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鵲玉誤投杯2
當時情景,心緒輾轉只在剎那之間。我也開始迷迷瞪瞪,想是鵲玉效力發作。看那女子時,說不盡的唇紅齒白,臉如荔枝肉一般,一雙水汪汪大眼,睫毛呼扇一眨,就像兩隻小蝴蝶,我抓住打獸龍筋,手有些發顫,已是抓不很穩了。強打精神對她說道:「你別跳樓了,回屋去,咱們去樓下大堂門口見面。」
那女子一改起初迷亂的眼神,開始目不轉睛的盯著我,口中喃喃說道:「我好像在哪見過你,絕對見過你。」
鵲玉這東西厲害就在這裡,能將兩人情思栓定,似真亦幻,半實半虛,不可捉摸。紅樓夢裡賈寶玉第一眼見到林黛玉,脫口而出: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就是這個道理,原來在青埂峰之下,補天遺石遇到二位仙長之時,就已將幾樁公案栓定,所以賈寶玉一見林黛玉說是曾見過。
鵲玉效力類此。
那女子不再叫喧跳樓,也不問我從何而來,只是痴痴迷迷,見我說樓下等她,回到道:「那我就去找你。」。說著慢慢抽身至窗內,急急去梳妝打扮,準備出門。
我順著打獸龍筋再次攀至樓頂,林慕蟬兀自張望,問我說:「你給她說了什麼?她不跳樓了?」
我上氣不接下氣的道:「林慕蟬,大事不好,捅了大簍子了?」
林慕蟬不知就裡,輕描淡寫的說道:「嗨,沒關係,她就是知道我住在這裡,也不會把我怎麼樣的,只要別三天兩頭的尋死覓活,擾我清凈就行。
我慌忙擺手說:「與這無關,剛才我仍的那枚鵲玉,被大風吹進了她的窗戶,也是巧她爹遇到了巧她娘,那鵲玉正掉在她的紅酒杯子里。我在樓頂喝了鵲玉泡的酒,她在樓板下也喝了鵲玉泡的酒,這和對飲沒什麼區別,搞不好,我倆這一生都得毀在這鵲玉上。」
林慕蟬已然知道鵲玉的用處,一時間花容失色,站在樓頂上獃獃的半張著口,內心深處,翻雲滾浪,嘴上卻一句話說不出來。
我大體能知道林慕蟬內心感受,就是再傻也看的明白。
林慕蟬能展翅馱飛我上來,不是單因為楚鳳樓鼠竊火葉槍,她情緒低落,想找個人聊聊。而是對我有些許好評,說是一見鍾情,未免太過,但至少不反感,想和我相處相處,畢竟我們兩人經歷異於常人,她已流浪多年,我不流浪則會喪命,可謂是同病相憐,天造地設的一對,屬於王八看綠豆。
如今鵲玉誤投杯,突然冒出一個和我共飲鵲玉酒的女子,林慕蟬怎不心亂如麻?畢竟她經歷過太多人事坎坷,想找到一個對她飛天之術不驚詫的人就已不易,更何況我還是個江湖上趕蟲的師傅,在江湖概念上,我們同屬異人。
退一步講,即便我們有緣無分,這輩子也註定是刎頸之交,用現在流行的說法,就是男女閨蜜。若是真心朋友,豈能看我陷入鵲玉情迷之中,要知道,換做常人,這也許是好事,但是我有約法三章,單是不能進屋就夠好人受的,對方也陷入鵲玉情迷,哪天將我強行拖入屋內,離死也就不遠了。
