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于禁受降

  一眼望去,洪流之上,船隊鋪天蓋地,旌旗密布,足有數百艘之多,這些船大小不一,種類繁多。顯然,為了這一戰,關羽雖有準備,卻也是倉促備戰,不知徵用了多少民船。


  隨著船隊越來越近,立在船上的荊州兵服飾越發清晰,主艦上長須飄胸滿臉得意的關羽立在船頭,觀賞著自己的得意之作。關羽的身邊一邊立著周倉,一邊立著白眉馬良,身後則立著一干眾將,關平、關興俱在其中。遠遠望去,依稀能看到關羽不時與馬良等人談笑風生,看的曹軍血脈噴張,牙根直咬。


  雖然江面上浮屍飄櫓,但偶爾也能看到零星被困在樹上或是木板上泡在水裡的曹軍,荊州兵卻都一一救起成為了俘虜。這些荊州兵分工明確,也不貪功冒進,每條船上荊州兵與曹軍的比例到一比一左右,便開船返回。


  船隊漸漸逼近洪流中的一座小丘,關羽等人顯然注意到這個小丘被困的曹軍比較多,且軍容與眾不同,帶著久經殺場的老兵的那股狠勁,便令人將船駛向小丘。在離小丘數丈的地方,荊州兵便高聲喝道:

  「喂!你們這裡哪個是頭?」


  回答荊州兵的是一陣冰冷的沉默,但是人們的目光卻都下意識地集中在佝僂在山腰上一塊空地的瘦削漢子身上。那個漢子手搭在放在地上的佩刀把上,似乎絲毫沒有聽到荊州兵的呼聲,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地面。


  喊話的荊州兵顯然也看到了那個漢子,眼見他身穿曹軍高級將領的軍服,登時兩眼發光,對關羽道:


  「將軍!這好像是敵人的主將!」


  關羽抬眼望去,遠遠便認出了于禁。


  關羽落難許都的時候,便曾與于禁打過交道,關係也自不錯,知道于禁平日里制軍甚嚴,剛正不阿,心中不由為難,知道此人不好收降,卻也不得不示意兵卒喊話:

  「關將軍在此!叫你們頭速來搭話!」


  于禁依舊無動於衷,眾曹營兵卒也不好插嘴,一方不發靜立在山丘之上,場面甚是安靜。但安靜的背後卻透著肅殺,夾雜在洪水怒吼的聲響中更有一股寒意。


  關羽上前一步,高聲道:

  「對面可是於文則?」


  于禁聽出對方是關羽,只是不應,卻聽關羽續道:

  「既是故人,何故拒不相見?」


  于禁不由微微抬頭,看了看關羽。這一抬頭間,關羽才看清,一夜之間,于禁竟憔悴至此,雙目眼窩深陷,仿如骷髏一般。關羽想開口,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正此時,卻聽於禁開口道:


  「兩軍對壘,敗軍之將,何必相見?」


  關羽知于禁一心求死,登時默然無語,卻聽身旁馬良朗聲道:


  「原來,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於將軍!晚輩馬良,有禮了!」


  馬良說的客氣,但聽在於禁耳中卻甚為刺耳,面色微變道:

  「于禁蒙魏王大恩,寧死不降,你等不必多廢唇舌,動手吧!」


  說罷,嘩的一下站了起來,渾身上下由自向外散發著一種視死如歸蕩氣迴腸的氣魄。


  關羽微閉雙目,心中道,他欲殺身成仁,我便成全了他吧?方要開口下令,卻聽馬良搖頭一笑:

  「將軍何故如此?勝敗乃兵家常事,何況今日一戰,乃天時也!非戰之過!」


  于禁聞得此言,渾身的殺氣登時消散的無影無蹤,反而有一股濃重的憂傷襲遍全身。勝敗乃兵家常事,是啊,勝敗確是兵家常事,但自己已經年過半百,這樣的大兵團作戰,生平僅此一次,以後可還有機會做這樣的戰鬥?數萬大軍頃刻間灰飛煙滅,試問天下,誰還敢再用自己為將?他臉上陰晴不定,黑一陣,白一陣,越發難看。


  關羽見於禁面色變化,退後一步,讓馬良上前說話。馬良當仁不讓,上前一步道:


  「於老將軍,馬良在求學時便早聞將軍大名,知將軍起於寒門,戰功赫赫。此等英雄,若死於此,實令天下人心寒。」


  于禁似是沒聽到馬良的話般,看了看掌中刀,欲引刀從容,卻又下不了手。


  馬良見他這般,心中暗喜,小老兒貪生怕死,只是還需個下階石,某便給你一個台階。當即與關羽耳語了幾句,關羽連連點頭,卻見馬良回過身子朗聲道:

  「於老將軍,且看!」


  馬良說話間,拿手指向滔滔起伏的水面,于禁眾人順著馬良所指的方向,望向激蕩洪流,不知他是何用意,卻聽馬良續道:


  「洪水無情,你數萬雄師盡皆落難,北方精英幾近殆盡,將軍當然可以殺生求仁,但亦可受降求義!」


  于禁茫然地看著馬良,不明其意,卻聽馬良朗聲道:


  「關將軍敬你英雄,又與你舊識,不忍你暮年遭此橫禍,如老將軍肯降,關將軍願盡救你北方軍士脫難!」


  馬良這句話其實不然,關羽素有仁名,殺場衝殺亦不斬小卒,何況因自己一戰而傷及數萬軍民?其實于禁降與不降,以關羽的性情都不可能袖手旁觀,而且現在關羽就已經在救落水的曹軍了。但馬良這般說,顯然是為了給於禁一個台階下,至少在心裡上說的過去了。至少看在這些低階曹軍的眼中,若于禁肯降,便是用自己一降換了三軍將士的性命,卻也是用他一世英明換了三軍將士的性命。


  馬良見於禁仍猶豫不決,又道:

  「於老將軍,你看看他們!」


  說罷,馬良指著和于禁一同站在山丘上的兵士:

  「你覺得他們可還能做困獸一戰?」


  于禁不由得看了看左右將士,這些人一個個衣冠不整立在雨中,好如落湯雞一般,面容憔悴,臉色蒼白,多數人手上空無一物,只有零星幾人手中尚拿著兵器,困獸游斗?他說的好聽,只不過是一場**裸的屠戮罷了。


  于禁心中不由得難受,想他平日治軍嚴緊,死在自己手中的曹軍怕也要上三位數了,但今時今日自己真的要眼睜睜看著這些曹軍將士死於屠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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