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顧默宸在電話里早已經知道今天母親召回全家的意圖，從墓園過來的路上，他心裡已經有了準備，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心裡是知道的，如今看到全家這個樣子，陰氣沉沉，頓時覺得不妙。


  「爸，媽！」顧默宸喊了一聲，在沙發上坐下來。


  顧寧川的臉色不太好，人也清瘦了很多。


  家裡只有顧家的六口人，沒有女婿和兒媳。這樣的場合，家醜不可外揚，自己一家人開會，這樣的事的確不便讓別人知道。


  顧默宸喊了一聲，卻沒有人答應。


  客廳里的氣氛很安靜，沉鬱，死一般的安靜。


  茶几上，一份信紙手寫的文件放在那裡，隔得有點遠，顧默宸沒有看到上面的是什麼。桌上還有一支鋼筆，遠遠又看了一眼，發現是媽媽的筆跡。


  終於，顧媽媽又開口了：「小四，你今天回來了。我剛才把的意思都跟你的哥哥姐姐說了，我再說一次，我要跟你們的爸爸宸婚！」


  顧默宸儘管已經知道，可是還是忍不住地顫抖了一下：「媽！」


  「我知道一時間你們都難以接受，但是現在我是通知你們，不是徵求你們的意見。希望你們能夠明白，理解，並且接受！」顧媽媽一字一句地開口，語氣認真而平和。


  沒有那種歇斯底里的悲哀，也沒有指責，只是平和的陳述著這個事實，她要宸婚了，六十多歲的老人要宸婚了。


  顧寧川一直沒有說話，視線望向自己的父親，眼底有著一瞬間的悲涼和同情，同時還有理解。或許，此刻，他才是真正理解父親的那個人。


  顧藍卻是擔心地看向母親，身為女人，三十多年的隱忍，一直營造的家庭幸福的氛圍，原來是另有隱情。母親的悲哀，父親的默認，最後幸福的家庭走到這樣的結局，無法不唏噓。


  顧影很是不能理解，幾乎是尖聲質問：「媽，我不懂，當初不宸婚，過了三十多年為什麼要宸婚？」


  顧媽媽很是平靜：「當初為了你們，怕你們成長在單親的家庭，怕你們心理有問題，怕我自己養不起你們，怕的事很多很多，也怕丟人。丟不起人！」


  「媽，你能忍了三十年，為什麼現在不繼續忍下去？」


  「因為我也想像蘇墨瞳那樣快意恩仇，堅持為自己活一次，不虛偽，不必考慮你們每個人，只想活自己的！」顧媽媽承認，自己對蘇墨瞳是佩服的。


  顧默宸聽到蘇墨瞳三個字很是驚愕，心裡一抽。媽媽到底因為什麼受了墨墨的影響呢？

  顧媽媽繼續道：「生活很累了，枕邊人都要猜來猜去，不得安心，這樣的日子，你們沒有過過，所以，無法理解。媽媽過了三十年，麻木了自己三十年，以為不在意，但是想起來的時候，還是會介意！」


  顧媽媽說的很實在，她如今，就想安安靜靜地生活，不必為了這個讓她一輩子心碎的男人而活了。


  顧默宸一直不知道原因，他聽得很是懵，「等等，我想知道，到底什麼原因，非要宸婚？」


  顧影心直口快，直接道：「媽說生你的時候，爸爸就看上了當時文工團一個小姑娘，兩人眉來眼去，勾搭上了。就是說，我們的爸爸，高大的父親，在三十年前出軌了！」


  顧默宸完全錯愕，呆了。「這，這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反問這話的是顧媽媽。


  顧默宸快速地看向父親，發現父親的臉色十分的不好，卻是閉嘴不語。顧默宸就忍不住地問道：「爸，這是不是真的？」


  顧爸爸大概這一生都沒有這麼窘迫和尷尬過，一直以來的形象到老被毀於一旦。而妻子說的話，卻讓他無法反駁。人生不可以重新來一次，一些選擇，無論錯和對，都有各自的結果。


  顧爸爸不說話。


  顧媽媽輕聲笑了，唇邊帶著一抹淡淡的薄諷：「老顧，簽字吧！」


  顧媽媽把茶几上的信紙推過去，原來，那是宸婚協議書。


  顧媽媽覺得該陳述的都說了，當年的事，具體細節不願意提了，提了也沒有意義，只是，這一天，到了現在才做，她覺得有點晚了。


  「我不同意！」顧爸爸一字一句地說出四個字，十分的認真和堅定。


  「這已經不是你同意不同意的事了，倘若你不同意，我就起訴！」顧媽媽道。


  話一出，顧影就叫了起來：「媽，你起訴，你這不是叫我們這些做兒女的沒臉活嗎？誰家父母六十多歲，馬上朝著七十邁進的人了，還這麼不靠譜的折騰，你們是不是騷包啊？」


  顧媽媽望向自己的二女兒，眼中一絲悲憫，輕聲道：「影兒，如果是齊磊出軌了，你還能過下去嗎？」


  顧影一愣，「媽，這個假設不好玩！」


  「你不敢想，因為你不敢面對！」顧媽媽直接地指出。


  「我有什麼不敢面對的？他出軌了，我會立刻宸婚，把他掃地出門，一分錢不給他，我不會等三十年後再來這一套！」顧影就是這麼個直脾氣，她覺得當時一刻忍不了，可是忍了就應該忍到底。


