候的張家還是慶陽市的張家。
孩時記憶裏的少女與麵前的哭成淚人的婦人重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