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水銀娃娃
我癱軟地靠在水銀缸壁上，忽然水銀缸晃了晃，裝滿的水銀便溢出了一片，直直灑在我頭上。
「嘔——」我呼了一口氣出來，嘴腔里滿是生豆芽的味道，聞著讓我直噁心。
水銀泄露出來了，因此我晃晃悠悠地爬向遠處。
我心想我可不能亂爬啊，更深的地方我還沒有探測到，說不定又有暗弩藏著。
我躺下來大口大口地喘氣，忽然周圍亮起了幾道光，一扇一扇的，很像鬼火。
亮光沒有灌溉滿這裡，反而還顯得很淡很黯然。
「嘻嘻嘻嘻——」周圍傳來小孩子的笑聲，聽這聲音，像是五六歲的小女孩。
藏在柜子里的和水銀缸里的女嬰們全部爬出來了，我看得一清二楚。
這是蠱咒嗎？屍體怎麼會動！難道連這裡都有驅屍人？可為什麼驅屍人不見其蹤？
「鐺鐺——」周圍響起了鈴聲，很有節奏感。
水銀缸面向我的方向的左邊恰好有一條小道，藉助鬼火低暗的亮光我看得一清二楚。
那裡有一處柜子和床，床是鐵床，上面滿是沒纏好的鋼絲條，睡上去鐵定難受。
床上還有疊起來的被子，在床旁邊甚至還有圍起來的半圈書架，床頭柜上放著一塊乾淨的麵包和燃著的蠟燭。
看起來很溫馨，那邊的火光很明亮。
而我這邊的鬼火很暗，但又能讓我朦朦朧朧地看到周圍的景象，處在這樣的環境下我當然會頭痛。
那些女嬰身上灌滿了水銀，身上大大小小的全是水銀斑和屍斑。
它們身上的斑跡在黑暗中看起來像是黑色的，但和地板的黑色不同。
同樣的它們身上的皮肉和地板的白色也要不同，看著她們讓我很難受。
我在心裡默念：「那就別看了吧。」
心中有，則萬物現象；心中無，則萬物俱滅。這是我師父在教我趕屍的時候說的第一句話。
我深信我的師父就是七星道士。
趕屍人需要很強的心理調節能力，一個人走夜路，走山路，難免會害怕。
身旁還跟著具屍體，那就令人更害怕了。
在趕屍的時候還要避免與其他人接觸。
我在心中極力剋制自己的恐懼。
是啊，這裡不就一道暗弩能傷到我嗎，幾個小水銀娃娃能拿我怎樣？還能吃了我不成？
我知道自己已經水銀蒸汽中毒了，而且現在我正發著高燒。
在癥狀還沒擴大到急性腎功能衰竭之前，我還有活下去的可能。
我坐立，列出自己的不利處境和有利條件。
有利的是我還有道符，還有這些工具，還有物資條件。
不利的是我現在發燒了，還很有可能出現幻覺，隨時都有可能昏倒甚至直接暴斃。
發燒帶來的就是體虛，所以當務之急我要做的首先就是匯聚力量。
我忽然想起我七星道士對我說過的一段話。
「七星咒是一種巫術，在古代是害人的東西。
它和降頭差不多，只是降頭需要的風險高，很可能會喪命。
而七星咒沒有這種限制，練會七星咒，可觀天象，逆天命，千里之外都可以把人折磨得痛不欲生。
練會七星咒就是為了殺人，不僅是人，鬼神妖獸碰到了都只有死路一條。
我教你七星咒的目的也很簡單，就是讓你殺人。
而七星咒殺人沒有任何風險，練習七星咒后必須順天行事，而且不能破殺戒。
這一點也不衝突，七星咒可以改天命，練會的人自然可以在戒殺中開殺戒。
而七星咒的每一次使用，都會損陰德，消耗陽壽。這是一門古老的詛咒術，用自身的壽命為代價獲得某些好處。我之前給你開的咒就是七星咒中的長生咒，消耗了你在世所有的陽壽，化為七劫。
如果你安全渡過你的陽壽，自然化羽成仙，渡劫仙隱。
如果你失敗，神魂俱滅，即刻暴斃，沒有任何轉生的機會，與你有關的任何事物都會遺忘你，就像你根本沒有來過世間。
七星咒本來就是以生死為媒介的咒，但又脫離生死限制。
所以我讓你感悟生死。生和死究竟有什麼區別？等你悟得的時候，自然也就一切絕境皆生門，一切生門可為絕境。」
逃不出去也就是一死，逃出去了也就是那麼一生。
我坐下，閉眼，順眉，靜心，凝神。
「噠——」忽然有一道腳步聲打亂了我的節奏。
我睜眼一看，只見那小道上來了一名五六歲的少女。
少女沒有五官，在黃昏的燈光的照射下有些陰森，又有些恐怖。
她的袖子很長，遮住了手。
有兩道紅線從她的兩道袖口伸出，沒有墜到地面，反而是吊著一個小偶人。