  「那麼齊齊呢？你考慮過齊齊嗎？」


  顧影一下子被問住，是的，自己痛快了，兒子怎麼辦？她張了張嘴，竟然說不出話來。


  「影兒啊，別指手畫腳媽媽的生活了行嗎？媽媽這輩子因為虛偽，因為考慮太多，失去了太多，想要痛快點活最後剩下的為數不多的日子，你別攔著了成嗎？」顧媽媽說的很是語重心長。


  顧影一時間也說不出什麼，最後只能對著父親吼了一句：「你為什麼要出軌？為什麼對不起媽媽？」


  顧爸爸的臉色緊繃，一張老臉扭曲起來。


  顧寧川這時候開口：「媽，爸是個病人，剛出院不久！」


  顧媽媽臉色一僵，眼中閃過一抹複雜。或許不是不關心，幾十年的生活，最後太多的不甘心，其實中間也都幻化了親情，相濡以沫過來了。只是，想起一些事，還是會不甘心，會介懷，會問自己為什麼？憑什麼就要忍受他那麼多年？儘管他曾對不起自己，儘管此刻提出宸婚，也真的想要宸婚，但是從內心講，他並不希望這個男人有事。


  「老顧，你也看開吧，一些事，你應該比我看得開了。當年那樣不甘心，最後都放下了，如今，又有什麼放不下的呢？」顧媽媽開導了顧爸爸的一句話。


  顧爸爸卻是開口道：「你又焉知我沒有不後悔的時候呢？偉人說過，知錯能改還是好同志，這些年，我一心一意地跟你過日子，我以為已經過去了！可是，為什麼還要拿出來講呢？」


  顧媽媽輕輕地笑了：「一輩子維持你高大的形象固然是好，但是，我也有疲倦的一天啊！老顧，做人，做事，不可以太自私不是？」


  「瑤光，你知道我後悔了，知道錯了，別揪著不放了好嗎？」他是怎麼都沒有想到妻子會一下子翻出來，以前，都是私下講的，無論吵的多厲害，在孩子面前，她都是和顏悅色的，從來不在人前泄露一分一毫。她也真的努力的忘記了，他們之間從開始十多年的分居，到後來相濡以沫，她也確實原諒了他，可是為何又在過了這麼多年後突然提出來呢？

  「媽，我知道不容易，可是你要跟爸宸婚，我是不同意的！無論爸爸做錯了什麼，我都希望你忍了吧，反正也忍了那麼多年！」顧影又忍不住說了，她是受不了別人說她父母宸婚的事，以後怎麼辦？感覺這比自己宸婚還丟人，「媽，上了年紀了，一大把年紀了還玩宸婚，說出去人家會笑掉大牙的！」


  「你少說一句吧！」顧藍伸腿碰了下妹妹。


  顧影卻是不依：「姐，你碰我幹啥？我說的是真的，總之爸媽不能不為我們考慮，不為孩子考慮，你們的孫男娣女怎麼辦？出去問爺爺奶奶姥爺姥姥宸婚了，你覺得他們怎麼回答合適？」


  「該怎麼回答怎麼回答！」顧媽媽沉聲道：「當年若不是我跟你一樣虛偽在意別人的想法，沒準就成全你們爸爸了！到現在你們兄弟姐妹會更多，十個八個也不是沒可能！」


  「瑤光！」顧爸爸突然沉下臉去，聲音沙啞地喊道。他的臉色十分的難堪，這是一段不願意回首也不堪回首的過往。是他一世英名毀於一旦的一段刻骨銘心的醜惡記憶。他是無法忘懷，無論對錯都無法忘懷，傷了妻子，卻也無可奈何。


  顧媽媽不說話了，夏日裡的空氣，有點炎熱的窒悶。


  顧默宸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渾渾噩噩里，怎麼會如此的震驚呢？他以為爸爸媽媽最恩愛，他曾經把父母的愛情，婚姻當成了楷模，如今，卻給他來了個大翻盤，這讓他如何去面對？


  「媽，你要是不出氣，告訴我那小三叫什麼，我去整死那老妖婆，給你出氣！」顧影義憤填膺地說道。


  顧爸爸的臉色一沉。


  顧藍卻是開口了：「爸，本來我是真的不願意看到這樣的結局的，但是你讓我太失望了，恕我不能支持你，我希望媽媽跟你宸婚，你們各自過安靜的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