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指引迷津
「唔……」
莫南本來今天腰就不太好,被突如其來的猛力掀在塌上,感覺腰都要折了,不自覺地悶哼出聲。
什麼情況。
他怔怔看著自己上方的季歸然,面色相當的不善,印堂發黑,深綠泛烏的眸子里迸出強烈的怒意,彷彿要將眼前人拆了吞進腹中。
等等……這人進屋前不是這樣的吧?!翻臉怎麼比翻書還利索!
「你……」莫南剛開口詢問,臉頰兩側就被狠狠掐住,力氣大的嚇人,逼他說不出下文來。
盯著季歸然愈發陰沉的臉,他暗自斟酌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哪裡惹到這尊大佛了。
好在莫南既不愚笨也不健忘,想著他應該循著自己趕來,過來的動機先放一邊不提,他路上遇見了誰,莫南多多少少猜到一點,再想了想那群說閑言碎語的中年婦女,自然就明白了七八分。
莫南一點點後悔起來,早知道他會過來,自己應該儘快跑不耍小聰明才對。
然而現在說什麼也晚了,該發生的都發生了,看季歸然的樣子也不會輕易放過他的樣子,眼下還是安全脫身比較重要。
「想起你乾的好事了?」季歸然看著他複雜的表情變化,便知這人已經開竅不少,就放開鉗制他說話的手。
莫南倒吸了口冷氣,感覺臉部的骨頭都要被捏碎了。
其實他想回答,想是想起來了又怎樣,話到嘴邊,看見季歸然火氣正盛的樣子又憋回去了。
說到底他心裡也有些過意不去,雖說覺得季歸然人品不怎麼樣,但他歸根到底也沒做什麼傷天害理之事,反而被自己污衊詆毀了一番,心中免不了產生冤屈。
季歸然見他不講話,勾起嘴角:「不是挺能說的嗎,怎麼不接話了?」
這笑容當真是有些讓人毛骨悚然。
「做事之前可要想清楚後果了……」低低的聲音帶有威脅力。
莫南有些懵,他什麼意思,這是要開始報仇了嗎。
他覺得如果季歸然接下來要揍自己一頓,他也認了。如果不夠,還要自己道歉的話也行。
不過,以季歸然這可怕的手勁,要是下手狠了,自己極有可能一命嗚呼。打是可以,但是就這樣被打死太不值得了。
莫南思索再三,盡量擺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態度,妥協般地懇求道:「你輕點……」
然後懵的就是季歸然了。
他還真沒想到莫南居然一點都不抵抗,連反駁的句子都沒說。
「看不出來你倒是識相……」他乾脆又往下靠近了幾分。
莫南忙閉了眼,等待拳頭招呼到身上來。萬萬沒想到,第一個感受到的居然是唇上柔軟濕潤的觸覺。
「!!」
他立馬瞠目,對上的是那深不可測的墨綠瞳孔。
莫南嚇得魂都掉了幾分,隨即唇上一陣刺痛,意識到被咬的他張嘴想要叫喊,對方卻早已預料般,輕鬆地就將舌頭伸了進去,從容不迫的軟物帶著他唇上瀰漫的血腥味,舐過口腔里每一個角落,還不忘挑釁地逗弄他膽怯的軟舌。
不諳情事的莫南連跟人拉拉小手摟摟抱抱的經驗都沒有,哪能接受得了這種刺激,手忙腳亂地就要推開他,可惜身子骨像是被抽去了力氣,無論怎麼推季歸然都紋絲不動。
不知這種折磨過了多久,身上的人才放開了他,唇舌分離之際還順帶出一縷繾綣的銀絲,拉斷了落在衣服上。
腦內一片混亂的莫南喘著氣找回幾分神智,不可置信地看著季歸然唇上原是自己的血跡。
「怎麼,」季歸然拭去嘴邊沾上的液體,輕蔑地笑道,「敢跟人說我折磨你半宿,現在一個吻都撐不住,說出去莫大少爺不怕人笑話?」
「……」回過神的莫南恨不得撲過去割了他的嘴,「這可是我初吻!」
季歸然好像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捏住他下頷,端詳著那雙氤氳著水氣的桃花眼:「世人皆知你莫南是我明媒正娶過來的,怎麼就做不得這種事了。」
說罷停頓了下,繼續:「而且……今日不但是初吻……我還要一一履行你自己向外放過的話。」
「……」莫南一陣膽寒,恐嚇道,「喂,這裡是莫家地盤,信不信我叫人了。」
「門已經鎖了,不過,你倒是提醒了我……」說罷便要動手來捂住他的嘴。
「停!!」莫南當然知道他要來真的,慌忙阻止住,順帶著換了種說話方式,「……哥!我喊你聲哥行不!別跟我一般計較!」
「……」
眼看這招起效,莫南使得更淋漓盡致了,笑嘻嘻著:「哥~哥你別記仇,小的我只是一時興起說了胡話,就別放在心上,相逢一笑泯恩仇好不好?哥?季哥哥?歸然哥哥~」
臉皮是何物,早已不自知。
季歸然因他的一番話語忍不住笑了出來,隨即低下身子,附唇在他耳邊。
見狀,莫南以為自己就要得救了,笑的更加燦爛。不料,耳畔傳來低沉的一聲問候,激得他背後一陣雞皮疙瘩。
「……叫爺爺都沒用。」
莫南的諂笑頓時凝固在嘴角,內心彷彿操了某種會叫喚的生物。
怎麼辦?難道今日真要貞潔不保?
