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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結局

  春去冬來,是世間的常理。


  莫南覺得日子過得有點快。


  彷彿還未體驗到夏日的炎熱,秋季的落葉也未曾見過幾片,呼嘯而至的冬風便突兀而至,刮在臉上如同刀割一般隱隱作痛。


  也就是這樣的疼痛,讓莫南忽的反應回來,過去了好些時日了。


  在自家府邸的生活還是十幾年如一日一樣的輕鬆,自從那天教訓了那幾個多嘴的丫鬟后,閑言碎語也少了許多。


  沒有人再來過問他什麼事,也沒有人有什麼疑惑,大家都不謀而合地不提及一些事,而這些事就是莫南心中的疙瘩。


  其實莫南也不清楚那疙瘩到底是何物,只覺得日子過得空落落的,但又像是被堵住了什麼東西,時間卻沒有被制止住,涓涓地從縫隙里流過,帶走了迷濛的歲月。


  要他說清楚是什麼,他只會想是自己年齡大了,開始感受到活在世上的壓抑,壓根不會承認那是所謂的思念。


  當然思念何物,他更不知道。只是偶爾聽聞府中有客人來臨,他就是沖的最快的那個。


  心裡像種了一棵古木,根部是心臟的脈絡,養分是流淌的血液,深深的年輪為靈魂所鐫刻。日復一日,春去秋來,深埋入骨血,又鬱鬱蔥蔥。


  冬天便這樣子順著時間到來了。


  莫南看著院子里簌簌的落葉,和迎面而來的蕭瑟寒風,難得體會到這個存在感較強的季節,他神遊了好一會後,下了一個自認為重大的決定。


  他決定去養只狗。


  向來說干就干,相當有行動力的莫南很快就抱了一隻小奶狗回來,引起了府中許多人的注意與好奇。


  那只是一條很普通的小黃狗,在普通的平民百姓家也很常見,若定要說一些特點,那就是異常的兇狠,一開始養在府里,見人就吠,嚇得丫鬟與小廝不敢靠近分毫。


  而莫南卻絲毫不嫌棄它,反而像是找著了久違的樂趣一般,每天與它爭吵得起勁。


  丫鬟們是不敢說些流言蜚語,但不意味著其他人不會。


  「你說……大哥他是不是,腦子壞掉了?」


  莫東看著院子里與小黃狗鬧得起勁的莫南,不禁開口詢問身邊的莫西。


  莫西這小傢伙也若有所思地盯了那一會,語氣老練地開口嘆氣,還伸手抓了把不存在的鬍子:「唉,相思催人老,催人老啊。」


  這小傢伙的門牙早就長了出來,說話也比以前清楚不少,再加上這假裝沉穩的架勢,倒是把腦子裡沒多少根筋的莫東唬住了。


  莫東問道:「弟啊,你看似懂許多啊?」


  「那是,我覺得沒有人比我更能了解大哥了!」莫西得意地叉腰道。


  「胡說,明明是我才對,你還沒我一半高呢!」


  「胡說,是我!」


  「是我!」


  二人扭打成一團,殊不知遠處莫南投來的鄙夷的眼神。


  「真是,一代更比一代蠢,莫家是要完咯。」他邊拿著根狗尾巴逗那狗,邊幽幽地感嘆。


  好在有了這條兇巴巴的小黃狗作伴,日子也沒有過的太無聊,眨眼間,便又晃過了一段日子。


  過年這詞一旦浮現在莫南的腦海里,就會出現大街小巷人頭攢動,處處張燈結綵的場景,天地之間彷彿都被喜慶二字充斥著。


  的確,入目的人皆是喜氣洋洋,就唯獨自己格格不入的感覺。


  天色漸暗,聽著遠處噼里啪啦的鞭炮聲,莫南邊露出微微不耐的表情,邊翹著二郎腿隨意地坐在院里的圓凳上。


  「吵死了,原來過年還這麼煩。」


  他不屑地將一小塊芝麻糖拋擲空中,看它在最高點緩緩停滯片刻再又落下,於是將口張開伸過去,意圖接住吃掉它。


  不料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下人的一聲通報:「老爺老爺,季府來人了——」


  明明只是淹沒在鞭炮聲中的聲音,卻敏感地被捕捉到了。


  「咳咳咳!」


  莫南瞬間被口水嗆了一下,接著他眼疾手快地伸手,把半空中的糖攥住,然後拍拍胸脯平息了下咳嗽,還有開始撲通撲通狂跳的心。


  興奮感被壓抑了許久,像是終於找到了發泄的通道,慢慢地在心底掀起一層又一次的狂浪。莫南的身子比情緒動得更快,他噌的一下便站起來,往聲音的方向狂奔而去,如果踢得動的話,他說不定還能踢翻下凳子。


