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齊百荷微笑說:「順其自然吧!」


  陳琪說:「這樣的心態就對了,該做什麼做什麼,真正愛你的人絕不會離開你,他縱然有一百個理由放棄,卻總能會找一個理由回到你身邊。」


  陳琪的話給齊百荷鼓舞,卻不曉得給了呆立一旁、滿袖子油漬的寶根正能量,


  寶根滿臉的烏雲像被一陣風吹散,阿花既然願意收留他,說明阿花心裡不討厭他,慢慢來,她是自己的初戀,雖然當時只是拉拉手,連親嘴都不曾有,但阿花給他用縫紉機做過衣褲,阿花雖然給村裡很多人做過衣褲,都是收點工錢的,唯獨從來不收寶根的錢,難道這不是愛情嗎?


  陳琪趕著給培訓班上課,說了一會就走了,要不他還會出一系列妙招,齊百荷心想,臨別,陳琪熱忱地說:「齊小姐,咱們隨時保持聯絡。」齊百荷說「好」。二人揮手告別。陳琪走遠,寶根好奇地問:「這男人是什麼老師啊?怎麼什麼事都管,連你戀愛的事也管?」


  齊百荷微笑說:「他是我的情感諮詢師,指導我怎麼逆轉愛,

  挽回我前男友的,這是一種職業。」


  寶根訝異地說:「談個戀愛也要老師啊?秦帥那小子敢對你不好,我打斷他的腿。」齊百荷抿嘴笑:「好了,好了,你敢動他一指頭,先把你滅了。」秦帥是齊百荷的第一個男人,這份厚重的愛,旁人是無法理解的。


  阿花和寶根重逢,日日相對,難免舊情復燃。果然在一個雨夜,寶根送阿花去城中村的出租房,二人眼熱情迷,一起滾了床單。寶根喜得屁滾尿流,真是感謝八輩祖宗,珍寶失而復得。


  阿花的瘸腿男人帶著甜心來店裡,給阿花送水果,阿花對前夫愛答不理,

  還不耐煩地趕他走,這男人看見寶根,眼睛嫉妒地噴出火來,責怪阿花:「你找個阿姨幫工不行,偏偏找個年輕男子,還同鄉,想和我撇清,門都沒有,我什麼時候都是甜心的爸爸。」


  阿花叉著腰,生氣地嚷道:「我愛找誰找誰,你管不著,你跟那個風騷女人


  過,咱們井水不犯河水。」


  他前夫將甜心留在店裡,臨走厭惡地白了眼寶根,寶根討好地給甜心買來巧克力,甜心撅嘴不開心地說:「討厭,我不吃巧克力,你想把我變成醜陋的大胖妞啊,你這個壞人。」


  阿花責備甜心:「怎麼給舅舅說話?這麼大姑娘了,一點禮貌沒有。」


  甜心用她爸爸一樣的眼神白了寶根一眼,低頭玩手機。


  寶根心裡感激阿花,發誓一輩子對阿花好,勤勞致富,照顧好阿花母女。


  寶根每天刷碗刷碟更賣勁,一邊幹活一邊唱著小曲兒。「誰不說俺家鄉好唉,得吆,意喲。」老糧來店裡來吃面,見阿花和寶根有了油了,就悄悄問寶根,寶根臉通紅,咧嘴笑說:「好事成了。」老糧嚷嚷著要吃他倆的喜糖,寶根樂得合不攏嘴,滿口答應說:「好,喜糖肯定有,還要請你喝喜酒呢。」


  然而生活卻像演電視劇,一切總是那麼莫名其妙。


  原以為喜事臨門,半個月後,阿花卻將他辭退了。


  「這是你這兩個月的工資,五千塊。」寶根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阿花說:「寶根,咱們不能在一起,我女兒已經懂事了,她是個北京小姑娘,我找你這樣的后爹會毀掉她的前程。」