他還沒那麼容易放棄,眼看著季歸然已經動手開始解自己的衣物了,急中生智忙喊道:「小心背後!!」
聞言季歸然警覺地望向背後,看到空無一人,一時還未意識到自己被耍了。莫南趁他發愣的間隙,手腳並用地企圖解開禁錮,說時遲那時快,一腳還沒踹到上方的人身上,就被反應過來的季歸然一手抓住腳踝,硬生生地拖回了控制之中。
季歸然輕笑,把莫南的雙手拉至頭頂並固定在了一起,隨後抬眸掃了掃四周,沒有發現自己想要的物品,乾脆右手解開束在腦後的頭髮,不顧自己的長發披散開來,用發繩牢牢綁住那不安分的手。
莫南心裡咯噔一聲,手上被勒得發疼,也不知道季歸然使了多大的勁。絕望之時,他忽然看見床邊不遠處站著一個略微熟悉的身影。
「喂……季歸然,那裡好像有人……」
季歸然挑眉不屑理他,乾脆動手扯他衣服。
「這次沒騙你!!好像真的有人!」
手上動作沒停。
「喂,你轉下頭會死啊!」
莫南欲哭無淚,蒼天,看來今天他不但要被眼前這個衣冠禽獸強迫,還要被自己或許認識的人圍觀全程。他開始考慮要不要與那些烈女一般咬舌自盡。
「咳咳。」那個圍觀的人好像看不下去了,故意咳嗽了幾聲。
咳嗽聲響起,床鋪上的兩人皆是一怔。
季歸然是因為沒想到屋裡真的還有人。
莫南是因為聽見那聲音的一刻,就知道了來者是誰。
這聲音,不就是前些天碰到的那個裝神弄鬼的臭道士嗎?!
老道士的突然出現使得升溫的氣氛一下子冷卻了,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現在三個人圍著圓桌坐著,大眼瞪小眼。哦不,他們並看不見道士的眼睛,只能看到一團不怎麼整潔的白髮。
謎一樣的寂靜,三人皆緘默不語,好像誰開口誰就認輸了一樣。
這樣僵持了半柱香時間,終於,莫南受不了了。
「我去換衣服。」他撂下一句話就拍案而起出門去了,關門前還回頭警告了一下老道士,「你在這不許跑,我馬上回來。」
咣當一聲門被關上了,腳步聲漸行漸遠,只聽得見他隱約還喊了聲「莫東莫西你倆給我滾出來」。
然後屋裡就剩下季歸然和老道士兩個人。
季歸然之前並沒有見過這個矮小奇怪的道士,他一邊用桌上的茶杯喝著水一邊打量著他。老道士倒是完全不在意他觀察的視線,悠然自得地拿起茶壺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自顧自抿口喝著。
「你是怎麼進來的?」季歸然開口問,他清晰地記得自己確實是把門鎖扣牢了的。
老道士聽言,不急著回答,他慢慢放下茶杯,然後露出了一個……有點猥瑣的笑容,半晌才答非所問地應了一句:「白日宣淫,精力夠旺盛啊年輕人。」
季歸然差點一口水嗆到。
「……還行吧。」他真不知道怎麼應這句話。
「嘖,」這次輪到老道士打量他了,「你就是季家長子季歸然?」
「……正是在下。」季歸然不知道這個古怪的老人想幹嘛。
「風華正茂,儀錶不凡,小夥子不錯。」
「……您過獎了。」
「你和莫大少爺關係不錯啊。」
「沒有的事。」
「看得出來你對這門親事還挺滿意。」
「您走眼了。」
「可你剛剛明明在……」
「您記錯了。」
「好好好我記錯了,」老道士不想跟他鑽牛角尖,將錯就錯了,「那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為什麼會跟他成親。」
「父母之命罷了。」季歸然淡淡地答道。關於理由,他父親也只是隨口說了幾句印記等等,總之不給反抗的餘地就是了。
「哦?」老道士吃驚狀,不可置信,「年輕人,你這是對自己的人生不負責啊。」
換來的是季歸然不以為意的一聲輕笑。
見他對自己的感嘆毫不在意,老道士也不打算繼續給他灌輸人生道理,而是思考片刻后,暗測測地來了句:「那你想不想知道,你左肩部位那塊印記到底是什麼蛇所致?」
季歸然見他洞徹事理的模樣,明顯來了興緻:「說。」