  懷揣著激動到不行的心情,跑著走到了堂屋,莫南正要一腳踢進門,卻活生生地被自己的理智制止住,於是他又變得鬼鬼祟祟起來。


  「我幹嘛這麼激動?……」他小聲嘀咕著說給自己聽。


  既然都如此激動地跑來了,那麼偷聽一下也不為罪過。莫南彷彿早已忘了這是在自己家,在心中不斷給自己催眠著。


  這樣想著,他就躡手躡腳地靠近閉合的大門,做賊一般地將耳朵貼上去,企圖從裡邊聽到一些想聽到的聲音。


  哪知天不盡人願,他的耳朵還未貼合住幾秒,大門就從內被打開了。


  差點摔了個踉蹌的莫南連忙站穩身子,嘖了一聲往前瞪去,一看清來人又驀地愣住。


  看來上天,有時還是盡人願的。


  「……」


  太久沒見著季歸然這人了,久到莫南都快忘了他那副樣子,只有再一次看見他時,才感覺到,並非忘記了,反而像是昨天剛見過面一般熟悉。


  「我……你……」面對著眼前的人,莫南的手不禁又攥緊了幾分,手心裡的芝麻糖都快被捏碎了。


  「……」


  兩人就這麼對視著,莫南越來越覺得心情複雜,面對著屋內其他幾道視線,他覺得自己站在這不是個事,於是支支吾吾地繼續說:「你……我……我……我呸!」


  丟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他就瘋狂般轉身跑走。


  「……」臉色變得奇怪的季歸然,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顰顰眉正要關上門,這時便聽見屋裡的人開口發話。


  「關什麼?」


  問話的正是他那向來嚴厲的父親,此時他正面無表情地看著季歸然的動作,眼神里竟有幾分不易察覺的玩味。


  「作甚?」


  「想追就去,看看你,像什麼樣子。」


  「……」


  屋外的人聲與鞭炮聲糅合在一起,與他的話一併傳入了季歸然耳中,令他感到略微刺耳。


  ……


  莫南像只無頭蒼蠅,一個勁地在偌大的府中亂竄,最後他也不知道停在了那處屋前,跑不動的他開始勻起呼吸。


  等缺氧的感覺消散一些,他才反應回來:自己跑什麼?

