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五倉化色丹
張舒望拿著大宏發的丹藥,端詳許久,走來對我說,這種丹叫作五倉化色丹,古書中有記載,《漢書——郊祀志下》云:化色五倉之術者,皆奸人惑眾,挾左道,懷詐偽,以欺罔世主。思身中有五色,腹中有五倉神,五色存則不死,五倉存則不飢。
蟲書上說:凡言人能成仙者,或有可為,蓋老而不死曰仙,殆非神明。凡言成神者,皆奸妄之語,人不可為神。蓋凡天地生人,自存三分神性,常祈以駐心間,苟若不知有神,則不駐人身,人以謙卑事神則有,狂戾則無。各家所言雜色神人,皆杜撰也。
大宏發的意思是:五倉化色丹是養腹中五倉神的,久服延年。
張舒望在民國二十七年,偶然得知五倉化色丹,服用此丹的人確實能存在很長時間,但卻不是活著存在,而是死後存在,常服此丹的人壽元雖盡,猶能行動於世間,不飲不食,與殭屍同理,卻不是殭屍模樣。大凡殭屍皆形容枯槁,形銷骨立,面目猙獰,服用五倉丹,卻能栩栩如生,行走街市,非博物通古之人不能識。但壽元消盡后,確確實實是死人——活死人!
我一聽張舒望一番低語,心道,老龍團的團頭一百餘歲還不死,可能就是這種活死人。想來后脊背發涼。
趁大宏發說的口渴要喝水的空當,張舒望給我講了個民國舊事。
說是天津三不管兒兩大鍋伙爭魚鮮碼頭,其中一個鍋伙頭子叫狼眼青,對方鍋伙頭子叫鐵臂劉。說那鐵臂劉年輕時拔份,到寶局裡用刀子拉下腿肚子上二兩肉來跳寶案子,拿掛錢,被寶局子里的人插門上板,斧頭把子猛往身上招呼,這是規矩,挨打的有挨打的規矩,打人的有打人的規矩。跳寶案子的挨打時,要側身弓躺,雙手護頭,兩腿捲起來護住裡外兩腎,舌頭頂著上牙堂,一口丹田氣出不了口。對方這才開打,打的時候不能打頭不能打兩腎,其他地方有多大勁使多大勁。打完一面有那牙尖嘴利的混星子打手說道:請這位爺翻個身,我們伺候伺候您那邊。
挨打的要把嘴一撇,哈哈一笑:這才哪到哪,還不夠二爺我撓痒痒的呢。話雖這麼說,其實腿都打斷了,翻不了身,猛地跳起頭來,連帶著身子勉強翻過來,再打另一面。
打完另一面,寶局的人還要拿把鹽抹在挨打者傷口上,這叫上藥。鮮血淋漓一把鹽抹上,哼都沒哼一聲,算是跳寶案子成功,江湖上自然有和事老來說和,這才把門板卸下來,抬了傷者,另外使小夥子抬上一筐銅錢,給送家去,以後每月到寶局子里領掛錢,算是有固定收入了。
如果挨打過程中,發出一點聲音,或者面露怯色,人家就不打了,一頓譏笑聲中趕出門去,因為你不夠做混混的資格,這是老講究。
人出了名就聚個鍋伙,在偏郊民巷,賃幾間破屋,支口大鍋,凡是該伙之內的人,可以免費來吃喝居住,這叫鍋伙,能起鍋伙的也都是有字型大小的人物。
鐵臂劉當年跳寶案子,給打手說,別費勁,照著爺的胳膊來,能打折算你們能耐,打手們門栓杠子都使上了,就是沒能打折人家胳膊,才知道鐵臂劉練過金鐘罩鐵布衫。當即允諾了掛錢。
當年鐵臂劉與狼眼青爭魚鮮碼頭,明顯鐵臂劉的勢力大,不要命的多,狼眼青是個新起的混混,所以狼眼青下江湖帖子的時候說要文斗。
文斗怎麼斗?支油鍋!當日雙方找了個空曠場,各支下一口油鍋,為什麼各支各的呢?因為這支油鍋有貓膩,容日後張舒望油鍋撈錢破敵膽時再講。
那時候混混們講究拔份,狼眼青這一方派出個女混混叫血蘿蔔花的,油鍋里撈銅錢,手都燙脫了皮,把錢撈出來了。鐵臂劉派出個十一歲的小女孩,在油鍋里攪了兩攪,才把錢撈出來。第一,十一歲的小女孩要勝過女混混,第二攪了兩攪再撈,更光棍!所以鐵臂劉獲勝。
狼眼青不幹,人群中走出個老頭來說,我來和你們在斗一局,油鍋沒意思,使爛了的招,咱比扎水缸。說著話功夫,狼眼青的人擺下兩口大水缸。
老頭脫得就剩條褲衩,講好規矩,頭朝下扎水缸里,腳得一直晃悠,哪一方的人怕淹死,頭出了水算輸。要是淹死一個,你們可以再派一個,你們淹死三個人,我老漢子腳還在晃,出水活著和大夥說話,算我們贏?敢不敢?
