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獻身
「啊——」我慘叫一聲，肩膀好像被潑了開水一樣焦疼。
我竟然能動了！雖然身上劇痛，但是好歹我能動了，這就說明那狗頭神秘人的蠱毒對我已經不起作用了。
「鈴鐺小仙，你.……」我想歪頭，鈴鐺小仙猛地按住了我的頭。
可她終究按晚了一步，我還是看到了。
鈴鐺小仙的面部逐漸被肉瘤吞噬，只剩下極小的嘴唇還在我的肩膀上吮吸，此刻她已經完全沒有了人的樣子。
人類之軀對她而言本來就是個載體，而且還是非常脆弱的載體，眼下本就由蠱毒變異而成的肉瘤接觸了被引活的蠱毒，自然是異常強盛。
肉瘤開始鼓起，其表面所產生的高溫甚至燒死了蛆蟲，漸漸地，在鈴鐺小仙的頭上出現了另一個巨大的頭，這頭的皮還未形成，血管鼓起，看上去很滲人。
「你在幹什麼.……」我愣愣地問。
「怎麼可能會這樣！」狗頭神秘人也愣住了，按理說被激活的蠱毒是不可能被吸走的才對，眼下這種情況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
狗頭神秘人生怕鈴鐺小仙吸走我身上全部的蠱毒，揮手揚符，霎時間狂風大作，像刀一樣刮到我身上，把我的皮肉刺得滿都是血。
「我死後，殺了我們的兒子。」鈴鐺小仙吃力地說。
「你要幹什麼！你別去！」我大驚。
可是已經晚了。
我的心臟猛地顫動了一下，此刻，我感受到了極強的氣息，這是從鈴鐺小仙身上發出的。
我也不明白她為什麼會突然間變得這麼強，不由虛弱的我多言，鈴鐺小仙一揮手，巨大的肉瘤緊貼著我的身體把我摔到了牆角。
「鈴鐺小仙.……」我喃喃，嘴巴好像著火了一樣乾燥。
我已然看不到鈴鐺小仙的身影，只見一座五米高的肉山站在我前面，肉山漸漸地變得通紅。
忽然間，我的身體變得很哆嗦，要知道我可是陽金命，對陰氣的抵抗能力是非常強的。
可此刻鈴鐺小仙所發出的強大陰氣甚至讓我察覺不到自己身上還有陽氣的存在，這麼一鬧，整個李家村，甚至方圓數百里的人都能察覺出這股氣息。
我知道了！
我愣愣地站起身，看向鈴鐺小仙。
她曾和我說過，她們鬼界有一種通用的禁咒。
這種禁咒以鬼為媒介，但是能使用的卻不僅僅只有鬼。
只是鬼對這種禁咒的理解能力超群，因而此術被認為是鬼界禁咒罷了。
關於這種禁咒，除了鈴鐺小仙外我還未曾聽人說起，她說這種咒是「玉石俱焚」的咒。
如果中了咒，那麼施咒者和中咒者都將脫離陰陽，不僅如此，它們還喪失了「生」與「死」的概念。
它們永遠不會死去，卻永遠也不能生存，徘徊於最深淵最恐怖的陰影之中，求生不得，想死不能。
這是最恐怖的咒語，惡毒至極，在鬼界早已命令禁止，只是鈴鐺小仙不知為何天生習得此咒。
估計連狗頭神秘人也沒聽說過這種禁咒。
他看著禁咒，皺眉，剛想往後退，此時山洞出現了一圈青額白面紅身猛鬼，似笑非笑，圍成一圈，講鈴鐺小仙和狗頭神秘人困死在裡面。
狗頭神秘人大驚，拿出一堆道符，拿出的瞬間道符便化為烏有。
他念咒，無論怎麼樣結印，剛用出來的法術也瞬間就消失了。
「怎麼可能……」他想衝撞結界，但是此舉卻沒有絲毫作用。
「啊！」他把所有的術都試過之後，開始絕望的大喊，像瘋掉的老鼠一樣四處亂沖，對著空氣揮舞木劍。
「啪！」鈴鐺小仙念完咒，雙手合十，一道震天撼地的衝擊波便在山洞內蕩漾開來。
「善惡有輪迴，何須如此不饒人！」忽然，天空中劃過一道驚雷。
結界像紙一樣，被一股強大的衝擊波震開。
鈴鐺小仙猛地睜眼，大驚，此時的她已經非常虛弱了，本來術即將成功，她也即將和狗頭神秘人前往虛無之界，可沒想到此時卻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破壞了咒。
我張口，想說話，但卻說不出來。
我知道鈴鐺小仙將要面對什麼樣的代價.……可是我沒有辦法挽留.……我的實力還沒到那種程度，在這幾股強大的氣息下，我甚至連動都沒辦法動。
「大膽凡人！竟敢濫用禁咒！死！」正當鈴鐺小仙喘氣時，地面忽然裂開一道大口子。
我趁機瞟了一眼，眼睛立馬傳來劇痛，刺得我幾乎要瞎了。
那一道大口子下面是深淵.……是陰間的路！我甚至還能看到許多窮凶極惡的猛鬼在騷動，爭著往上游，卻游不上來。
一道猛鬼的虛形開始被勾勒出來，他手提三丈長的大寶扇，一隻手就有一棵小樹那麼壯，看著很像牛，長相醜陋，卻有無限的威嚴。