我見林慕蟬一時愣住,安慰她說:「林慕蟬,別擔心,這鵲玉能迷人,就有解法,我肯定能把這法解了,絕對不辜負你……」
話說到一半,我突然感覺有些唐突。
林慕蟬從愣神中迴轉心神,佯裝無所謂道:「我擔心什麼?這關我什麼事?我還得祝福你哩,吃頓飯的功夫得抱美人歸,看那樣子,那女孩好像很漂亮,而且住的起這地方的,肯定很有錢。我們也跟著沾光不是?彈冠相慶。」
一番酸不溜秋的話,說的我也不知所措,但我知道,若是不抓緊時間下樓,樓下那女子還指不定鬧出什麼幺蛾子。
我略有些著急,說道:林慕蟬,還得麻煩你把我弄下去。」
林慕蟬竟白眼看天,勉為其難的一笑說:「下著雨,我腿腳不好,可就不下去了,再說,我下去做什麼?人家兩個人你儂我儂的,我破衣爛衫,杵在那煞風景。」
林慕蟬話里夾槍帶棒,我無奈的攤攤手:「這不是人命關天嘛,因為我亂扔垃圾,導致這女的迷情而死,有些說不過去啊。」
林慕蟬慢吞吞的說:「你不是有那根什麼龍筋嗎?拽著下去吧。」
我帶著懇求的語氣說:「那也得有人給我拉一下。」
林慕蟬接過打獸龍筋的一頭,在造型混凝土柱上繞了一圈,雙手緊緊攥住,將另一頭甩給我,我拴在腰上,這東西和蹦極相似,也得虧我不大恐高,縱身下樓,打獸龍筋果然是個高來高去的物件,我也不知道它到底能拉多長,反正是緩緩的一直被拉伸,我順利的順著牆緩降到地面,路邊也有人看到我拉著根繩索在樓上晃蕩,但天色已晚,他們以為是擦樓的蜘蛛工人。這年頭,人們看到些新奇的事,總能以以往豐富的經驗,自己給自己抬出一個解釋來。
降到地面以後,林慕蟬在樓上,解下打獸龍筋,那東西像橡皮筋一樣向我射來,我急忙躲開,龍筋的一頭甩向地面,還帶著些許電火花,因為這龍筋只要抽起來,就會帶電火花的。索性沒有打到我,我將打獸龍筋收入百寶囊中。
那時的我,打扮非常另類,即便是乞丐,也沒有我那副裝束的。
入秋以來,我披著鮫紗大氅,內穿金玉輕薄衫,下身穿著崑崙石絲褲,腳下涉水蜘蛛鞋。後面背著一個蜘蛛肚的包裹,是些日用之物,左邊斜跨一個三十六格時遷百寶囊,是些江湖行走小物件,右邊是龜甲百獸囊,裡面裝著白鹽快鼠。
除了金玉輕薄衫不沾塵土泥垢之外,其餘的裝備均是污垢不堪,而且身上衣物,因為年代久遠,款式不倫不類,遠遠看去,就是一個叮噹搬家的乞丐。
這身打扮在趕蟲的同行看來,肯定會覺得超級拉風,瞬間就能被我鎮住,但在市井巷陌行走,別說去會個人,就是從我身旁走過的閑人,也得掩鼻而行。我就是父母教育孩子的活靶子,比如經過我身旁時,領小孩的父母順便拿我做個比方,告訴孩子:「看,你以後不知道努力,就會和這個臭要飯的一樣!」
我心裡也打鼓,這個樣子在高級酒店樓下廝見飲了鵲玉酒的女子,容易引發事端,那女子我倒不怕,無非是因為藥力發作,向我傾訴一下好感。但看熱鬧的閑人不饒人啊。這年頭一個要飯的乞丐,和一個妙齡女子糾纏不清,即便是個路人,也會挺身而出,惹不了流氓還惹不了乞丐嗎?
