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畫、失寵
那兩個抬著太醫的男子聽了這話,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僵在了那裡。而寒瑟則是饒有興趣的轉過頭來,一雙黑眸緊緊的鎖上了幃帳內的女子,犀利的視線儘管隔了一層厚重的紗帳,還是讓她忍不住有些顫抖。她緊緊的捏了手裡的錦被,壓下心裡的恐慌與不安,試圖用最平靜的語調說道:「那個……別那麼做……」清脆的聲音被不安的聲線顫抖一晃,分外憐人。
可他卻無動於衷的淡然,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道:「拖下去。」
她心頭涼怒,這個男子,分明就根本不會在乎自己說什麼嗎!念及此,她想也未想,直接拉開紗帳,赤足走下床。
沒想到,只是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卻引了了她意料之外的轟動。所有的人都不由的倒吸了一口涼氣,而她卻如毫不知情一般愣愣的看著他們驚恐的表情。眸里凝聚的是滿滿的無辜,半張的唇有些顫抖,顯得更是天真無邪。
「怎麼了?」她不禁問道。
寒瑟似乎怒極反笑,平淡的面容上凝上深深的笑意,他淡然的聲音幾乎是輕的一點聲調都無:「好……好……好……」連說三個好字,卻不知汪筱沁更加迷茫。
而一邊的宮女太監太醫們早已經嚇的冷汗淋漓,甚至於那兩個抬著太醫的侍衛都是愣怔而痴傻了。可當事人依舊無辜的問道:「到底怎麼了?你能不能把那個人放下來呢?」她試圖用最平緩最和氣的聲音說道,甚至試圖用企求的語氣說。
可寒瑟的表情只見黑色的陰霾更重,甚至她隔了這麼遠的距離都能感覺到寒澀身上那徹骨的寒氣。直到寒澀臉上那笑容更覺邪氣與冷虐,她才有些意識到,自己似乎做錯什麼事情了。
「還都愣著幹什麼!還不給朕都滾出去!今天的事情,誰敢說出去半個字,朕就誅他九族!滾!」他忽然暴虐的大聲說道,跪了一地的人們頓時嚇的屁滾尿流連滾帶爬的倉皇的跑了出去。只剩她一個人無辜而迷茫的赤足站在地上,睜著水靈清澈的雙眼,半張著唇抬眼望著他。
寒瑟笑著走到她身邊,極其溫柔的拾起她耳邊垂落的細長髮絲,似乎在享受那輕柔的觸感一般,而後低下頭去在她耳邊細密的低語:「忻菱泱,你不是一向最會討得朕歡心?後宮女子之中,不是數你心機最深?不是屬你最會爭寵?那如今,你不惜赤足讓朕蒙羞,難道也是你爭寵的一個手段?還是,你已經在皇后這位置上呆膩味了?!」一番話說到最後,凌厲而冷寒的聲音足以穿透汪筱沁的耳膜,讓她禁不住更加瑟縮幾分。
她低下頭看了看自己□在外的一雙三寸金蓮,蔥白如藕,光滑似玉。原來,這就是他們如此驚恐的原因。難道在這裡,女子是不能將腳給其他男人看的?她突然想起似乎有這樣一種習俗,不禁失笑。沒想到,自己竟又輸了一步,而且,輸的是如此尷尬無奈。
「你還笑?很得意?」他聲音更是冷了幾分。捏著她頭髮的手緊了許多,髮絲掙扯之間,疼得讓她眼淚都有些不欲而落。
「沒有,我只是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努力使自己的聲音顯得脆弱而無助。
寒瑟聞言大笑,一把推開汪筱沁,直到她差點一個踉蹌不穩。然後他幾乎是冷的幾乎要結冰的口氣道:「忻菱泱,有本事你就接著給朕裝下去。」而後,從手裡翻出一個紅色令牌一樣的木頭,翻動了一下裡面的一個小木環,喀噠一聲輕響。隨即,在汪筱沁驚訝的目光里,寒瑟腳下就已經跪了三個身著血紅色衣服的男子。