「那是一條很厲害的妖蛇。」
「?」他聽見妖字時一愣。
「就是一條咬人後會留印的妖蛇,叫印蛇,你被咬的時候可是十年前?還記得具體情況嗎?」
季歸然點了點頭:「正是,那是我從業國去虹國的時候。馬車停路上休息,我下車去一個河邊打水,看見一條白蛇正盤在石頭上,比較短,我以為是什麼昆蟲,還想用石塊砸它,然後就被咬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季歸然說著說著,看那老道士好像有那麼一瞬間,臉上浮現一種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他也沒在意,繼續說:「具體的我也記不大清,它好像咬的特別狠,居然隔著衣物都能接觸到皮肉。之後過了好幾天,我才注意到那塊印記,剛開始我以為它有毒,後來身體並無異樣,便沒有放心上。」
「好像是前陣日子,」季歸然想到什麼,「在父親令我回家之前,這塊印記癢的可厲害,用什麼方法都治不好,甚至用刀割掉皮肉也不行。」
你真下得去手啊。老道士對季歸然居然生出了幾分敬畏。
「回家后倒是好了不少,仔細一想,這些天都沒再發作了。」
「這就是它的神奇之處。」
「神奇?」
「我記得……印蛇生性陰暗,作惡多端,尤其喜歡看人生不如死的模樣……它會選擇兩個水火不容的性格的人……給他們身上留下印記……留有印記的兩人若非血濃於水的關係,就會逐漸被印記吞噬……最後神行俱滅,對,神行俱滅。」老道士斷斷續續地講解下來,複述記憶時有些吃力。
見季歸然半懂不懂的模樣,他撓撓腦袋,試圖點醒他:「敢問這世間除了血脈相承的親人,還有何種方法能證明血濃於水?」
季歸然聽完這句話,是真的懂了。他本來是有些懷疑這個奇怪的道士,但看他說的有理有據,也算是信了七八分。
真是一條性格惡劣的蛇。他不免憎惡起道士口中的印蛇來。他對成親一事其實並不講究,也沒有什麼想共結連理的人,但是,如果對方是莫南這樣的,他真心不想與之相處。
就跟很多年前一樣,看不慣莫南。
老道士彷彿看透了他的內心戲,笑了笑,說了一句季歸然現在最想聽到的話。
「不過也不是沒有破解之法,想知道嗎?」
「辦法是?」一聽這句話,季歸然眼睛都亮了。
「莫急莫急,」他似乎對季歸然的反應很是欣慰,忙不迭地在自己身上掏出一個白色絲質錦囊,遞到季歸然手上。
錦囊里裝著一塊沉甸甸的褐色石頭,石頭是半透明的,中間居然還泛著一點熒光。
「這是?」
「你仔細觀察一下石頭的中間。」
季歸然將石頭對著屋外的光線研究起來,隱約看見石頭中嵌了一片鱗片狀的東西,可惜光線強度不夠,他看的不是很清楚。
他端著石頭移到門邊,還未來得及再進行觀察,門突然從外向內被推開,事發突然,季歸然沒躲開,被門框咣當一聲砸中了臉,手裡的石頭就勢落地,骨碌骨碌地滾到一邊。
彷彿聽到了,骨裂的聲音。
罪魁禍首不言而喻。
換了一身乾淨衣服的莫南對自己開門撞到東西的事情感到驚訝,再定睛一看,就看到季歸然臉上明顯的一條紅印,在黑沉沉的臉色襯托下更為清晰。
「……噗……」畫面極其好笑,莫南實在憋不住,然後他很善解人意,特地轉了個身,笑了出來。
渾然不知身後的人臉色更難看了。
於是這三個人又回到了剛開始的位置。
「你說這裡面是蛇鱗?」莫南歪著頭打量著手中的石頭,「怎麼看都只是中間會發光的石頭。」
「你的眼睛是拿來裝飾的?」季歸然嘲諷道。
「你……」莫南瞪他一眼正想欲反唇相譏,又看見季歸然臉上的印子,配上他那不善的面色,怎麼看怎麼滑稽,於是又一個沒忍住:「……噗!哈哈哈哈哈哈……」
「……」季歸然額角青筋竄起,他攥緊拳頭,指關節骨骼喀喀響。
「哎喲你別這麼看我哈哈哈哈……我受不了了哈哈哈哈!」
「……」
老道士見季歸然已經一副劍拔弩張,下一秒就要動手打人的態勢,為了夫妻和睦反對家暴行為,他忙喊道。