這種偶人我記得很清楚，裡面纏著人皮和血，外面裹上一層布料，做成娃娃的樣子。
這個叫做「巫毒娃娃」，是一種克制蠱咒的詛咒巫術。
發動的方法我還不知道，不過我經常有聽聞，巫毒娃娃一旦發動了，巫毒娃娃身上哪個部位受到攻擊，被詛咒的人對應的部位也會莫名其妙地疼痛。
在苗疆有小孩被下蠱了，有些心狠的父母就把蠱蟲抓出來，混進血做成娃娃，拿上百根針扎到巫毒娃娃身上。
她難道要詛咒我嗎？
我忽然有些慌，緊盯著娃娃看，同時又把身子癱軟下來，以便我能最大程度地防禦。
只要那小女孩不攻擊巫毒娃娃，我就沒事了。
小女孩一步一步地向我走來，走到一半，她忽然停下了腳步。
「嗖——」暗弩機關被觸發了，三道箭齊射出來，其中兩道射在小女孩的胸口上，一道准准地插在巫毒娃娃的左腿上。
我愣了一下，左腿不受控制地抽搐出來，過了一兩秒，我左腿的膝蓋開始劇烈疼痛。
真的顯靈了！
我掙扎著想爬起來，但小女孩又往前走了一步，又觸發了一道暗弩機關。
「嗖——」這次是右小腿。
「啊——」我倒在地上，拚命砸我的右小腿，想阻止疼痛。
「嗖——」
「你給我停下！」我沖她大喊，不顧一切地站起來，猛地跺腳，跟那股疼痛較勁。
「去你媽的，嘶——疼死我了，小小年級就出來害人，我替你媽教訓教訓你！」我吼她給自己壯膽，拿出八爪鉤繩猛地拋過去。
繩子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而後八爪鉤穩穩地擊中了她的臉，而且還陷進去了。
小女孩當然經不起這麼大的力氣，這可是我的奮力一擊。
她應聲倒地，我忽然睜大雙眼，想上去阻止她。
「嗵」她倒地的時候，巫毒娃娃也落到了地上。
我的後腦勺忽然傳來一陣暈眩感，全身都開始發痛，這又讓我一屁股癱坐在地上。
還是得先解決巫毒娃娃。
不過我已經沒什麼力氣了，剛剛那一擊已經是我的極限了。
小女孩倒了就好，起碼巫毒娃娃.……
在我的驚訝之中，我身旁的幾名女嬰的屍體忽然爬起來了，她們沒有管我，直衝著巫毒娃娃爬去。
「停！」我喊，可喊聲沒有嚇到她們，我還沒來得及爬起來，一名水銀娃娃就率先爬到了巫毒娃娃身旁。
小娃娃一直都是孩子們最喜歡的玩具，尤其是像水銀娃娃們這樣的孩子。
她抓起巫毒娃娃，甩來甩去。
我的右臂好像被拉裂了一樣疼，疼得我仰面朝天，根本動不了。
第二名水銀娃娃很快也跑過去了，緊接著是第三道、第四道……
我又還能撐多久？
她們用小孩子的姿態抓住巫毒娃娃，在巫毒娃娃的身上咬來咬去。
對於我來說，她們的咬合就像撓痒痒。可被咬的僅僅是個三十厘米高的巫毒娃娃。
在疼痛之中，我的手臂開始莫名其妙地冒出鮮血，其中一道還流淌到我眼眶旁，刺激得我睜不開眼。
她們甚至還在相互拉扯巫毒娃娃。
疼痛我可以忍，這只是一種折磨而已。
不行，這樣肯定不行。
萬一她們拉扯中，把巫毒娃娃的手臂拉斷了，我也就等於說被判了死刑。
我連蝙蝠隧道都過了，那支盜墓隊伍打不敗的猴熊都搞死了，甚至連巨石都沒能壓死我，水銀蒸汽我也挺住了。
我竟然要眼睜睜地看著這群孩子咬死我嗎？
於是我緩慢地把手伸進背包，抽出了一張驅鬼符。
其實這驅鬼符還是檸檬給我的，只有一張，而且比較低級，不知道能不能解這種詛咒類的毒。
我把背包慢慢放下，身子頓然變輕了許多。
「嘻嘻嘻嘻——」女嬰的嬉笑聲又傳來了。
她們打鬧，她們撕扯，在水銀蒸汽的作用下我感覺周圍天旋地轉，僅僅憑藉著本能往前爬去。
這種疼痛真是史無前例地疼。
古代有種刑罰叫做車裂，就是用馬分別拴住人的四肢和頭顱，然後驅五馬向五個方向奔跑，活生生地把人肢解。
我眼前的幾名女嬰也是如此，她們為了爭奪恐怖的「玩具」，爭先恐後地拉住巫毒娃娃的一角，各自都想向各自的方向拉。
我忽然笑了，要真是車裂我就死了，車裂可是五匹馬的力量啊。
這只是一群孩子而已，如果沒有該死的水銀蒸汽，我現在就想去活剝了她們，不管什麼忌諱不忌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