他只是一揮手，一切法陣和衝擊波就消逝了。
「上次的警告難道你還沒聽進去嗎？竟敢和陰間作對！此回定繞不掉你！」猛鬼張口說話，如金鐘亂鳴。
正當他揮手欲殺狗頭神秘人時，他忽然皺眉，自言自語：「嗯？難道你不是……」
「手下留人！」一道讓我有些熟悉的聲音響起。
就在猛鬼和我發愣間，一道身影光一般閃過，再眨眼時狗頭神秘人的身影已經沒了。
竟然有人敢在閻羅面前搶人！
「你……」那猛鬼張口欲說話，忽然嘆氣一聲。
「本不是陽間之物，卻因錯了命脈在此地待了百千年。唉，可惜，可惜。濫用禁咒者不可饒恕，莫要怪我無情，去十八層地獄下懺悔吧！」閻羅說，一揮手，一道通向陰間的虛無大門就打開了。
忽然，他又皺眉。
「你身上怎麼還有陽間之物？」他問。
鈴鐺小仙不知道哪來的勇氣，用很是幽怨的目光看向我。
閻王也轉身，與我對視，他的目光猩紅，看上去極其慎人。
我開了血咒，才超脫人類限制，逆風往前走。
「她沒有錯。為什麼你要帶走她？」我問。
「這不能怪我們。」那隻來收鬼的猛鬼破天荒地和人類說話了。
「不怪你們能怪誰！如果不是你們.……她怎麼會在陽界待這麼久？既然事已至此，我求求你留她在陽間吧。」
「不可能。快拋下陽間之物吧。」猛鬼對鈴鐺小仙說。
鈴鐺小仙搖頭，他皺眉，開始用念力控制鈴鐺小仙。
鈴鐺小仙很是不屈。
「她懷了我的孩子！」我開口喊。
「荒唐！人鬼本就殊途，若不是蠱蟲介入，根本不可能生子。這個孽種此刻不殺，日後也勢必多生禍端！」猛鬼說。
鈴鐺小仙開始痛苦地嚎叫，她的身體已經開始脫離肉瘤，往陰間之門裡竄了。
陽界的人不能隨意靠近那道門，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這我是知道的。
可我不知道哪來的勇氣，猛地逆風而上，拉住了鈴鐺小仙的手。
鈴鐺小仙很欣慰地笑了，笑著笑著就哭了。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願意承擔一切代價，我求求你不要帶走她——」我哽咽著哀求閻王。
閻王並不說話，只是站著，它知道我很虛弱，再和我對視勢必會讓我陽氣盡失。
「我求求你了！」我哀求閻王。
「你他媽的.……不要帶走她！」我站穩身形，拚命把鈴鐺小仙往外拉。
可鈴鐺小仙並沒有滯留一刻。
自小到大，我從沒像現在這樣哀求過人。
「不！」我眼睜睜地看著鈴鐺小仙被吸進了陰間之門，自己在最後一刻終究還是沒抓住她。
陰間之門猛地關閉，一切好像都沒發生過，禁咒召喚過來的鬼魂也都消散了。
鈴鐺小仙徹底沒了。
在陰間找不到關於她的足跡，在陽間她也只是卑微到極致地活著。
我癱坐在地上，看著手中的項鏈，大哭。
眼淚直滴落到我手掌心，刷去了血跡，那是條很漂亮的閃著金光的項鏈。
傳說李家的女人都有那麼一條項鏈，金光閃閃，如果遇上自己喜歡的男人，可以把項鏈送給他。
這是李家人示愛的項鏈，鈴鐺小仙不知道去哪裡也弄了一條，在上面刻上歪瓜裂棗的鈴鐺符號。
以後再來這個山洞，就再也聽不到清脆空靈的鈴鐺聲了。
「紅塵情事著實感人。不是我不願通融，你已斬斷情根，命中有此一劫，難逃。」閻王沉默了許久，終於默默地說。
我愣住了，剛要滑落出來的鼻涕猛地卡在鼻腔里，再抬頭一看，閻王早已消失，剛才還熱鬧非凡的山洞此刻竟然只剩下了我一人。
我開始回憶起之前的事。
在地底下的墓族的金字塔，我曾渡過命河，很是幸運的改了命。
那時我起誓，我願意承擔所有的代價。
最近我的修為明顯比以前增加了許多，這或許就是改命帶來的好處，但是命運不會施捨任何人，也不會對任何人吝嗇。
得到一物，必要失去一物。
我一直以為我的情脈在檸檬身上，可是我錯了，我完全錯了。
我真正的情脈其實就在鈴鐺小仙身上，連閻王也不知道為什麼，鈴鐺小仙為了響應這個命運的號召，在陽間滯留了百年。
陰差陽錯的，我遇到了鈴鐺小仙。
陰差陽錯的，我改了命。
此後我與鈴鐺小仙只是過路人，再相遇也必然只是擦肩而過。
剎那間，我心中百感交集，除了愧疚還是愧疚。
這麼短的時間內我竟然沒有醒悟，也沒能在鈴鐺小仙生命的最後幾天給她一場感天動地的愛情。
不，愛情大概都是如此。只是我們在錯誤的時間愛上了錯誤的人罷了。
人鬼殊途。道不同，終不相互為謀。
莫怪。因為完美，所以殘缺；因為柔弱，所以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