  寶根若五雷轟頂,拍著心窩子道:「我拿人頭擔保,我會一輩子對甜心好,當親生女兒對待她。」阿花撇嘴一笑:「貧賤夫妻百事哀,你說你能給我,又能給我女兒什麼樣的生活?」


  寶根含淚懇求道:「花,別趕我走,讓我在你店裡幫忙吧。我每天能看見你,就算是福氣。」


  阿花看著寶根,眼睛也潮濕了,卻硬著心腸說:「不行,我一個人就夠了。這門面一年十萬塊,再多開一個人的工資,我也吃不消。」


  寶根拉著阿花的胳膊,痛苦地說:「花,這麼多年,你在我心裡這麼多年,


  咱們終於和好,你怎麼就不珍惜呢?」


  阿花眼睛一紅,坦白地說:「寶根,我也不瞞你,我那瘸腿男人又找我復婚了,我們原本感情也不錯,都是老婆子的注意,他和四川女人做生意賠了本,被那女人騙了幾十萬,現在知道我好了,看在女兒的面上,我原諒了他,

  我想給女兒一個完整的家。」


  這一次,阿花落淚了,這麼堅強的女人第一次在寶根面前落淚,


  寶根自知比不過北京的瘸腿男人,耷拉著腦袋絕望地嗚咽。


  阿花前天遇到來西街買水果的齊百荷,


  將自己的難處說給齊百荷,齊百荷也答應了,阿花的店裡寶根不能再呆了,


  寶根太老實,人也粗糙,在北京除非做垃圾工,沒有工作適合他。


  齊百荷見寶根灰頭土臉,內心痛苦不堪,就勸說他先跟自己回去,休息幾天,再做打算。寶根不肯再給齊百荷添麻煩,於是去投奔老糧。


  老糧沒讓他失望,寶根果然在定福庄找到了一份垃圾工,這工作是他自己找到的,他很自豪,每次清掃垃圾都哼著曲兒,不過這次不是「誰不說俺家鄉好唉,得吆,意喲。」而是聽不清歌詞的失戀曲。


  這是他平生靠自己的本事找到的第一份工作,真是湊巧,老糧的鄉下老婆快要生了,她老婆已經生了三個女娃,這次B超檢查是兒子,他要回鄉照顧老婆孩子,讓寶根暫時接替他做清掃垃圾的工作,他這次要回鄉兩個月,老糧和垃圾站的站站長說了,站長也同意了。寶根做了半個月的垃圾工,老糧擔心寶根日久鳩佔鵲巢,回鄉陪了老婆孩子十幾天,就匆匆忙忙趕回北京來。


  連多餘的垃圾工人崗位也沒有,寶根完成與老糧的工作交接。心情很低落,他帶著鋪蓋,幾經輾轉,終於找到了齊百荷在廣渠門外大街的公寓,在樓下,他看到一輛豪華轎車緩緩停下,一個穿著體面的中年男子,帶著墨鏡,很紳士地打開車門,扶齊百荷下車,齊百荷穿著潔白色連衣裙,頸項上的藍色寶石項鏈在夕陽下的餘暉里閃著迷離的光芒。


  「齊百荷,周末一起去北海划船,好不好?」男人微笑著邀請齊百荷,齊百荷抱歉地笑笑:「這周時間比較緊,改日吧。」


  寶根想起齊百荷說過,有個美國回來的海歸在追求她,他是企業家,若和這個男人結婚,有穩定的婚姻打底,她的事業會走得更遠更好,可是她就是愛不上他。


  男子略顯失望,微笑說:「不要拒人千里之外嘛。」


  齊百荷嫣然一笑,誠實地說:「我要趕篇參賽的稿子。」


  男子很支持地說:「這次你肯定還能獲獎。」


  齊百荷毫不謙虛地說:「謝謝,希望借你吉言。」


  男子很紳士地從後備箱替齊百荷拿出行李箱,依依不捨地站在她的身旁,齊百荷


  似乎找到了文學上的知音,很熟絡地和男子聊著天,她最近從郝景芳《北京摺疊》的成功獲得了啟發,又想到曾經家喻戶曉的《潛伏》,作者龍一也是以一篇萬字的小說完成了作家夢的突破,她以後也打算寫短篇。齊百荷亭亭玉立地站在習習晚風中,和朋友認真地交流著,落落大方,談吐文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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