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金雪齋
我一聽,這老頭是當年蘇半山的胞弟,也就是在老龍灣彈著魚骨琴唱迷歌,令霍殿幾一炸南店集的那位,這麼多年過去了,歷經幾代浮沉,這事還沒忘淡下,如今風燭殘年,依然耿耿於懷,聽說我是趕蟲人後,還要過來打聽一番,見不是魯蝦蟆的徒弟方才寬心。
也得虧我動了個小機靈,知道我二爺爺和魯蝦蟆在暗三門江湖上沒結下什麼善緣,魯蝦蟆晚景凄涼,到老身邊一個知己也無,一生做事忒獨,佔盡人間機要,收了我這麼個徒弟才算有人送終。我二爺爺和魯蝦蟆,一輩子風雨飄蕩過來,也是交事不交心,面和心不合,早年間勾心鬥角事,多了去了。
因此在確認人身安全不受威脅之前,我一般不會承認我是魯蝦蟆的徒弟,萬一哪天一不留神,遇上魯蝦蟆的宿仇,很容易死於別人的笑臉之下。
那鮫人老者說了句客氣話,說我們是一路人之後,確定無仇無恨,便重新站在魏慶洲一側,他只想知道我是不是魯蝦蟆的近人,以報當日大仇。想來他與魏慶洲相熟,能進入他的大帳,且不用跪著見面,應該算是貴客了。
魏慶洲踱步過來用粗啞的嗓音拖著長音問道:你們從哪裡來?如何知道老龍團的?
這種問題一般是黃金童回答,黃金童說道:我們從登州府來,暗三門江湖上盛聞老龍團名聲,十分仰慕,特來投奔。
魏慶洲和那金絲眼鏡一樣,眼神犀利的說:胡說八道,我老龍團在暗三門中名聲如何,我自有心數,你們是為了旗杆上那夜叉女子而來吧?
如果撒謊能有段位,那麼黃金童完全是九段級別,那謊撒的出神入化,模稜兩可,黃金童當即劍走偏鋒,回答道:對對對,我們也是為了夜叉女子而來,對她也十分仰慕。
魏慶洲雙眉一舒,聽得懂黃金童想表達什麼,黃金童讓魏慶洲誤以為是順著他口風拍馬屁,並不知道夜叉女子是誰,只說也十分仰慕,給魏慶洲造成錯覺——黃金童以為夜叉女子是老龍團的人!
魏慶洲卻還不放心,用手一指大蠹旗頂,說道:我說的是在旗杆上綁著的那女子?
黃金童好似剛睡醒一樣,打了一個恍惚,順著魏慶洲手指看去,佯裝看不清,使勁揉眼睛,叫道:奧吆,還有翅膀呢?
張舒望接著話茬說道:什麼翅膀,許是藍底兒塑料布,翅膀咋沒毛。
柳向晚道:我看著像翅膀,綁在旗杆上幹嘛?莫不是犯了錯。
韋綠道:別胡說,人家興許就是這麼個禮節,你們以為誰想上旗杆就能上去?那許是一種身份。
我開口道:你們少說話,沒人把你們當啞巴賣了,咱是來入團的,注意些形象好不好,人家旗杆上掛人,干你們什麼事?少見多怪。
我們集體給魏慶洲下了一番迷糊葯,魏慶洲見我們言辭荒誕,委實不知道林慕蟬底細,便不再生疑,說道:你們要入伙?在暗三門中可有些什麼手段?
