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烽煙起(十)
古時候人講究一個早睡早起,尤其是夏天農忙時候,卯時剛過,百姓便已經陸續下地里勞作,這種千年前就開始延續的作息時令,在農業社會的漫長曆程里,幾乎從未改變過。
當然,這樣的時令,也不是每天都能夠持續的,就好比雨雪冰凍之類的惡劣天氣,再好比戰火連天的時候,百姓們都要為此做出讓步。
而今天,因為鄭州軍的連夜突襲,密縣的四方城門,此刻都緊緊關閉,別說是想要出城勞作的百姓了,就算是只蚊子這時候也別想從壓緊的門縫中鑽過去。
與此同時,陳青池也已經派人給城中下了臨時禁令,並附上了戰事的說明,敦促所有百姓盡量都躲在家中,不要四處亂跑,免得引起混亂。
當然,其實不用陳青池說,早在四更天時,城中的許多百姓,就已經被城關上的戰鼓聲吵醒,這也包括連夜的廝殺聲,這些兵戈交戰混著傷兵慘叫的聲音,吵得許多人是提醒吊膽,睡不著覺。
一直等到天亮后,敵軍退了回去,這些熬了一夜的人,這才敢上街打探了消息,然後又匆匆躲回屋裡補起了回籠覺。
當然,也有在戰事下面忙的熱火朝天的,那就是北城軍營外面,正忙著熬粥的一干火頭兵。
眼下敵軍退去,又怎能不好好好犒勞堅守了一夜的守軍將士們,所以陳青池在聽到北大門戰事剛剛完畢,就早早派人開始準備食材,無比第一時間給這些從前線換防回來的戰士,提供飽食。
隨著這些火頭兵不斷拿長木勺在大鍋中攪拌,捏碎的肉糜混著磨得細膩的粟米,被大火一陣悶燉,此刻早已經翻騰開來,四溢的粥香,很快就聚集成一團團白色水蒸氣,蒸騰浮散在軍營的上方。
而與敵軍們大戰了一整夜的守軍士兵,這時候也早就餓的前胸貼後背了,隨著一碗碗熱騰騰的肉粥和饃麵餅子分發到每個人的手中,士兵幾乎連頭都抬不起頭來了,只是一個勁埋頭吃著喝著,還不是傳出一陣陣刺溜的吮吸聲。
營外是熱氣騰騰,人聲鼎沸,再往軍營後面走,這聲音也就漸漸安靜了下來,到了最後,軍營最後面,則是靜悄悄的帥帳。
這裡,正是往日趙振著急眾人議事所在,此刻裡面亦是擠了滿滿一堂,就看到核心的一圈,落座的都是吳剛董承虎一群中高級的將領,這些人穿著磨得光亮的皮甲,一副隨時要上戰場拚命的模樣,頓時讓會議的氣氛也變得凝重的幾分。
最後趕到的,正是全權保障後方供給陳青池,隨著戰事告一段落,他一邊要派火頭兵開鍋造飯,一邊又要組織輔兵抬運傷員,抽調來醫藥院的郎中過來救治傷員,整個人是忙的是不可開交,唯恐在衣食保障上有什麼疏漏,讓將士們寒心了。
此番他也是剛剛囑咐好火頭營的採辦后,才急匆匆趕到了帥帳,見他進來,吳剛眼見人員都已經整齊,遂清了清嗓子,道:「既然人都已經到了,那便請這位小兄弟先傳達大將軍的軍令。」
吳剛是親軍都指揮使,場上眾人,唯有他最能代表趙振,所以,隱隱以他為核心。此刻見他開口,遂也停止了七嘴八舌的議論,將目光轉向一旁,那個因為緊張,已經口舌僵直的狄飛。
畢竟是頭一會兒見到這麼多軍中的大佬,眼下所有人將目光投注過來后,這狄飛就連說話都開始磕巴了,好在在來的路上,他也說了不知一遍,這時候稍稍平定了呼吸,便將趙振的話一字不漏的口述了出來。
其中的內容,自然和劉勇跟前時說的一樣,只不過還多了關於人員的調配,其中趙振也提到,要以吳剛為中性,董承虎陳青池等人全權協助的臨時指揮陣營。
雖說,眾人對趙振的安排自然是不敢有什麼異義,但是在敵軍來歷一事上,似乎有頗多的口舌。
「直娘賊,除了鄭州軍,還能有誰敢明目張胆打到密縣跟前,不肯離去的。要俺看,分明就是那鄭州防禦馬伯堅搞的鬼!此人不敢趁著將軍在城裡主持的時候動手,所以等到將軍一走,就開始發動人馬過來試探了!」
「對,俺也是這麼想的,從凌晨開始,北大門處的那支兵馬共發動了三波進攻,人數大體在千餘規模,想來應該是一支先遣軍,用來試探咱們虛實的……這裡,能派出千人規模的先鋒兵馬,整個鄭州,除了馬伯堅還能有誰……就算主謀者不是他,那必定也是經過了他的首准……」
「沒錯,弟兄們,萬不能在這廝跟前,漏出半點岔子啊!他現在還不知道咱們的真正實力,所以才不敢輕舉妄動,派大軍攻城,所以咱們目前以防禦為主,他只要趕來,咱們就狠狠地打,一直拖到將軍回來,再想法子!」
眾人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著,但很明顯,絕大多數的人觀點,都是認為這次罪魁禍首,就是那防禦使馬伯堅了。
當然,也有部分人提出了反對,首當其衝的,便是那吳剛。