「誒——那個——其實靠這塊石頭——哦不,這片蛇鱗就能找到那條蛇啦!」
「嗯?」
「啊?」
這句話成功地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
老道士鬆了口氣:「那個蛇鱗上的發光點,可以指向印蛇現在所在的地方。」
「真的假的?」莫南不敢相信地窺探起石頭裡的奧秘,那個散發熒光的位置確實在鱗片的某個角落裡,微轉一下石頭,熒光點還會緩緩移動。
「找到那條蛇然後呢?」
「殺了它……」老道士幽幽地說,在感受到兩股「你在開玩笑嗎」的視線后,尷尬的地轉口道:「開玩笑的。」
「廢話少說,老實交代!」
「這樣吧……其實只要取它的血,抹在雙方的印記上就可以消除了。」
「可是它不是妖嗎?會這麼容易讓我們取血?」
「……」老道士被問的百口莫辯,煩躁地抓抓後腦,「……應該是沒關係的,蛇鱗是它身上的一部分……它不會對持有它的人動手。」
雖然這理由聽上去牽強得很,但眼下也只有信了。
莫南思考了下:「也就是說,我們要去抓蛇咯?」
「也沒說一定要去,既然莫公子鐵了心要跟隨季公子一輩子,那貧道自然是要衷心祝賀你們喜結良緣,定能百年好……好痛!」
「啊???誰說不想去了???」莫南陰著臉,把老道士額前的白髮狠狠往外一扯。
「我一定要找到它。」季歸然堅定不移地下了決心。
「哈,真巧,小爺也是這麼想的。」一想到可以跟這禽獸一刀兩斷兩不相見,莫南就巴不得那一天早點到來。
季歸然不屑回他,伸手奪過了他手裡的石頭,裝進白色錦囊中,隨後拿著它打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莫南對著他的背影做了好幾個鬼臉。
「……」老道士將這情景盡收眼底,忍不住開口調侃,「其實……你們關係還不錯吧?」
莫南錯愕地轉過頭看他。
「??」
「我……」莫南的眼底流露出幾分憐憫,「我以為你只是裝神弄鬼……」
「???」
「沒想到……你是真瞎啊。」
「……」
「對不起……我之前還想過要揍你,我向你道歉,請您原諒。」
「……」怎麼回事,貧道突然好想抽他。
莫南為這個悲哀的真相難過自責了一會,忽然,他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等等。」
你再說一句貧道真的要抽你了。老道士心中默念。當他看見莫南伸過來的手時,不由感到納悶。
「怎麼?」
「什麼怎麼,你倒是給我一塊啊,那個什麼蛇鱗什麼的。」
「不是給了嗎?」
「被那個禽獸拿走了啊,你再掏一塊給我唄。」
「哎喲我的大少爺,」老道士頭疼,「你以為那是路邊幾文錢一大把的石頭??」
「……什麼意思?」
「貧道身上就一塊,多餘的沒有。」
「啊???」莫南要炸,「那我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我要怎麼找那條蛇?!」
老道士恍然大悟,原來自己還疏忽了這點。
「這好辦啊,你們同行不就好了。」
「……」莫南一臉的「你在說笑話嗎」。
「現在的小夥子,真是悲哀,」老道士擺出一副說教的嘴臉,「都不懂團結一致的重要,古話還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呢。」
「……」
「更何況,夫妻同心其利斷金嘛~」
「……」怎麼回事,突然好想揍他。
「好了,貧道要傳達的話也說完了。」老道士大功告成,從凳子上跳了下來,矮小的身子悠悠的往門口走去。
跨過門檻的時候還不忘回頭說一句:「莫公子加油,貧道相信你~」
徒留莫南一人石化在屋裡。
「喂等等!」莫南愣了幾秒反應過來,追出去想叫住他,看見的卻是空無一人的走廊。
……
臭道士溜的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