我一聽這話,放下心來,老龍團雖然人數不少,但還是缺人幹活的,大宏發當日一項很重要的工作就是給老龍團網路人才,發展下線,當初入老龍團的要求也不高,大宏發什麼也不會,只是個小混混,也能被收入老龍團中,只要對老少團頭展示一顆赤膽紅心即可,不過近幾年老龍團人才門檻逐步提高,內中絕大多數是些身懷異術之人,只有那些亡命的勾當,招些庸才來做,比如運送玉龍膏。
韋綠率先叫道:我會黃風攝物,只是在這個網內,施展不出來。
魏慶洲聽了韋綠這句話,眼睛一亮,因為韋綠和柳向晚還有我的異術都是罈子師父教的,罈子大師獨步江湖,劍打偏鋒,且不與人間交際,他傳的法術,暗三門江湖中聞所未聞,因此魏慶洲極為感興趣。
當即曲臂一招,楊拓元離得最近,慌忙跑來屈膝跪下,魏慶洲只是輕輕一擺手,楊拓元會意,袖出一種藥膏抹在蜉蝣衝天絲網封口的肉狀物上,那肉質須臾化作膿水,網口開了。
最先躥出來的是山墜子和楚鳳樓,山墜子被網勒的直哼哼,楚鳳樓一直不敢出聲,鑽出網后,楚鳳樓站在地上惡狠狠的打量魏慶洲,那意思在衡量盤算,是一嘴斃其喉,還是利爪掏其腹,貓科動物習慣從敵人下體攻擊。
好在張舒望及時鑽出了絲網,覺察楚鳳樓有異,上前一把將楚鳳樓抱在懷中,避免楚鳳樓造次,魏慶洲作為暗三門江湖老字輩,不是爪牙之利可以解決的。
眾人都走出絲網以後,魏慶洲發話道:你們給我演示下你們所學的小手段。
韋綠第一個站出來,量了量身段,要施展黃風攝物術。
老鮫人一見,疾步向盆地中央法壇走去,此人久歷中土江湖,知道中土之輩虛虛實實,真真假假,有些時候慣用偷襲之策,以演練法術之名,不知誆騙了多少豪傑之士,自知陸地不同海波,在海波之中他許能為王稱霸,上了陸地,極是小心,因此要遠遠的躲開觀瞧。
韋綠一陣黃風卷身,呼的一下風沙眯眼,吹到了青龍團的篝火處,須臾卷回,立身在地上,手中擒著一隻人家盆中的一隻螃蟹。
魏慶洲微微點點頭。又問柳向晚:那女子,你會什麼?
柳向晚道:我會狐術迷人,也會使風。說著話從包中掏出雄吞吐獸,對著魏慶洲就是一口狂風,速度之快,我都沒來得及阻攔。
頓時地面上狂風四起,飛沙走石,盆地中老龍團千餘口人,忽的都站了起來,各持器械,怒焰熊熊,兵器碰撞之聲,不絕於耳,呼啦啦圍攏了來。
我一看那架勢心道壞了,要命隕鎖鰲礁。黃金童和張舒望站在我左右,此時二人無不面如土色。都知道楚鳳樓煉成妖身,十分衝動,沒曾想柳向晚有過之而無不及,淑雅的外表之下,隱藏著波瀾壯闊的膽魄。
老龍團的人正要對我們下手,一擁而上,瞬間能將我們剁成肉泥,韋綠和楚鳳樓還能跑兩步,其他人等機動性不行,只得引頸受戮,即便我放出變天吼和山墜子,能拼幾十條人命墊背就算不錯了,張舒望祭起石頭塊來,面對一千多奇人異士,又能打多少?
可風沙散去之時,對面依然站立一人,正是魏慶洲,他擺擺手,示意不讓老龍團眾人動手,各回其處。
柳向晚雖然衝動,卻不是呆傻之輩,此時笑的和銀鈴一般,面對著魏慶洲捂著嘴笑的咯咯的,一邊笑一邊說:我說我會使風吧,怎麼樣?這陣風不小吧。
魏慶洲兩眉一皺,說道:你這是偷襲我!
柳向晚正色說:怎麼可能,我是給您演示一下,我這種小風都能將您吹跑,我還加入老龍團做什麼?您是大英雄,還能怕我這點小風,剛才煙塵散盡的時候,您屹立其中,好帥啊!