這種事情叫起板來,沒有不敢的,不敢就算輸了。
鐵臂劉派出個水性最好的混混,兩人往缸前一站,雙雙頭朝下扎入缸中。到最後鐵臂劉一方連續淹死兩個人,老頭的腿一直在晃,第三個人硬是派不出去了。鐵臂劉這才認栽服輸。
那老頭從缸里站起來,說聲承讓了,穿上衣服歸隊。
後來鐵臂劉才打聽出來,這是狼眼青花了五百塊鷹洋請的高人,是個修五倉化色道的,那老頭前清的時候就死了,一直是個活死人,不喘氣!所以淹不死。
這是江湖上關於五倉化色道的傳聞。
我聽完后,也覺得唏噓,習練這種道門,到死後是怎樣一種體驗呢?還能不能有感情?還會不會眷戀自己的家人?都不得而知。大宏發也不知道。
但當時我對能解鵲玉毒更感興趣。
見大宏發喝了幾杯水,我又湊到他跟前說:你說說這鵲玉毒怎麼解?
大宏發說道:你要是放了我,還我傀儡鏡,保證不再用毒蜘蛛咬我,我就告訴你。
我點點頭說行。
大宏發說道,金雪齋會解這個毒,電話里給我說過。
我說道:那你把方子給我問出來。我就放了你。
大宏發點頭同意,我們將他的手機還給他,他給金雪齋打了個電話,我們幾個人閃在一邊去,由著他自己打電話。
柳向晚一直在一旁聽著,但她對鵲玉這件事,始終稀里糊塗,壓根就沒聽懂大宏發說的來龍去脈,還勸我說,不要綁著人家,你們這是怎麼了?有事好好商量,至於這樣嗎?
大宏發被綁的緊緊的,只能騰出一隻手打電話。和金雪齋寒暄幾句,說明了情況,金雪齋竟在電話那頭要我接電話。
我摸過手機,說實話,那是我第一次決定接電話,我小的時候電話還沒入戶呢。魯蝦蟆教了我十幾年,該囑咐的事情,基本全都囑咐到了,沒說我不能接電話。
我裝著膽子把電話接過來,金雪齋倒還客氣,可能不知道電話這邊發生了什麼。和我簡單說了幾句客套話,直奔正題問道:你要解鵲玉之毒?
我說是。
金雪齋說,我這裡有個妖方,能解這個毒,可以給你這個妖方。
我大喜過望說:那你給我簡訊發來。
金雪齋卻咯咯一笑:不急不急,咱們素昧平生,我將這麼重要的妖方流傳世上,也是有代價的,聽大宏發說你是個趕蟲的?咱們做個買賣,我想要一桶石背駝龍井的井水,你看怎樣?你給我弄到井水,我給你妖方,我這裡配藥用得著那井水。
我當即痛快允諾,金雪齋又和大宏發聊了幾句,才掛掉。好在石背駝龍井在蟲書上有記載,而且距離魯北不遠,就在魯中山區,但具體的分野金度我忘了,還得回柳樹溝查一查蟲書,蟲書中並沒有經緯坐標,但有一種暗三門獨有的坐標體系,就是分野金度,是依靠諸天二十八宿分野加上黃曆計算出來的坐標,比如魯北在虛危之間,豹伏山具體坐標就是,入虛四度八秒七十六分金,距危偏東九度三十秒二十四分金,兩點確定一點,用察星儀走著找,也相當精準。
我把金雪齋的電話抄了下來,和金雪齋通過一次話,我才知道我能打電話,帶個手機也沒什麼大問題,值錢的東西不一定能引發蟲斑,想來鹿骨刀比手機值錢多了,都不會引發蟲斑。
柳向晚突然接到一個電話,是豹伏山原主人打來的,可能要和柳向晚商量價錢,柳向晚到一旁打電話去了。
我對大宏發說道:大宏發,是你起了歹心要找替死鬼,直接引發了鵲玉這場禍事,鵲玉我是不能還給你了,念在你又送錢又給辦身份上學籍主動幫忙解毒的份上,咱倆算扯平了,畢竟鵲玉是我帶出來的,你也是性命攸關,沒有辦法的事,所以咱倆以後各走各的。
黃金童補充說:不行,還得叫他賠些錢。
我搖搖頭道:不妥,他在老龍團再待下去,小命就沒了,他得離開老龍團了。離開老龍團用錢就沒這麼方便了。
大宏發苦笑一聲:我已經離不開老龍團了,那丹藥吃一粒就上癮,沒辦法的事。
大宏發這麼一說,我突然恍然大悟,怪不得柳家在上世紀九十年代終止了與老龍團的合作,想來即便是甩手大掌柜,通過幾代人與老龍團合作,多少知道了些老龍團的行事作風,覺得老龍團不什麼正派名門,是些邪魔外道,這才終止合作。所謂不知者不怪,當初柳家並不知道老龍團的邪氣。老龍團即便不和柳家合作也會找別的合作夥伴,柳家人世代仁義寬厚,還能強似別家,少死那麼個把人。
大宏發說道:錢,我可以給你們些,能不能幫我脫離老龍團?
我看他那表情,也是個可憐人,可我連老龍團骨幹人物都沒見過,兩眼一抹黑,怎麼救他?
大宏發說道:其實金雪齋正在尋找解五倉化色丹的配方,已到了攻堅階段,石背駝龍井水就是其中一味葯。
我點點頭,說行,為了自己為了你們,誓死都得把石背駝龍井水弄回來。你也別去找替死鬼了,誰不是父母生養,誰死了都不行。我會儘快去找水。
大宏發眼眶濕潤,鄭重的點點頭。
我將大宏發鬆了綁,將傀儡鏡還給他,彼時正直黃昏,天色暗淡下來,傀儡鏡發揮不了作用。
這時蜃奴見我談完了,踱步走了過來,對我說道:今夜咱就出發,找你相熟的那位黑風先生。
我心裡頭煩透了,我這裡人命關天,到哪去給你找黑風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