只見他等到眾人議論聲漸小后,才思索道:「不滿各位,俺身為大將軍親軍,自然收到將軍教誨也是做多。諸位可知,大將軍在時,時常在俺耳邊提到的就是馬伯堅,甚至將軍還不止一次稱讚,此人當世梟雄,言而有信。所以俺覺得,將軍這回提到的大人物,應該不會是馬伯堅,否則,他在口信中就該明言了。」
「這麼說,倒也有些道理。可是現在鄭州,除了他馬伯堅當家,還能有誰有這麼大膽子,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動手。而且,就算不是他,能一下抽調出這麼多兵馬,只怕那人早已經將馬伯堅架空了,這樣一個未知的對手,只會更難對付……」
「是啊,俺還聽說那支敵軍在攻城時,還使用了投石器械,咱們的城牆一度沒能撐住,若真的當敵軍大規模而來,很可能,在攻城器械、箭矢戰具上,都要比凌晨那一戰,更厲害數倍,咱們還能夠守的住嗎?」
見終於有人提到了凌晨時的一戰,負責北大門指揮調度的劉勇,此刻也連忙開了口,「密縣不同長葛,城牆防禦這點上,諸位完全可以放心。的確,敵軍使用了投石機這樣大型的攻城器械,但破壞的,也僅僅是城牆上方的女牆牆體而已,並沒有傷到城牆本身。再者,如今咱們有床弩在手,也能剋制那種巨型器械。
之所以凌晨一戰,會打的如此艱難,實在是敵軍隱藏的過於狡詐,咱們守軍等到發現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所以才在迎戰時倉促了些,讓敵軍搶了先機。但即便是這樣,後半段的戰事,依舊是俺們佔據了主動。敵軍看久攻不下,這才果斷採取撤退的。」
說起來,劉勇也有些慶幸,若非是那一陣警報擂鼓,也許一切就真的晚了。畢竟當時他們可都沉在夢鄉當中呢,哪還能分出一個心眼,留意外面動靜。
再說了敵軍完全是有備而來,甚至在戰事結束是,劉勇在清點戰場時才發現,這些敵軍無論是戰馬還是士兵,都做足了功課,為的就是此次夜襲。是以,就這樣一支隊伍,既有可能趁著夜色潛伏到了城牆根下面,也沒有人意識到。
也許是看出了劉勇的心生,另一邊,已經有人又開了口,「俺聽士兵說,他們是聽到鼓聲才被驚醒的,但在趕往城牆上是卻發現,上面空無一人,而守兵又早已經被殺死了,這他娘又是怎麼回事?」
「是啊,俺還聽手下部將說,是那甚底鼓神顯靈了,所以在護佑咱么呢!」
這人話匣子剛一打開,便將周圍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還別說,被此人一提醒,在場的人也的確想起了這個在軍中廣為流傳說法。
那大意就是說,城頭的戰鼓,今日一早就突然有了靈性似得,竟然自己發出了巨響,將軍營里的士兵紛紛吵醒,這才出來應戰,免除了一場禍端。
雖說這點言論頗為迷信,但士兵們卻找不到更好的解釋,雖也就一傳十,十傳百的在軍中風行了開來。
對此,他們這些作為上官的,也沒有強加制止,畢竟連他們也不知道,那戰鼓就是為何而響,而且隨著此事越傳越開,士兵們的氣勢竟隱隱有些上漲的勢頭。
因為在這些普通人眼中,戰鼓不敲自響,警醒將士,分明就是神靈的福佑。
有了這層護佑,士兵們自然是各個信心倍增,就連打起仗來,士氣也比以前高漲了許多。
結果眾將官一看,既然士兵們更有鬥志,這分明就是好事啊,那還管別的做什麼。雖說不管不顧了,可這謠言越傳越廣泛,將官們心底也始終有疑惑埋著,眼下見了劉勇,知道是對方主持的北門戰役,便紛紛開口,想要問個究竟。
劉勇也沒料到戰鼓報警一事,竟會在不經意間弄得的滿城謠言,此刻就見他苦笑一聲,然後對一旁的副將道:「去,將周正帶上來!」
「噯!」
那副將此刻也一臉的怪異神色,他聽了帥帳中的議論,此刻是想笑又不敢笑,只好苦苦忍著一路小跑了出去,等到在其進來的時候,身邊還多了一個瘦小個子。
「還不過去拜見各位大人!」
那小個子不是別人,正是周正,此刻他正因為頭一次面見這麼多大人物,心中恐懼而顫顫巍巍時,突然聽到副將在一旁開口,遂整個人一個激靈,竄前幾步,然後在帥帳中央跪了下來,連連磕頭道:「小人周正,拜見各位大人,拜見各位大人!」
見劉勇帶來一個小個子,眾人有些不解,遂指著那個趴在地上,一個勁哆嗦的周正問道:「老劉,怎麼回事,俺問你鼓神的事情,你將他帶來做什麼,難不成,他也知道鼓神的事?」
「是啊,快說說,別跟俺們打啞謎了,眼看敵軍大部馬上就要到了,俺們還趕著回去守門呢……」
眾將官越是不耐,劉勇此刻就越是覺得好笑,眼看著將所有人都吊足了胃口,才聽他悠悠道:「怎麼的,你們剛才不還口口聲聲說要見識鼓神的嗎,俺現在將人都帶到跟前來了,你們為何又急著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