「血衛參見主上。」簡短的請安,三人直接站起,也未與剛才那些大臣一般施那些繁複的禮節。待到他們三人轉身,汪筱沁才見得那三人竟是連面都被紅色的布給遮了個完全,全身都如烏紅色血液一般鮮艷。
「去給我檢查,看看她是不是失憶。不管用什麼手段,都要給我查出來。」他冷冷道。
三人得命未有一絲猶豫,直接走上前來將汪筱沁給拉上前去。未等得她有些反應,其中一個男子就已經拿出一根細長的針直接扎進了自己的後頸。身體頓時變的遲鈍起來,畫皮血肉都開始有些僵硬。她驚恐的看著這一切,那麻醉感似乎是一種凡人的麻藥。還好,她現在已經不是當年那弱小的畫皮,已經有了一部分修為。這些凡人的葯,對她一點用都沒有。不過,那血肉的僵硬感還是讓她有些震撼。沒想到,在這裡,還能有這種讓自己的畫皮血肉都能僵硬的毒藥。想到這裡,她不禁惶眼看向寒瑟。見他一副無謂而狠厲的模樣,心裡一跳,還未回頭,頸上又被扎了一針。原來,這三人似乎感覺到她對這葯並不是很有反應,直接加重了藥力。感覺到身體里血肉更加僵硬,甚至有些不聽使喚,她頓時有些驚然,而後心裡便生出一計。於是,她直接閉上眼睛,身體一軟,昏了過去。
三人一見,也未猶豫,其中兩人一人掐了一隻她的胳膊捏緊她的脈關,一下一下附有頻率的揉捏著。時輕時重,時急時緩,不久的,那僵硬的身體就開始有些柔軟下來,直到直接軟倒在地。
一直在一邊空閑的那人手裡點了一隻紅色奇香,而後,聽得那人有些迷離的聲音道:「你是誰。」
昏迷在地上的女子卻是張開嘴,虛弱的道:「我是誰……我是誰……我是誰,我不知道啊……」
那男子一怔,隨即繼續問道:「你好好想想,你到底是誰……」
昏迷中的女子依舊是半張了唇,嘴唇都開始出現乾涸的跡象,而嘴裡的話卻是愈加紊亂無章的隻字片語,絲毫沒有完全的字句。
無奈之下,男子接著問道:「你可知你現在在哪裡?」
女子這次依舊是混亂的回答,甚至比剛才還要紊亂上幾許。
一番問答下來,女子的回答是紊亂不成字句的,血衛也是黔驢技窮一般搖了搖頭。放開女子之後走到寒瑟面前一拱手道:「主上,她的確是失憶了。針行九陰,封了她的意識。探脈鎖識,壓住她的靈魂涌動。而後的溟闌香,是喚醒她靈魂深處的本能意識的。若不是失憶,一定能回答出來我所問的那些問題。」
寒瑟看了地上昏迷的女子一眼,而後道:「那她就沒有辦法裝失憶么?」
血衛搖頭,道:「除非她的修為比我們三人高。」
寒瑟沒有說話,過了很久才說道:「你們下去吧。」而後三人直接憑空消失,彷彿從未出現過一般。
當三人消失之後,地面上的女子也幽幽醒轉。依舊是乾淨澄澈的眸,流離失所的目光無焦距一般四處飄散著。半蜷著身子坐在地面上,更顯嬌柔純澈,仿一株純凈的曼佗羅,裙琚素然幽雅的開放,托襯著半露的蓮瓣小足,似玉似水,盈盈款款。一瞬間,甚至將那暴虐男子的的視線都勾去了許多。
他有些冷厲的居高臨下,低下眼來看著她嬌柔的面容,不帶一絲感情的說道:「失憶么?你到是輕鬆。不過,倒也挺適合你的結局。」他長袖一揮,龍袍寬大的下擺直接掃過她無辜的眼神。直到那男子修長的背影消失不見,汪筱沁才長長吐了一口氣,本是清澈的有些獃滯的眸,轉瞬多了幾許的慧然與狡黠。
還好,十年以來的磨礪,自己的修為的確強過了那三人,所以才能混水摸魚的過了關。不過,她有些失笑的看了看四周空曠的宮殿,失落與無助的感覺再次襲上心頭。似乎,自己以後還有更遠的路要走啊。一聲難纏的嘆息,終於滑落。