  太丟臉了……莫南越想越覺得難堪,他一邊捶著柱子一邊懊惱著。


  竟是還有點後悔自己不該走。他的腦中又浮現起季歸然的臉來,心情越發變得複雜,不知如何是好,只好不斷地砸著柱子,以想象那是季歸然的臉來驅散內心奇怪的情緒。


  「砸死你……砸死你……」


  「砸死誰?」


  「砸死季歸然這……這這這誰啊!」


  莫南嚇得慌忙停手,轉身緊張地看過去,只見自己假象在砸的人突然就出現在了面前。


  「我?」季歸然挑挑眉問。


  「不,你聽錯了。」莫南連忙否認,唯恐接下來被砸的就是自己,轉口道,「你幹嘛跟過來?!」


  「隨便走的。」


  「不信。」


  「走了。」


  眼看眼前的人說罷真的又要離去,莫南連忙制住:「等等!」


  季歸然倒真的收住腳步,回眸看他:「何事?」


  「我……」沒想到這人這麼聽話的莫南支支吾吾找著借口,「我……恩……那個,對了,請你吃糖。」


  「……?」


  見莫南像模像樣地張開手,一顆芝麻糖呈現在他手心上,糖的模樣就快要被捏到變形,而莫南的表情卻相當誠懇。


  「吃。」


  像是被糖鼓足了勇氣,莫南幾步走上前,拉起他的手把糖放到他手裡。


  季歸然將信將疑地看了那芝麻糖一會,斟酌了片刻后,將它塞進了嘴裡。


  雖然長得丑,但吃起來是甜的。


  「怎樣?好吃不?」


  「下毒沒?」


  「……呸!」


  看著季歸然一臉淡定地嚼著自己給的糖,而視線落在自己身上,莫南的心中忽而升上一個強烈的念頭。很快這個念頭便被他付諸行動了。


  「我也想吃。」莫南喃喃道。


  「那你不該給我。」


  「我……自有辦法。」


  下一秒莫南的手便攀上他的肩膀,二話不說就臉朝季歸然靠過去,等後者有反應時,二人的唇早已貼合在了一起。


  頓了一小會,莫南見他沒有反抗的意圖,便變本加厲地伸舌撬開他的唇縫,輕易地探入口腔,將還未入腹的芝麻糖捲入自己的口中,屬於糖的香甜在二人的唇齒間瀰漫開。


  等到糖消失,不知被哪一方吸收后,他才微喘著氣放開了他。與其說放開他,倒不如講自己才更像被制住的那方。


  接著二人之間所剩下的,只有沉默。


  彷彿過去了幾炷香的時間,季歸然才開口:「……有意思?」


  「什麼……」


  這人不善的口氣讓莫南的心冷了大半,他有點不敢直視他的眼,腳步開始不自覺地後退,而季歸然卻不願放過他的步步緊逼,直至將他壓在之前被砸的柱子上。


  「我沒……」莫南否認著,雖說也不知在否認什麼。


  「沒有,那你可是故意的?」


  「……」


  「若非故意的,我可否理解是莫少爺在勾引我?」季歸然嘴邊浮上幾抹嗤笑。


  莫南想開口說些什麼,只聽季歸然又語氣不和地不屑道:「明明是對我無意,又何必這樣,省省吧。」


  「……?」


  季歸然說完這些話,就鬆開箍住他的手,被制住的力道的漸漸消失,讓莫南的腦子開始理清一切思緒,並快速轉動著。


  他脫口而出:「放屁!要不是喜歡你誰要親你啊!」


  季歸然恍如聽到了什麼出乎意料的事,「你說什麼?」


  「我……我看明明是你!」見自己忽然佔了上風,莫南繼續鄙夷道,「說中了吧?是你不喜歡我還耍我,還耍了這麼久!我呸,小人!」


  「……」


  「去,一邊去,小爺再也不想看見你!」


  「不信。」


  「好啊你還不信?」莫南作勢就要捋袖子大幹一架,「咱們上次最後一次見面不是嗎?」


  「怎麼?」


  「我……我給你東西……你都不要!」


  「自然不要,是別人的,我收來作甚?」


  「可我也告訴過你,那是送意中人的……」


  季歸然一愣:「什麼時候?」


  「八百年前。」


  「?」


  「……很早之前啊!」


  「沒聽見。」


  「你……?!」看著季歸然嘴角越發明顯的笑意,莫南真想上去撕裂他。


  「我什麼?」後者揚著唇角看他,一副得意的模樣擋都擋不住。


  莫南乾脆把頭扭向一邊,不看他那欠揍的模樣,嘟囔著:「我說完了,你說。」


  季歸然饒有興緻地看著他那賭氣的側臉,乾脆湊近他的耳畔,低聲道:「我說……嫁入我季家的人,可不允許輕易逃掉。」


  「……不要臉!……?!幹嘛!放我下來!」


  無視莫南早已紅了的耳根,季歸然二話不說便將他扛起來,不受其掙扎的影響,輕而易舉地便闖入一屋子內。


  待到莫南從他身上到跌落於床.上,看著這客房裡的擺設,他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歷史是驚人地相似。


  「……你又要做什麼?!」下意識地加了個又字。


  「咱們洞房之事定是拖了太久了,導致都快忘了。」季歸然嘴角已然變成了居心叵測的笑,「來,叫聲相公聽聽。」


  「……」


  莫南覺得自己定是開啟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機關,導致眼前的人都變了個樣,他懷疑這是個夢。


  「罷了,又不是沒聽過。」


  「……你說什麼?……」還未等莫南反應過來,他就見季歸然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片物體,疑惑道,「……等等,什麼東西?」


  「從季天澤那收到的,姑且算是行房事之物。」


  「???」莫南只聽懂了房事二字,他連連後退撞到床沿,驅趕道,「去去去!退下!當心我放狗咬你!」


  像是應了莫南的話一般,屋外傳來一聲兇狠的狗叫。


  「什麼狗?」季歸然顯然有些怔住。


  「我養了條狗,恩,取了你的名字。」莫南忍住笑。


  「……」


  見他的面色迅速陰沉下去,莫南感覺到,這才像季歸然,不料這樣的想法還未存在幾秒,又聽見他繼續說道。


  「也對,你提醒了我,忘了鎖門。」


  「……??!」


  隨著清晰的門栓上鎖的聲音,屋外的狗吠聲與鞭炮聲,以及那些歡笑之人的言語,統統被鎖在了門外。


  都道新年會有新氣象,卻也造就了一對曾經的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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