說話之時,竟然飄搖蓮步,扭動腰肢,風騷浮浪的走向魏慶洲,春色蕩漾,嫵媚之情不可言表,走過去大大方方的用胳膊圈住魏慶洲脖子,楊拓元手持雷釘鎚,對柳向晚大喊道:放肆!
那雷釘鎚我認識,魯蝦蟆有一套暗三門兵器譜,雷釘鎚能射閃電擊人,雖然不能和五雷正法想比,但對付柳向晚綽綽有餘。一錘下去,柳向晚就得被電燒焦。瞬時化為齏粉。
魏慶洲又一擺手,楊拓元才作罷,遠遠侍立。魏慶洲對柳向晚面露微笑,說道:小丫頭舉止不俗,我喜歡。
我聽到這話,心頭的石頭落地,後來才知道,當時不是柳向晚命大,也不是柳向晚性格正對魏慶洲的脾氣,柳向晚當初想法很簡單,偷襲魏慶洲,將其吹跑,老龍團兵丁圍湧上來以後,四下里吹風,都把他們卷跑,不曾想魏慶洲在吞吐獸狂風之中,屹立不動,毫髮未傷,柳向晚始知厲害。柳向晚能活命,多虧魏慶洲是個百歲老色鬼,五倉化色丹的藥力深沉,他年過耄耋,卻一直陽春不敗。最喜歡玩弄女人,見到柳向晚這般姿色,即便是想殺,也得糟蹋蹂躪完再殺。魏慶洲笑裡藏刀,早就謀算好了。
我很納悶魏慶洲如何在狂風中屹立不動,即便魏慶洲手段高深,十分厲害,面對狂風吹過,怎麼也得有所應對,或是將身形化為虛影,或是輾轉騰挪,哪能一動不動,任由風吹。我往其腳下一看,方才明白,魏慶洲腳下地面上,有兩隻手赫然伸著,緊緊的攥出魏慶洲的雙腳。
眾人也都看到了,面露驚詫之色。
柳向晚知道魏慶洲不是好惹的,狐術也不敢再用,直接親自上陣,勾搭一下魏慶洲,以求活命,雙手摟住魏慶洲脖子,眼神正佯裝痴迷之際。忽然間,魏慶洲身形猛地長高,柳向晚勾住他脖子雙腳飄地,嚇得她一下從魏慶洲身上跳了下來。
立在地上定睛一看,原來魏慶洲腳下有一怪緊緊攥住他的雙腳,直接將他託了起來,那怪慢慢從地面泥沙中鑽出。
我們一看那形狀,不禁大驚失色,竟然是個巨大的貝殼,兩隻手從貝殼中伸出,魏慶洲牢牢的站立在貝殼之上,貝殼鑽出沙土后才輕輕將魏慶洲放置在地面之上,貝殼忽的張開,裡面卻是個人,那人長有兩隻觸角,活像海鮮市場上的蟶子。
魏慶洲將幾粒五倉化色丹扔給貝殼中人,那人喜笑顏開,得了丹藥,忽的將貝殼閉上,三兩下又鑽入泥沙之中。原來整個鎖鰲礁島,機關重重,地下全是魏慶洲的一十八路海怪。
我正要上前演示個隱身之法,魏慶洲卻說道:不必了,你們入團吧,楊拓元,你令他們領五倉化色丹藥。今晚我還要行法事。
楊拓元維諾領命,帶著我們走至青龍團的篝火處,找了一個老龍團小卒帶我們去丹房,那小卒文質彬彬,生的人畜無害,帶著八九分帥氣,一路令我們向島上丹房走去,走的遠了,那小卒忽然回頭對我說道:王得鹿,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
我心頭大驚,我給老龍團報的姓名叫文若峰,情急之下改了文若山一個字。他怎麼知道我叫王得鹿?
那人見我們驚楞,說道:我是金雪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