若說鄴國最聞名於世的地方是哪,三歲幼童都會牙牙作語回答你說,蒼瀾城。蒼瀾城不是城,而是一座宮殿——當今鄴國皇宮是也。鄴國蒼瀾城,可謂是築業之極品,雕功之大成,人力之天助,宏偉之盛,壯觀之最,氣勢磅珀堪比九丈雲霄之天宮。它不但集盡天下無數之美景,無數巧奪天工之玩物,也遍攬天下百芳,更有甚者,不知是哪朝工匠翹首,使得此宮四季如春,卻有四季之芳花爭奇鬥豔,妖嬈如春桃,清婉如夏荷,嫻靜如秋榴,素淡如冬梅。而這些,卻也並不完全是鄰國艷羨的所有。都言,只羨鴛鴦不羨仙,也正是這個道理。
鄴國地處平原,四季溫和,水土適宜,而鍾靈毓秀之地,必出美人。所謂,清山碧水出嬌娃,窮鄉僻壤養刁民,正為此意。然而,艷名遠播天下的鄴國美人,卻都及不得一個地方的女子。那便是蒼瀾城之妃嬪。
蒼瀾城並不如他國後宮之般,擁有三千妃嬪,後宮之中一朝算來,妃子不足百人。不是蒼瀾城後宮不夠繁華,而是因為蒼瀾城第一任主人,也就是鄴國開國皇帝,不願意看到因為妃嬪過多而造成子孫過多產生的皇位之爭,在祖訓之中添加一條:「蒼瀾城後宮妃子最多不能過百,若有違者,元老閣可以將帝君逐下帝位,另立新帝。」就因為這條苛刻的訓則,蒼瀾城後宮歷代妃子始終未過百,然而,皇帝的妃子還是年年都要新選,所以,對於妃子的條件也自然苛刻了起來。
因而,能入主蒼瀾城後宮的女子,各個不但是絕色佳人,更是多才多藝,哪個都是天下之靈氣所結之女子,聰慧之極,甚至連男人都要自愧上幾許。
就在這歷代紅顏之中,因為各個優秀至極,從未有過一個女子能夠硯壓群芳,博天下之艷名。然而,自從此代帝君寒瑟即位之後,便有一個女子的名字,成為鄴國最艷絕的一抹顏色。
她,便是十三歲便執掌蒼瀾城後宮之人——鄴國皇后,忻菱泱。她的美麗,在十歲那年作為八王爺之義女身份進宮之時,就已經驚艷了天下。那一天,不過十歲的童女,走過鋪滿金玉的皇階,進入到蒼瀾城之中。在她經過的地方,蒼瀾宮百花齊凋,在她的四周,落了一地的殘花。蒼瀾宮最引以為傲的天下百花,在一個女童淡然笑靨之下,齊齊凋零。從此,她便得號,凋花。而她的聰慧,則是在那年十三歲入宮選秀之時,作為年齡最小最不懂事的爛漫少女,從千名秀女之中脫穎而出。而她甫一入宮成為妃姘等級最低的菱蕊②未過一月,就被元老閣一致推上后位。在她為後之後,蒼瀾城後宮第一次出現「後宮百花無顏色,中宮新菱凋群芳。」之說。從那以後,她便是後宮真正的主人,三千寵愛在一身。
輕輕的合上手中的陳舊書卷,倚窗而坐的素衣女子,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揉了揉眉心,似是過於疲累一般輕收了那未完的嘆息。蹙眉微舒,眼波淡轉,輕風有無而去的拂開落於面上的烏黑髮絲,露出一張驚為天人的絕美面容。
汪筱沁有些無奈的將手中的書卷輕輕燒毀,被她的畫皮本命業火燒灼的書皮上隱約可現「凋花皇後傳記」幾字。在那寒瑟走後已過三天之久,可她除了接到一張莫名其妙的聖旨之後,就再未聽到過任何關於他的一點消息。
想起那聖旨,汪筱沁更覺心頭疲憊。在那天寒瑟命那神秘血衛檢查過自己是否失憶之後未有多久,那聖旨便由起初那有著過分尖利嗓音的太監給傳來。那太監已年齡不小,刻薄比女子還要犀利幾分的的面容,讓汪筱沁已然猜出那聖旨的內容。果然,那聖旨便真如她所想一般不是什麼好事。內容很長,她已經記不完全,只是聽出大意便是皇後有恙在身,不便出行,自行在宮中由人服侍著修養候旨。說白了,就是變相的禁足令。
三天之內,這起初繁華嘈亂的未央宮,此時竟是冷清的罕見幾個宮女太監。她有些失笑的看了看金碧輝煌的奢侈宮殿之中,空曠的幾乎能清楚的聽見冷風呼嘯的聲音。看著那幃幕垂地而落,寶珠映光成祥,她想,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失寵?