我懷著忐忑的心情,慢慢往酒店大門附近走。
看那酒店時,珠光寶氣,透著富貴氣息,酒店大堂外是幾十級台階,步入酒店大堂總有種高不可攀的感覺,大門有兩層樓高,門口全部是大理石鋪就。站著兩個挺拔偉岸自命不凡的門童。我獃獃的站在酒店大門階下,十分茫然。
兩個門童用一種不可理喻的眼光上下打量著我,其中一個揪出領子下面的對講器不知說了些什麼。不一會從酒店大堂里走出兩個滿面怒容的保安,一胖一瘦,走在前面的那個胖保安手中提著一個方便袋子。
我心道壞了,這是來趕我走的。
走到切近,我看清了保安手中方便袋裡提的是兩個盒飯,大酒店就是不一樣,連打發乞丐的食物都如此高端,是兩個未開封的盒飯,而不是剩菜。胖保安趾高氣昂的厲聲喝道:「我說要飯的,這兩個盒飯給你,別處溜達去,這裡不是你來的地方!」
說著話把兩個盒飯吧嗒一聲仍在了我腳下,不屑之氣溢於言表,裡面的菜都摔出來了,一個是青椒土豆絲,一個是西紅柿炒雞蛋。要是平時,我肯定會撿起盒飯來立即就走。因為咱幹什麼得像什麼,既然表面的行當是乞丐,就別跟人家扯西山挖過煤,東山見過鬼,廁所後面喝過水,火車道上壓過腿……
可今天不行,人命關天,也包括我的小命,我只得陪著小心,告訴二位:「兩位大哥,你們行行好,我今天來不是討吃的,是等個人,約好了在這見面,十萬火急的事!見著了,立馬就走,您二位行個方便,權當賞我吃食了。」
那瘦保安立即面露凶光,把袖子一挽,露出了胳膊上的紋身,紋著兩個圖案,一個是只吃不吐的貔貅,另一個是三眼二郎神頭像。
這兩個紋身十分地道,貔貅只吃不吐,是聚財的意思。二郎神神通廣大,三眼看人,是通吃三街十六巷。這在民國江湖中就有講究,這瘦保安在社會上混的不俗。目下大酒店的保安,雖然穿著一身保安服裝不起眼,可脫了這身衣服指不定去幹什麼。
酒店是個大名利場,三教九流五行八作,無所不有,因此酒店的生意也多是明暗兩套,明著是美食住宿,暗地裡兼著窯子、賭場、賣冰賣粉兒。沒些個能打能扯的地痞無賴鎮著,還真不一定能開的下去。
說白了,如今開酒店,必須三路人馬,一路是白道的,官廳得有個拿乾股的,專給酒店平事兒;一路是黑道的,帶著小弟看場子,現今的小弟也不比前幾年,那時都是些無業游民,一上眼就知道是青皮,如今都有些身份掩蓋,或是保安,或是員工,甚至有些個公司企業法人也由小弟擔當,出了事自然也是小弟抗,所以這兩位明著是保安,暗地裡就是看場子的;還有一路人馬,才是真正的經營者。
瘦保安見我上下打量他,不時抽筋似得擺擺頭,不安的舔舔嘴唇,咬著后牙槽往嘴裡吸氣,我聽黃金童講過,這是溜冰的後遺症,這種人容易產生幻覺,做事情匪夷所思,心狠手辣,完全不計後果,因為他們神經有些不正常。
果不其然,瘦保安發了狠道:「要飯的,我數三下,你給我滾,滾晚了,我只管刀子攮,不管治。」
「三」
「二」
「一」
俗話說,好漢不吃眼前虧,遇到這種情況,我當然得跑,一時跑了,還有個和緩,早晚我能見著鵲玉女子,要是不跑,當時就得死在這小子面前。即便不死,受傷也夠嗆,又不能住醫院,而且還沒錢。
要說硬碰硬,跟他廝打,我有鹿骨刀,他不一定占著便宜,可我在柳樹溝多年,一直深居簡出,趕個蟲還行,見了外人,手心直冒冷汗,若是發起衝突,兩條腿打顫,從心理上就先輸了一半。
我見那瘦保安目光狠毒,像是吸毒過量產生了幻覺,擰身回頭,準備逃跑,不曾想到,那瘦保安手腳利落,一下子抓住了我那髒兮兮的鮫綃大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