沒有一點關於這任務的資料,無奈之下,她只得自己用自己的畫皮原力偷偷的從這個宮殿的深處搜出了一些關於這女子的資料。可是看來看去,不是那歌功頌德的浮華文章,便是那平淡不著重點的敷衍紊述。一番費勁下來,只知道這女子名為凋花皇后,聰慧美麗,艷壓後宮,也知道是什麼八王爺的義女,可是關於那些複雜的等級制度,她是一點都不知道。什麼元老閣,什麼后位,什麼妃姘等級,她基本上是一點頭緒也無。對她而言更重要的是關於寒瑟與這個女子之間的關係的東西,卻是連提都未曾提過。只說三千寵愛在一身,可她卻感覺的到,那所謂的三千寵愛,並不包括這個帝君。
從寒瑟對忻菱泱那厭惡的態度,她只能得出一條結論,就是忻菱泱必然觸怒過寒瑟,可到底做了什麼事情能讓寒瑟生氣如斯,還是如此在乎她的生命呢?甚至不惜降怒於無關的太醫?就僅僅因為太醫一句本職的話?那不是太過牽強。雖然寒瑟的確喜怒無常,暴虐狠厲,可她卻兀自堅信著,這個男子既然能坐上帝位,也定有他的聰明之處。然而,為何一個聰明的帝王會對自己的皇后如此忌憚?
她幾乎有些暈旋了。這複雜的勾心鬥角,已然超出了她那單純的思維。想了三天未果的亂麻,此刻竟是愈加紊亂不堪,讓她毫無頭緒,心頭更是煩亂不已。
正在她煩亂之時,一些錯亂的步伐瑟澀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而後,便聽見垂地幃帳之外,清脆的女孩聲音低聲道:「娘娘,該用藥了。」
她終拋開那煩亂的想法,剛才那清明盈亮的眸,半垂下黑長的羽睫,轉瞬抬起之時,便是一雙空蕩無神的眼睛。雖然清澈似水,卻始終無得半點焦距。而後,她幾乎是如自語一般的低語道:「娘娘是誰?」三天了,她始終會在有得下人來問葯問膳之時如此裝弄,之如一個單純而無知的孩子。
而簾外那跪著的身影似乎也已習慣一般波瀾不驚道:「您是娘娘,當今的皇後娘娘。小玉來服飾您用膳。」
汪筱沁哦了一聲,似有些獃滯一般慢慢起身,而後道:「進來吧。」
那自稱小玉的宮女中等身材,有些微微偏胖,應該是為了守得宮規,不得不過分彎下腰去以便比自己的主子低上三分。所以當她稍微直起身子之時,便有明顯的駝頸。就從這一個小小的細節,汪筱沁就已經猜出,這個叫小玉的,定是在這宮裡呆了不久的時歲。在這三天之中,也全是這小玉來服侍自己。從這幾天的接觸來看,小玉呆板而愣傻,完全沒有一絲聰慧的模樣。小玉也曾經告訴過她,自己從當了皇后之後,就一直在自己身邊服侍自己。可她也依舊裝傻,全當不曾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